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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9、一杯敬自由

  好像一切的事情都在這個晚春塵埃落定,夏林也迎來了久違的假日。

  “一蓑煙雨任平生,歸來還是三十多。”夏林舉起酒杯笑著對景泰帝說:“這杯酒得敬給你。”

  “敬我為何?敬我是個廢物?”景泰帝哈哈一笑也端起了酒杯:“也罷也罷,太平安樂即可。”

  三十多歲正是最年富力強的時候,既褪去了年輕人的青澀魯莽也還沒有老頭的那種暮氣沉沉。

  兩人屋中對酌幾許,景泰帝突然仰頭長嘆一聲:“也不知將來我死后是否有顏面去見列祖列宗,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夏林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的將兩個空杯斟滿,外頭這會兒煙花滿目鑼鼓喧天,正當是那第一屆運動會開幕的盛況空前,他們兩人也是剛剛出席完開幕式前的演講,這會兒也算是撈到了空閑。

  幾個小咸菜,一條蒸帶魚,再加上一壺老酒,兩人倒也樂得自在。

  景泰帝摘下頭上的假發套,露出一腦袋毛寸的短發,看上去精神的很,他酒量一般,此刻也有些微醺,說話更是沒有個邊際,什么誅九族的話他都說得出口。

  “要我看,這他媽的天下真是無趣的很,你是不知道龍椅那么一坐,天下的惡便都是你的,你還不得自由。有時候我就在想,這皇帝當來有何用呢?后來琢磨透了我才明白過來,憑什么他們能肆意妄為而我卻要跟著他們的規矩走?”景泰帝拍著桌子說道:“但我生來便是得受著苦痛所累,他們能拿大義壓我。”

  夏林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笑盈盈的看著景泰帝發泄情緒也沒搭話,就這么看著他自言自語。

  “后來我就想明白了,既然我不得隨心所欲,那我就要叫他們跟我一般處處受制。他們還想禮崩樂壞?姥姥!做夢!老子狠狠自律,他們也都得如我一般自律。不光如此,我還要讓百姓心中有個信念!”

  “什么信念?”夏林笑盈盈的問道:“說說看。”

  “造反的信念!”景泰帝的手在桌上啪啪啪的打了三下:“我要叫他們知道,誰不讓他們過安穩日子,那就反!造反就是對的!什么他娘的王公貴族,什么他娘的世家豪門,反!燒了他們的大宅門,砍了他們的庭前樹!”

  聽到這里,夏林豁然坐直了身子:“你不怕?”

  “我怕什么?你說我怕什么?”

  夏林抿了抿嘴,半晌沒有說話,接著便聽景泰帝繼續說道:“鴻寶末年,百姓讀書識字者百不足一,一年一戶三百七十五斤糧食,一人一日不足一斤。一斤糧啊,能吃飽么?吃不飽,都是餓著的。入不敷出,只能賣身于高門大戶做牛做馬。”他說到這里手指在桌上拾起一粒花生米放在口中一邊嚼一邊說:“景泰十年,也就是明年。識字者能達百之二十七,一年一戶一千三百五十斤糧,肉、蛋、菜還不計其中,人均盈余能達到一兩五錢,老子是不是明君!啊?你出去問問,問問現在天底下有人會去造反么,有人敢去造反么?為何不敢?嗯?因為老子雖然沒什么能耐,但我就把自己當個標桿,衣食住行,皆為標桿。誰超過老子,誰就該死!他們不敢!”

  這一番話雖然帶著幾分醉意,但的確也是景泰帝一直踐行的東西,其實一開始他就挺節儉,這些年以來更是到了近乎癲狂的程度,衣食住行他都給自己定下了標準,出門的排場除了是官方需要,他一架馬車就夠了,船也只是普通的客船,唯一有不同的就是因為安全需要而要清場,其余的東西,他用的東西幾乎就是大部分人能用的東西。

  貢品?多少年沒提過貢品了。一個皇帝,不向地方收納貢品,不向民間選拔美女,不修建偏殿,不增設行宮。這已經是把標準卡得相當高了,而且好幾年前他就已經把宮廷內的花費往外公布出去了。

  幾個妃子、公主、皇子甚至是宮廷里當差的人每日的吃穿用度花費多少都是有明細的,甚至這些明細會被隨著每月匯總貼在金陵的城門口供人觀看。

  禮部幾次三番的阻攔都攔不住,宗正寺為此就差絕食抗爭了也都沒有用,此間也不是沒人向景泰帝身上潑污水,但就這件事上他干的事就是把千百年來皇帝用金鋤頭鋤地的誤會攤開在了所有人面前,輿論場上他占了絕對優勢。

