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桂振飛已經在西區碼頭呆了四年。
甚至就住在老方當初撥給讓衛東他們那棟宿舍的隔壁樓。
天天看著那些精力十足的大學生、技術人員來了又走，不斷更迭。
然后遍地開花的把建筑工地鋪滿地。
用狂轟亂炸來形容都不為過。
這邊其實很荒涼。
可以把這會兒的鵬圳形容成一個放倒的“L”型。
市區在長邊的頭上，再往前走點就是著名的中英街，這會兒無數人來鵬圳，就為了去中英街看看馬路對面的HK是什么樣兒。
因為絕大多數人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在鵬圳市里翻云覆雨。
無數天之驕子、英雄豪杰、全國各地各種單位來人，都在這里被爾虞我詐的商戰絞殺掉。
尤啟立都在這里敗走麥城。
所以李雪紅能堅守下來，還是有能力的。
西區碼頭在短邊頭上，鵬圳大學則在拐角的地方。
除了這三塊區域，中間的連接區域全都是從漁村、田野、灘涂開始的一點點城區建設。
長邊的腰部就是那個著名的華僑城、后來建了世界之窗樂園才拉動建設。
而短邊的腰部，則全靠讓衛東帶隊建廠區。
桂振飛看起來一點都不震撼威武，也沒有技術含量。
就是個標準的機關單位中層干部模樣，寬臉黑發，略高的身材稍微發胖。
在八十年代這已經算沒吃多少苦頭的樣兒：“從東升工業園區的建設開始，我和同事們就驚奇探討過很多次，三天兩頭我們都會去工地現場看看。”
西區碼頭之前最大的仨單位就是碼頭、集裝箱廠、南海石油。
他們的生活區就在讓衛東最早開始的建筑工地隔壁。
說起來完全沒有任何強龍地頭蛇的氣息，只有難以掩飾的羨慕：“剛開始只覺得這家公司很有實力，一來就咔咔咔的一堆廠房，一排高樓同時建，而且施工單位全都是基建退伍兵，我也是八三年的基建兵撤銷編制復員轉業到這里…”
讓衛東艱難的從五官里辨認出點影子，真的應該是那位遙遙領先的掌門人。
有點撓頭，這又該怎么辦。
這是打上門的直接影響了對方所有發展軌跡。
四十歲退伍的桂振飛是副團級，跟老耿他們算是同個級別。
不過這是走技術員、工程師、研究所副所長那條科技線的基建兵，參加了上屆大會，面對剛剛從本屆大會回來的主公，非常欽佩！
“一年半的時間，我親眼見證了這里二十七棟大小不同建筑的誕生，也觀察到這里似乎有個主導思想的變更過程，從早期的日化用品工廠，突然轉向成為電子廠，非常明顯的把所有廠區都騰出來轉讓給電子設備企業，而且所有工廠的保護措施等級猛然提高，整個工業園區的發展就進入高速通道了。”
讓衛東心想你要是做個間諜，準保也是業績滿滿。
但臉上還是保持了淡定：“嗯，你上個月來加入的？跟原單位是怎么，辦理停薪留職？”
他都沒讓李雪紅、沈翠月陪著自己跟耳機廠廠長談話，實在是不想有任何旁的事情打擾這場關鍵會面。
關鍵人臉上閃過一絲窘色：“年初我主導的電子公司商貿工作，有兩百多萬的貨款沒有收回來，被解除職務，這點我在應聘的時候也沒有隱瞞，那位新坡加的總經理說失敗的經驗教訓對我們的鞭策和鼓勵會加倍深刻。”
后半句明顯有點忐忑和強調。
四十多的中年人找工作不容易呀。
讓衛東只能默默的哎喲，林望復也蠻有眼光嘛。
兩百多萬，在八十年代是超級巨款，能壓垮不少人的心態了。
但尤啟立這種打不死的小強才不會垮。
眼前這位嘛，臉皮程度還差點。
讓衛東也笑：“對，從我們的角度看來，你拿別人的錢交兩百萬級別的學費，最后我們來撿現成，很劃算。”
桂振飛就放松點：“我覺得我可能是不擅長在爾虞我詐的商戰中滾爬，但我參加過一系列的軍事工程建設，從飛機廠到航發廠，再到化纖產業等大型規模化技術推進，對團隊的力量和組織重要性有些認識，所以能踏踏實實的做好工廠建設管理。”
這時候的讓衛東如果沒有天眼，哪怕撿到這家伙，可能也是如獲至寶的送到汽車產業鏈去帶兵打仗了。
現在只笑著搖頭：“這話不完全正確，沒錯，商業貿易需要很多奸詐的心機，但這都是戰術層面的技巧和天賦，好比你說淮海戰役，衛國戰爭，有個兵戰斗能力很強，但他無論在哪邊，會影響最終走向嗎，不會，決定整體戰略勝負的，還是那些運籌帷幄的將帥和最高指揮者，但你讓教員同志和朱可夫元帥到一線去打槍，那就是暴殄天物，而把這樣的人放到后勤兵工廠去，也是浪費。”
