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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不會說道歉的男人(上)

  曹艾青走了。

  走得干脆決絕,不帶一點留戀。

  在她摔杯為號,說出“Nicefold”的那一刻,余鬧秋發現自己所謂的“優勢”和“勝利”變得如此的索然無味。

  果然啊,勝利者的喜悅,還是需要失敗者的痛苦來襯托,才能顯得更加精采,不過,既然客觀事實不變,那么現在的一切,包括這一地狼藉,都在她余鬧秋可接受的范圍之內。

  “唉——”

  余鬧秋的耳邊,傳來賀盼山的一聲嗟嘆。

  老男人重新拿起筷子,對著滿桌還熱氣騰騰的飯菜晃出個圈,“你們,還吃不吃啊?”

  “吃…吃!”

  對面的賀天然如夢方醒,嘴里囁嚅了兩聲后,他拿起筷子,端著碗,開始掃蕩起來。

  余鬧秋看著好笑,但也理解,畢竟曹艾青走了就走了,但他賀天然的事兒,現在還沒定數呢。

  “叔叔,吃塊肉。”

  姑娘懂事地夾起一道菜放進賀盼山的碗中,然后得體的跟著品嘗起一桌菜肴來。

  “小余,我最近體檢,醫生說我血壓有點高,所以規定我每周只能吃五百克的肉。”

  賀盼山翻動著碗里余鬧秋夾來的那塊東坡肉,姑娘正有點不知所措時,老男人卻瞇眼一笑,道:

  “不過,既然是你夾的,那我可得多刨幾口飯才行。”

  “賀叔叔你真是…下次我一定注意。”

  隨即,兩人眉開眼笑,飯桌上的氣氛重新活絡起來,仿佛剛才曹艾青摔杯離去的那一幕,并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心情。

  “剛才,你白姨的態度,你別太往心里去,畢竟艾青去英國留學的時候,小白就認識她了,幾年相處下來,感情自然是不一樣的,等過段時間,她冷靜了,你再去拜訪拜訪她吧。”

  賀盼山一邊吃飯,一邊交代,余鬧秋眼睛一亮,這無疑算是某種認可。

  “嗯,我知道的,賀叔叔。”

  她乖巧的應承了下來,神情中罕見地出現了一抹羞澀,她下意識看向埋頭吃飯的賀天然,只是不等她多觀察,耳邊又聽賀盼山道:

  “叔叔我呢,倒也沒那么死板,你們年輕人現在所提倡的自由戀愛,當初叔叔也是踩著第一朵浪尖兒過來的,但是小余,有些話,我也必須跟你說清楚…”

  “嗯,賀叔叔你說。”

  賀盼山放下手中的碗筷,待將嘴里的飯菜徹底吞咽下肚,他道:

  “小余,叔叔我沒有什么門當戶對的想法,我尊重你們年輕人所有的選擇,既然小曹要離開,天然沒挽留,那這都是他們的自由,換成現在的你,也是一樣。小余,天然正值事業的上升期,玩心也重,你們現在以何種身份相處,將來又會走到哪一步,我都支持,但要是結果并不如你們設想,那我還是希望你們都能體面一些,別鬧僵了咱們余、賀兩家多年積淀下來的交情啊。”

  “我明白,您放心吧,賀叔,我跟天然哥心里…都有數。”

  余鬧秋很是通透,雖說自己的家世跟賀家比起來肯定算不得什么高攀,但這對賀盼山這樣的人物來說,也只是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的助益,就好比如虎添翼的藍圖固然美妙,但沒有翅膀的老虎,它依舊是老虎。

  這飯桌上已經表過態的一老一少同時看向賀天然,賀盼山用手指叩了叩桌子,加大了幾分嗓音:

  “問你話呢,小子,你聽到沒有?”

  “咳咳…”

  賀天然輕咳了兩聲,放下碗筷,拿起那杯曹艾青要敬他,他卻一直沒喝的紅酒,順了順氣兒:

  “聽到了,爸。對了,你是怎么知道那八千萬的事的?”

  賀盼山樂了,扭頭對余鬧秋說:

  “看吧,我說他事業上升期,不關心跟你的事兒,先關心錢。”

  余鬧秋在這種場合融入得極好,表現的非常識趣,臉上沒有一丁點因為賀天然的忽視而導致的失落,她甚至還頗有趣味地附和了一句:

  “叔叔,我也挺想知道的…”

  “哎呀,你們這對年輕人吶。”

  賀盼山無奈搖搖頭,比劃出一個“八”的手勢,對余鬧秋問道:

  “小余,你家老爹年輕的時候,花錢也算是大手大腳了,對你這個寶貝女兒,應該是更大方的,他有沒有給你一次性花過八千萬啊?”

  余鬧秋一愣,搖了搖頭。

  “當然沒有。”

  賀盼山又將手中的“八”變成了“一”。

  “那一千萬呢?”