  最后這件事還是被夏林給叫停的,因為這些數據公布出去之后有心之人就能從每個月的花費變化而掌握皇宮的動向,這是不明智的,甚至是很危險的。

  而之后景泰帝也還干了很多抽象的事情,但其實也都無傷大雅,之后更是隨著他御駕親征阻截謀反、收復北方四鎮和夏林屠滅京城世家而讓他一不小心走上了真正的權力巔峰。

  不夸張的說當下景泰一朝的集權程度已經是前無古人了,雖然現在仍然存在皇權難下縣的問題,但用不了多久,那些下鄉的年輕人就會把原本的攤子給掀掉個蓋子,一旦有了切入點后頭一切都會比較順利的。

  然而即便是到了這個程度,景泰帝的自律其實并沒有多大的變化,甚至有些變本加厲,導致哪怕是商人現在想要享受一把都得偷偷摸摸的,官員更是戰戰兢兢。

  怎的?皇帝晚上都是吃一份豬骨頭湯煮面條,誰還敢山珍海味的往外倒呢?

  一開始夏林還以為是他的境界特別高呢,但現在從他自己說的話來看,這廝根本就不是為了什么革命不革命,他就純為了報復。

  屬于把小心眼發揮到了極致,人家讓他一時不痛快,他不但讓人家一輩子不痛快還要讓天底下所有人都跟他一起不痛快。

  果然啊,拓跋靖還是那個拓跋靖,出走半生歸來還是那個小心眼兒。

  正在這會兒外頭的歡呼聲如同海嘯一般灌入房中,超級大煙花作為重頭戲升上天空,這放平了就是驚天大炸彈的煙花綻放的一瞬間,就連房中都被照的透亮。

  明月皎潔,煙花燦爛,食物的香氣肆無忌憚的飄蕩在夜空之中。

  百姓喜歡節日,更喜歡他們能參與到的節日,曾經那些富貴人家獨享的快樂如今也散落到了尋常人家,孩子們拿著花里胡哨的小燈籠在街上追逐穿梭,年輕男女在被燈花兒裝飾璀璨的河流旁聊著未來。

  景泰帝拿著酒杯趴在窗口,看著外頭街頭的喧鬧,過了許久他突然回頭對夏林說道:“比起堅船利炮,我這種人更喜歡這樣的場面。”

  “沒有堅船利炮,這些東西都不會存在。”夏林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發麻的腿腳:“這個狗日的跪坐禮得改,我腳都麻了。”

  “你還是要多練。”

  外頭的喧鬧持續到了半夜,景泰帝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他與夏林就在地上睡得像豬,外頭的侍衛換班過來時都是輕手輕腳。

  而與此同時在遠方的倭島之上那也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數百門速射炮的齊射在城市中綻放出朵朵烈焰之花,而這場炮擊的起因是有倭人武士偷襲了前來調停的士兵,導致有七人永遠的留在了這片土地上。

  之后艦隊指揮官召見了平安京的人,但這些人的態度非常不好,甚至帶著幾分桀驁之態,這徹底激怒了艦隊的指揮官,他提前告知之后進行了此次的炮擊行動。

  李世民站在戰艦上看著遠方的烈焰熊熊,他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也沒有為一座城市化作火海而感覺失落,他心中只有作為一個戰士為那七個犧牲的勇者而惋惜。

  “明日給我點出三百人。”

  李世民對艦隊總長開口說道:“我要去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殿下…”艦隊長表情很為難:“這個事情我不好做主啊。”

  “你做不得主我來做這個主,你擔不住的責任我來擔。”

  此刻的李世民哪里像是過來學徒的,他分明就是擱這當指揮官的,弄得真指揮官一陣腦袋疼。

  “殿下…”

  “無需多言。”

  “兩百人行不行?”

  李世民眼珠子一轉,輕輕點頭:“兩百就兩百!”

  等天色透亮時,夏林起來洗漱時正看到景泰帝在外頭活動四肢,他今日穿上的是浮梁的流行款,屬于春夏季的短袖襯衣款,小皮帶一系,小紐扣一扣,板板正正的小平頭甚至還有些陽光的感覺。

  “怎么這樣打扮?”

  “你看得出我是皇帝?”

  夏林聽他這么說話都笑出聲來了:“離經叛道!你簡直就是離經叛道!”

  “挺好,今日有比賽,我要去瞧瞧,這下了注呢。”

  “行,你去瞧吧。”

  “嗯?”景泰帝回頭好奇的看著夏林:“你不去?”