桂振飛的眼神不驚喜都不可能。
當然四十多歲控制得還行：“我也看到讓總在報紙上關于國資民營的論述…”
哎呀，你這混官場也不行吧，讓衛東哭笑不得擺手：“那不是我的意思，看到這種文字要考慮背后的含義，結合整體風向去判斷。”
桂振飛才收斂點，但目光肯定是深思了。
他就能聽懂這個級別的意圖。
所以讓衛東確認自己真的是撿了最直接的落地桃子。
那就直接上吧！
“你應該獨立帶隊，工廠、銷售這些都有其他集團軍來打，你帶好自己的隊伍就行了，電子公司…我要求你自己挑選人手，組建團隊，專攻電子通訊類產品，遠期是移動電話…就是大哥大這類產品，近期是交換機，電話程控交換機。”
遙遙領先的產品最早進入稅務大院，就是交換機、路由器、網關等各種電訊、互聯網設備。
稅務工程在九十年代后期全面鋪開，保安室天天看著這個品牌的產品搬進來、點數、安裝、售后維護安裝。
在隔壁監控室、機房看得耳熟能詳了。
直到三十年后遙遙領先的手機開始爆發時，讓衛東他們比普通市民更知道這個牌子早進入千家萬戶的上游了。
桂振飛聞言整個人都仿佛被打了興奮劑：“交換機？程控交換機嗎？移動電話我知道，我知道，十年前我就在一份內部文件上見過蘇式蜂窩移動通訊系統！”
換天眼讓目瞪口呆了，他從來沒聽說七十年代蘇廉就有蜂窩移動電話。
桂振飛還馬上在旁邊抓了紙筆給他畫出來，就像個士兵背著的鐵匣子，更像那種肩扛的攝像機只是沒有鏡頭。
手握提把部分就是個話筒，一橫排10的數字按鍵就是撥號鍵。
桂振飛記憶深刻的介紹：“這是1963年推出的阿爾泰型蜂窩移動通信系統，用于高級別官員的緊急聯絡。”
讓衛東沒在這時候好高騖遠的泄露天機，只強調了自己對產品的一貫看法：“建立這樣一個移動通訊系統，除了這臺設備，肯定周圍要有基站，成本不菲的基站，如果僅僅為幾個領導服務，那當然是昂貴的耗費納稅人資金，但如果整個基站系統是為千百萬人服務，這成本就平攤到近似于無，我們所有產品都是基于這個原則，盡可能讓十億老百姓都享受到的產品，才是好產品。”
甭管桂振飛之前的價值觀、產品觀是怎樣，起碼這會兒雙眼猛然發亮：“是！一定要能夠服務更多人的產品，才有更強的生命力！”
讓衛東這才開始描繪整個戰略架構：“我們目前主要是四大產業基地，平京主要是切諾基汽車產業鏈，年底要形成30的投產能力，滬海現在最大最先進，擁有全套完整的蘋果電腦代工廠、顯示器、顯像管生產廠，年產值超四十億美元，外加剛剛開始搬遷進入的克萊斯勒轎車產業鏈，明年爭取形成產能。”
這時候桂振飛已經開始難以抑制的瞳孔放大、閉不上嘴了。
他知道這邊是大船，沒想到是這么大的巨輪。
讓衛東只是希望他能清楚明白都有多少戰友在支援吧：“鵬圳我們是從去年開始建設，發展速度是最快的，因為我們入股了花旗的AMD半導體公司，接盤了他們在亞洲的處理器晶圓廠和封裝廠，現在已經展開升級到386芯片生產工藝的關鍵階段，所以包括今年產生超過十億美元產值的聲卡廠、音箱廠，還有剛建立的耳機廠，接下來還要推動的光驅廠，都能獲得自產自足的先進集成電路芯片。”
耳機廠廠長顯然還沒到能去參看、探訪晶圓廠、封裝廠內部進度的資格。
聞言激動得狠狠掌擊拳。
他太明白這個重要性了。
然后讓衛東才最后說回去：“而江州才是我們的大本營和內燃驅動機，遍布這三處基地都有的衛生巾廠、洗發水灌裝廠、牛仔褲服裝廠，都是從江州發展起來的民用民生廠，是為了給這些先進產業服務、提供規模支撐的配套廠，不然僅僅是個汽車工廠，很難撐起在一片荒蕪郊區的生活水平。”
桂振飛已經由衷感嘆：“您才是運籌帷幄的最高指揮員！”
又積極請命：“我可以在蜀川地區帶兵，我是在江州讀的大學，還有點社會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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