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怎么了?”黑鱗人舔舔嘴唇,他的舌頭,是分岔的,如同毒蛇一般。
“她是我們進入荒族的機會!”
“什么意思?”
“將她拿下,我們就為荒族立下了大功!”黑白鱗道。
黑鱗人眉頭皺起:“為何?”
“因為她是荒族最想除掉的人!”黑白鱗道。
“荒族與黎族世代之仇,但凡黎族皇族,他們都想除,為什么白兄言,此女是荒族最想除的人,莫非此女還有些特殊?”
“她是黎族本代族主最喜歡的三女兒黎雪衣,即將與長耳族聯姻的那位。”這位白兄額頭一塊白鱗此刻似乎更亮了些。
那個黑鱗人恍然大悟:“一旦聯姻,長耳族的特殊技能,對荒族是一種壓制,所以,荒族會不惜血本破壞掉這次聯姻,而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將這位肩負聯姻使命的三小姐,干掉!”
“烏兄悟了!”白兄笑道。
那個烏兄很激動,滿臉黑鱗都有幾許泛紅光的意思,但是,他看了那邊幾眼,深深吸口氣:“白兄之妙策,固然動人心,但是,黎族正宗皇系血脈,可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別說是我們兄弟二人,即便將她的行程告知于荒族,想真的拿下她,恐怕也非易事。否則,她也根本不敢在外面招搖。”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
他們二人看得出來這位皇室小姐的價值。
別人也看得出來。
炎城中,甚至也有荒族之人。
知道她的行程其實不算什么,真正的問題是,怎么拿下她。
黎族正宗皇室血脈的人,血脈力量太恐怖了。
那個白兄眼中有一縷神秘的光芒:“靠戰力拿下她,想都別想,我們可以考慮用毒!”
“毒?什么樣的毒能毒到她?”
“這個!”白兄手輕輕一抬,將身邊的袋子拎了起來,袋子打開,里面是七只晶瑩剔透的雪白水果。
“寒潭清果!”烏兄眉頭猛地皺起:“此果是毒物?”
“此果不是毒物,然而,只要與另一樣東西組合,它就能產生一種奇效,一個時辰之內,動用不了血脈的力量。”白兄道:“這是我最新研究出來的成果。”
“與何物組合?”
“忘川河畔忘憂茶!她此行…”
白兄的聲音壓低,湊到了烏兄的耳邊,兩人的低語,林小蘇以天道元神為耳,全都聽清。
他必須得感慨,智慧真是無處不在啊。
哪怕是地底下,哪怕不是正常人類的地心異族,照樣有精妙的計謀。
這或許是這個亂世小江湖中的生存之道。
惡劣的生活條件,混亂的江湖局勢,逼迫每個人都成長,或以力,或以智。
這個白兄的下毒手法,簡直刷新了林小蘇關于蠻荒之人的定義。
他拿出來的寒潭清果,根本不是毒物,甚至對有著特殊血脈之人,是修行珍品。
他們所說的忘川河畔忘憂茶,本身也不是毒物。
兩樣都不是毒物的珍貴飲食,一旦組合起來,就可以讓人的血脈力量凍結一個小時到兩個小時。
正常情況下,即便血脈力量封禁兩個小時,也沒啥大不了。
但是,如果以有心算無心,利用這個時間窗口殺人越貨,那就另當別論了。
這位白兄隨即招進來一個店小二,這個店小二也是鱗族之人,他拿出三顆寒潭清果,遞給店小二,耳語一番,店小二領命而去。
下一刻,他進了金發美女的包間。
呈上一只托盤,托盤中正是雪白晶瑩的寒潭清果。
黎族三小姐黎雪衣眼睛亮了:“你這里還有寒潭清果?”
“是!”店小二道:“敝店東家言,貴客登門,無以為敬,特贈清果三枚,作酒后甜點。”
“不錯!貴店甚是大氣,本姑娘很喜歡!來,糾兒,加錢!”
旁邊的那個銀發侍女手一抬,一個小袋放在托盤上,店小二的躬身而退。
黎雪衣手一伸,拿起一只寒潭清果,觸手冰涼,頓時全身大爽:“你們一人吃一顆。”
那個威猛老者連連搖頭:“小姐喜食水果,還是小姐吃吧。”
“出門在外,哪有那么多規矩?”黎雪衣道:“三個人,三顆果,一人一顆!”
“謝小姐!”
