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再次拜訪了艾杰的辦公室，這里忙忙碌碌，來回進出的人像覓食的魚兒成群結隊。
發生在孟買各地的幫派戰爭，已經嚴重影響到人們的日常生活。
尤其是南孟買地區，當地的上等人對層出不窮的犯罪深痛惡絕，警察把那里的治安問題當作頭等大事。
艾杰名聲在外，他上臺后被人們寄予厚望。
報紙將他描繪成救世英雄，他們談到他在調查爆炸案時的表現，把他鼓吹成唯一能解決孟買罪案問題的人選。
羅恩這次帶了瑪麗和電視臺的卡魯納一起過來，目的是采風，了解幫派戰爭的真正內幕和審訊流程。
太陽衛視不僅要做黑幫的專題報道，還可以拍犯罪題材的電視劇或警匪片。
印度政府在這方面的審核極其寬松，尺度大到西方的好萊塢都目瞪口呆。
羅恩有這樣的資源，艾杰是他的好友，沒有比這更貼近犯罪內幕的渠道。
他準備把犯罪懸疑打造成太陽衛視的王牌領域，無論是紀實類的報道，還是叫人熱血沸騰的槍戰片。
他們進門的時候，正碰見一個警司和他的線人向艾杰匯報才發生的槍戰。
艾杰頻頻點頭，接著在地圖上寫寫畫畫，發出各式命令，不時咆哮，不停追問，直到線人賭咒發誓的給出保證。
幫派戰爭讓他沒耐心慢慢審訊，哪里有槍戰，警局就立馬出動，當場偶遇。
羅恩把身邊的人介紹給他，艾杰聳聳肩不置可否，他對寶萊塢一向不怎么感冒。
當初老拉爾就是被這幫人放鴿子，導致中風臥床了幾個月。
不過瑪麗是舊識，他答應會派人去做電視臺的刑偵顧問。
雙方寒暄完，羅恩打量他的辦公室。
“這里就像前線指揮部。”
“幫派戰爭也是戰爭。”艾杰趁著空閑的片刻，端起咖啡小抿一口。
他的辦公桌上擺了地圖，墻上貼著各大幫派的頭目照片，羅恩甚至看到了強尼。
“我正想和你說這件事，達烏德幫那里.”羅恩一句話還沒說完，艾杰桌上的電話響了。
他示意稍等片刻，然后拿起電話，說了兩句。
“有一個重要線人。”艾杰看他。
“那正好，可以讓他們見識警察和線人是怎么打交道的。”羅恩示意太陽衛視的人注意記錄。
艾杰讓人去把那個線人帶上來，門打開，一個異常消瘦、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走到艾杰的辦公桌前，彎下了腰。
他神色急切，嘀嘀咕咕說了一大通，艾杰只點點頭，就讓他走了。
他離開后，艾杰告訴羅恩他們，這年輕人名叫可汗。是個竊賊，也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綽號就叫“小白臉”，他同好些幫派大哥的妻子都有染。
“我倒羨慕他呢。”艾杰開玩笑道。
“小心瑞圖哦。”羅恩大笑。
瑞圖是艾杰的妻子，她知道丈夫受女性歡迎，時常在耳邊念叨。
兩人說笑一陣，艾杰告訴羅恩，那個線人，可汗時日無多了。
他第一次因為行竊被帶進警局時，艾杰的手下狠狠揍了他，直到他開始不停嘔血。
可汗告知對他訴諸暴力的警員，說他已是艾滋病晚期患者，警員們立即向艾杰匯報了這一情況。
“我的第一反應是讓他們把血跡清理干凈，整塊地面都用滴露消毒。”
然后艾杰和可汗進行了一番談話，說動他做了警方的線人。
“他為什么會答應，為了錢嗎？”羅恩問。
艾杰搖搖頭，“是為了能隨時來警局。”
“就為了這個？”羅恩不解。
“是。”
做了線人，可汗便能隨時開車到艾杰的辦公室。
“這讓他覺得自己很強大。”艾杰對他的線人也很慷慨，“在他生命的最后六個月，我不介意讓他活得瀟灑一點。”
他給了可汗一張電話卡，還有他的私人電話，可汗能隨時撥打。
“那他的罪名呢？他還后面還繼續犯案嗎？”瑪麗忍不住問。
“我饒了他一兩次。”艾杰晃晃腦袋，微笑。
可汗因參與另兩起持槍搶劫，分別被判入獄半年和八個月，這一定程度上也是種障眼法，好讓幫派以為可汗不會是警方的線人。
就在方才，可汗帶來一條有用的消息。某個同他有染的幫派大哥的妻子無意中透露：她的丈夫今晚會來她的住所看她。
艾杰在向羅恩他們介紹的時候，順便就做了安排。
他拿起手邊的電話，打給下面的人。
“上次收繳的摩托三輪車還在不在？能不能正常工作？”
“能。”手下的人回答。
“準備好，今晚會派上用場。”
艾杰的計劃是讓可汗扮成三輪車夫，把車停在情婦家門前。