  “我要去見個故人。”

  “什么故人,分明就是舊情人。”景泰帝嘆氣道:“你啊,情債太多。去吧去吧,莫要多廢話了。”

  夏林朝景泰帝抱拳拱了拱手,轉身便走了出去。他一路走到了獨孤家的宅子,門口的家丁當然也不會攔他。

  “你們家主呢?”

  “家主與陛下一同觀禮去了。”

  他們嘴里的陛下當然不會是景泰帝,應當就是三娘了。夏林倒也沒說什么,只是抬腿就走入到了宅子之中。

  輕車熟路的走到后宅,推開了一個偏院的小門,一進屋就見到個身材高挑的女子正在那里擺弄花草。

  即便只是一個背影,那清冷決絕的氣質也讓他看出這是誰了。

  一路走到她的身后時夏林才輕輕咳嗽了一下。

  冬娘只是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繼續擺弄自己手上的活兒去了,甚至連表情都沒有太多變化。

  好些日子沒見了,冬娘比以前好看許多,可能是因為年齡上來了,氣質更加出眾的緣故,此時的冬娘一股子御姐氣質。

  “這么冷淡啊?”

  冬娘沒說話,只是朝他輕輕點了點頭:“有事嗎?”

  “沒事不能來看看你?”

  他走上前,手很自然的就搭在了冬娘的腰上:“三年沒見了。”

  “區區三年罷了。”

  要知道這會兒夏林才三十出頭,冬娘可是比夏林小不少,現在可正是二十七八的黃金年歲,再加上她現在妥妥的就是醫學院的主理人,同時還是夏林優生優育計劃的負責人,妥妥的高級婦女干部,那可是正經的高知人群。

  不管是氣質也好還是儀態也罷,那真的是太戳人心了。

  冬娘把夏林的手扒拉開,自己走到院子的另外一邊繼續忙活,倒是抽空給跟夏林說上了一句話:“夏大帥的三年不過便是白駒過隙,不值一提。”

  “誒!不要陰陽我。”夏林繼續迎上前拍了拍冬娘的屁股:“你也知道我這幾年是真的很忙。”

  這一點冬娘也不否認,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看到他心里就有些怨氣,總覺得不陰陽他一把就不得勁。

  “是很忙,忙到獨孤家主都要生第二個了。”

  “哎呀…”夏林尷尬一笑:“冬娘也開始小心眼了是吧。”

  “不敢。”冬娘起身白了夏林一眼,躲開他的手便走到了屋子里。

  夏林在院子里頓了頓,緊接著也就跟了進去,而他此刻發現自己跟冬娘居然除了工作也沒什么話題好聊了,以前還有一點純澀情的調戲,但現在感覺就有點尷尬了。

  “冬娘啊。”

  “嗯?”

  “我打算多辦幾個醫學院,你那邊能分出人來么?”

  “能。”

  “孫神醫的身體還好么?”

  “挺好的。”

  “你豐滿了不少唉。”

  話說到這里,冬娘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接著臉便騰的一下紅到透,而夏林一見冬娘一如既往的純情,他忍不住哈哈一笑:“你還是以前那個冬娘嘛。”

  “明日兩位公主殿下就要來了,春桃姐姐也一并會來照顧你的日常起居。你還是老實一些。”

  夏林咳嗽了一聲,這會兒膽子也大了起來,于是便問道:“冬娘啊,最近老爺我呢,身子比較虛,你要不給我把把脈看看?”

  冬娘不廢話,直接拽過他的手探了一下他的脈搏,但下一步她的身子坐正了,表情也變得凝重了起來:“體內積蓄火毒,傷及心肺。你是不是中毒了?”

  夏林愣了一下,然后拿出隨身攜帶的鐵盒子:“是不是這個?”

  冬娘拿出鐵盒子里的煙卷,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表情異常凝重:“曼陀羅,你用它作甚?這會傷肺經!”

  夏林撓了撓頭,拿起一根只是抽了一口就被冬娘一把奪下扔在了地上:“你瘋了!?”

  “你且聽我解釋…”夏林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把這東西的來歷和用處告訴給了冬娘。

  冬娘聽完之后臉色緩和了不少:“胡來,不許吸了。我會為你調配替代的東西。”

  夏林嘿嘿的笑著,然后突然臉色一變,頗無賴的說道:“先不提這個小事了,這么些年沒見了,今日趁著四下無人,讓大哥哥抱抱如何?”

  冬娘經不住調侃,臉色緋紅,但聲音細弱蚊蠅的應了一聲:“嗯…”

大熊貓文學    完蛋,我來到自己寫的垃圾書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