兩人也都拿起寒潭清果吃了。
沒有絲毫猶豫。
只因為寒潭清果本身就不是毒。
而且是作為飯后茶點由店小二送過來的——這才是這位白兄最精明的地方,如果是他們送,身為黎族族主嫡女的黎雪衣,肯定不會接受來歷不明的幾只果子,店小二以酒樓的名義送,她就消去了全部的疑慮。
事實上,作為黎天一族,也是不怕毒的。
她們三人吃下了寒潭清果,林小蘇暗暗感嘆,江湖風險還真是無處不在。
他隔壁的兩人,也透過窗戶看得清楚,全都喜于顏色。
白兄手一伸,一只黑色的甲蟲振翅飛出窗外。
這,就是向荒族傳遞信息的東西。
信息放出去了。
黎雪衣那邊也吃完了飯,出了酒樓,酒樓之外,是一只巨大的銀色怪獸,體型扁平,三人上了怪獸的背,怪獸起身,體下一堆的腿邁開,出城而去,他們所去的方向,是一片叢林。
他們這一走,隔壁的黑白二鱗也跟上了。
林小蘇,腳下一動,也跟上。
沒有人在意他們。
因為他們走的這條路,本身就是一條官道,本身就有很多人在走。
官道穿林而入。
顛覆了林小蘇關于“林”的概念。
這樹林,生長著一種叫黑鐵的木頭,只有樹干、樹枝而沒有樹葉,光禿禿的,通體黑色泛亮,林小蘇折了一枝,極硬,簡直如同鐵絲一般,城里的建筑,大多都是用這種黑鐵木做的,防駐防火防潮,經久耐用,一屋住上幾百年尋常事也。
樹林里沒有草。
沒有樹葉。
沒有外界無處不在的鳥叫蟲鳴,他從來沒有進過如此干凈的叢林,也從來沒有進過如此安靜的叢林。
穿林而過,官道一路向前。
林小蘇分不清東南西北,也分不清晝夜。
因為這里沒有太陽,沒有月亮,只有永不停息的火山爆發,帶來永遠都沒有變化的亮光。
偶爾會有風,風也是熱風。
空氣溫度,以林小蘇的體感感知來判斷,大概四五十度,如果是外界,這就是不折不扣的炎炎夏日。
除了大沙漠之外,不管哪里的炎炎夏日,總也有幾處清涼的所在,但在這里,沒有清涼之地,所有的地方都一樣。
林小蘇得慶幸自己的修為非同一般。
如果他是個普通人,來到這樣的環境之下,只怕不出半天就得中暑。
他不是普通人,他體內有血塔。
外界熱氣朝死里蒸,他體內的血塔真氣運轉,帶來縷縷清涼,鎖住身體的水份。
那條扁平的大銀蛇一路向前,速度跟馬匹差不多。
林小蘇腳步輕盈,始終跟他們隔著三百米的距離。
而那兩個鱗族人行蹤飄忽,走的不是正路,在林小蘇的感應中,時而在前,時而在后。
一路前行大概五十里,前面出現了一家白木屋。
白木屋上,四個古體字:忘憂茶坊。
“忘憂茶坊,開了多少年了?”林小蘇身后,有人開口。
這是跟他一路同行的行人。
三個身材極瘦的人,三只眼睛的種族,三眼族。
“三百年了吧!”
“無憂茶,七種珍稀藥材所制,據說成本相當不便宜,一兩銀子一碗純粹是成本價,你說她為什么一直不漲價?要說翻一番,人家也會喝的。”
“別說翻一番,翻十倍人家也非喝不可,畢竟前面的奈何谷,沒喝忘憂茶根本過不去。”開始那人道:“我聽人說啊,這是崔婆的一種救贖。”
“救贖?何意?”
“她的丈夫,當年死于奈何谷‘劫蟲’之口,崔婆深深自責,才在這里開義坊,三百年如一日,解救世人于劫蟲之口…”
林小蘇聽著這段傳奇,內心的警戒悄然解除。
如果這位崔婆真的開了三百年茶坊,真的只是救贖,那她參與今日的刺殺行動,可能性幾乎為零。
她或許并不知道自己的這碗忘憂茶,跟寒潭清果相組合,會有某種匪夷所思的變化。
畢竟這里樹都不長葉子,開花結果更不可想象,水果這玩意兒在這方世界本身就是高端至極的奢侈品,有幾人恰好在吃了寒潭清果之后,再喝下忘憂茶?
哦對了!
那個白兄也說過:這是我剛剛試驗出來的結果。
天才藥劑師啊,還搞試驗…
林小蘇踏上了忘憂茶坊前面的平地,看到了一個老婦人。
老婦人頭發花白,面孔慈祥,然而,她沒有眼睛。
本該有眼的地方,沒有眼睛。
她是盲族。
雖然沒有眼睛,但是,她對周遭動靜似乎了如指掌。
走到門邊,面對從銀色扁蟲身上下來的黎天族三人道:“三位,是要喝一碗忘憂茶么?”
“四碗!”那個叫糾兒的侍女道:“我們的坐騎也要喝一碗。”
“好!”崔婆進屋,端出一只托盤,托盤上是四碗淡黃的茶水。
三人一人喝了一碗,那只銀色的大扁蟲一根觸須伸了過來,也喝了一碗。
然后,他們繼續上路。
林小蘇踏入了茶坊。
“這位公子,要喝一碗忘憂茶么?”崔婆道。
林小蘇大感好奇:“婆婆,你怎么知道我是公子?”
“老身聞到了公子的氣息,是與我相公一樣的動人氣息。”崔婆輕輕一笑:“所以公子該當也是一位風流倜儻濁世公子。”
“婆婆真是風雅風趣之人也!”林小蘇道:“來一碗忘憂茶吧。”
崔婆婆進了內屋,端出了一碗茶水。
林小蘇給了她一兩銀票。
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茶水微甜,喝下去,還真的解渴。
體內血塔轉得蠻歡快的,也沒有任何異常。
他目光抬起,透過前面的幾棵黑木,隱約可見那只熟悉的銀色大扁蟲翻過山坡,直下深谷。
一頭沒入濃霧之中。
林小蘇身形一起,尾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