艾杰的手下會在附近作便衣打扮，要么裝成路邊的攤販，要么裝成過路人。
等幫派大哥一出現，可汗會向警方指認。
若他今晚不來也不要緊，可汗說那個幫派大哥會固定去做禮拜，到時艾杰的手下埋伏在教堂外就行。
這些幫派里的頭目十分狡猾，平時警局根本不知道他們藏在哪兒。
但只要一露面，艾杰就會以迅速出動。重掌大權后，他的偶遇額度大增，足以裝得下孟買這里的大部分黑幫大哥。
“一旦逮到那個黑幫分子，你會對他做什么？”卡魯納好奇的問。
他第一次接觸犯罪內幕，第一次離幫派份子這么近，內心既害怕又興奮。
艾杰看看他，又看看羅恩和瑪麗，再把視線轉回卡魯納身上，嘴角現出一抹隱隱的笑。
“我有別的選擇嗎？”
“可汗有沒有可能把艾滋病通過情婦傳染給幫派大哥？”
卡魯納像聽見妙極的電影劇情那樣興奮起來：一個和黑幫大哥的妻子上床，從而把艾滋病間接傳染給黑幫大哥的特工，殺人于無形！
他以前是寶萊塢的廣告片制片人，這種腦洞信手拈來。
“艾滋病的潛伏期太長了，少說也要六年。六年，夠他們做太多壞事了。”艾杰立即否定了這種操作。
接下來則是艾杰和轄區內警監的例行會議時間。
那些警監個個是地頭蛇，老奸巨猾又腦滿腸肥，艾杰背地里戲稱他們叫“袋貍”。
在羅恩的要求下，艾杰還讓瑪麗和卡魯納他們見識了一番警局的審訊。
有些嫌犯看起來斯斯文文，他們熟悉得令卡瑪麗和魯納感到不安：如果再有錢一點、再有文化一點，他們就是和我們一模一樣的人。
艾杰一點沒回避羅恩他們，那些嫌犯被拳頭、皮帶以及皮鞭伺候，如雨點般的落下。
嫌犯遭受毆打的過程中，始終稱呼警局的施暴者為“先生”，就像學生叫學校的老師或卡魯納的助理叫他那樣。
對那些一巴掌一巴掌扇在他們臉上的警察，他們一次都沒有爆過粗口。
反倒是艾杰說了臟話，威脅他們“抗拒從嚴”。
但艾杰到底還有所收斂，沒有當真電擊他們的下面，至少在有女士在場的情況下還沒有。
嫌犯被便衣拖走了，他們幾人又回到原的辦公室。
羅恩早見過這種陣仗，正想笑話瑪麗是否經不起嚇，卻又猛然想到她的背景。
咳，誰嚇誰還真不好說。
倒是卡魯納顯得極為震驚，那些拳頭、皮帶抽到肉體上的聲音，讓他止不住打顫，卻還是睜大了眼睛，沒有移開視線。
大家都是體面人，平時哪見過這種陣仗啊。
“這可算不得什么。”艾杰說道，“都是小兒科。”
“還沒動真格呢。”羅恩了然地說，“他們會被帶到別的地方。”
艾杰微微一笑，“去好好‘度個假’。”
就最近，強尼還和羅恩說過新聯合會內的某個幫眾，在警局被虐待的事。
警方曾剝光那人的衣服，將他臉朝下摁倒在審訊室的條凳上，把他的雙手和凳腳捆在一處。
一名警官戴上手套，拿出一小瓶媲美浴室管道疏通劑的酸性溶液，只消一滴就能蝕穿人的皮膚。
戴著手套的手掰開了那人的臀縫，他們硬按著他不讓動，然后把一整瓶溶液倒進了他的身體。
幾個月后，那個幫眾每一次如廁，依然會排出一團團血塊。
“我們的身邊竟有這樣一個世界，而我對此一無所知。”卡魯納后知后覺的說道，“我真想兩耳不聞窗外事，平平安安就好。”
他突然意識到：原來他一直住在粉飾太平的河岸，河水卻深不見底。從他裝點著綠植的家往外走五分鐘，就有滿是痛苦、暴力乃至兇殺的湍急暗流。
帶他們見識了一番孟買的地下世界后，羅恩讓瑪麗和卡魯納先回去，琢磨電視臺的事。
接下來的談話不適合放在明面上，也不適合讓更多的人知道。
“你知道卡馬爾嗎？人們稱他是達烏德幫的財政大臣。”
“知道。”艾杰點頭。
“他在你的偶遇名單上？”
“那家伙參與的暴力犯罪不多，更主要的是走私和洗錢，孟買法院更適合他。”
“我懂了。”羅恩點頭。
“是不是碼頭倉庫的那場火拼？”艾杰問。
“和我沒關系，不過我大概知道發生了什么。你應該收到情報了吧，那些幫派頭目的行蹤，我知道你很需要。”羅恩拍拍他的肩膀。
“你在那些幫派里也有線人？”
“我消息來源很多，”羅恩笑笑，“要抓住機會，把他們一網打盡。那個副督察的‘副’字總要摘掉吧。”
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
對艾杰來說，只要能把孟買的幫派戰爭按下去，這點事算什么。
大公無私如他，在審訊嫌犯時，也會使用非常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