  姑娘好好想了想,再次搖頭,補充道:

  “我爸都是…把他的卡直接給我用,雖然沒有限額,但…一千萬呢,平時想花出去這么多錢,也找不到地方呀。”

  賀盼山順勢將手中的“一”,指向賀天然,打趣道:

  “吶,以后你想花出去這么多錢,你找那小子,他剛花出去一千萬。”

  “爸,你怎么又扯上我了?我不是才解釋過么。”

  面對兒子的不耐煩,賀盼山這次五根手指都舉起了起來,晃了晃:

  “唔,我問你,你出價的那一千萬,走的什么賬?你自己的賬?”

  “我身上哪有這么多現金啊,當然走的是公司的…”

  說到這里,賀天然一下明悟了過來,自己的公司,賀盼山也是股東,而且還是大股東,公司的出入賬他只有不想查,沒有不能查。

  而賀元沖此前打來的那兩千萬,正是用他名下那豪車俱樂部的名義,走的公對公賬戶,來去都有賀盼山的股份。

  不過,平常賀盼山壓根就不會去關注這些,只需要每一季跟他匯報一下,年底等著分紅就行,哪里知道他會有這么個閑工夫啊…

  “明白了?那好,我問你,你現在的資產是怎么配置的?”

  賀盼山突然一問,讓賀天然摸不著頭腦。

  “作家”蘇醒之后,有調查過原身賀天然的賬戶,憑著記憶,他說道:

  “五分是股債基,三分在私募里轉,一分在老媽英國的畫廊,半分是信托和保險,還有半分才是活錢。”

  “作家”只能說出原身賀天然的大致資產,其實他現在銀行里的活錢也就三百萬多一點,但加上這些配置,具體是多少,“作家”還真不清楚,因為這個數字每分每秒都在變,不過原身散出去的這些投資,已經能完全覆蓋掉他日常的所有花銷而且還多得多,可謂是睡著都在賺錢。

  賀盼山點點頭,不置可否地又問:

  “哼哼,兒子你自個都知道你有八分錢沒躺在銀行里,那這八千萬真是一個敢要,另一個敢給了,來,你大學學金融的,我再考一考你,如果這筆錢,元沖真的私底下給你,你知道會發生什么嗎?”

  “作家”懵了,他畢竟沒有原身賀天然的那些金融知識儲備,他能處理好現在賀天然的工作,完全是因為對于影視這個行業的熟悉度,盡管他依然有著出生于富貴之家的視野,但就同余鬧秋說的那樣,他們這樣的人,小時候花父母的錢,長大后花公司的錢,只在數額能接受的范圍內才走自身的賬,而這個賬,至多也就百萬到頭,再多就不劃算。

  “他…私底下給我…我肯定不能要啊…”

  賀盼山察覺到了賀天然話里的模棱兩可,這話對也對,但就是回答的不夠清晰,他知道兒子露怯了,但他并沒有拆穿,而是順著賀天然此刻看似合理的閃爍其詞,問著一旁的余鬧秋:

  “小余,天然說的沒錯,但你知道為什么不能嗎?”

  賀盼山問得急,余鬧秋沒看出賀天然的回答有什么不對,只是搖搖頭,露出一個略帶尷尬的笑容:

  “賀叔叔,我也不知道啊,如果只是個人賬戶的話,我就沒轉出過這么多錢…”

  賀盼山很是耐心:“那私人銀行,你有吧?”

  “有!”

  私人銀行,一般專門服務于像他們這些高凈值用戶,可以簡單的理解為一個人的錢太多,管不過來,請來一群人幫忙管錢,而類似賀盼山這種量級的,甚至就有一家叫做“白山資本”的家族辦公室,專門為他管理個人資產。

  “好,那我們就不說八千萬了,就說一千萬,如果元沖私底下,個人對個人給天然把錢匯了,且不論你這筆錢,會被你銀行團隊里的律師,稅務詢問用途,只要你按下轉賬的那一刻,銀行就會把你的賬戶凍結,然后相關部門會立馬給你們打電話,懷疑你們在MoneyLaundering,直至通知到我…”

  賀盼山扭過頭,正對著他這個兒子:

  “到時你怎么說?這是弟弟給你這個哥哥旗下女藝人的‘封口費’?還是說你認為你那弟弟沒那么蠢,他會直接給你套黃金或者轉你些幣啊?”

  他越說越是激動,最后甚至一拍桌子,發出“砰——”的劇烈一聲,一旁的余鬧秋雙肩一聳,飯桌上的碗筷也跟著一跳。

  “你別忘了你是誰,賀天然!但凡你出了點問題,連累的都是這個‘家’!”

  “作家”腦中急轉…

  是了,難怪當時陶微在沉陳會所幾乎是把賀元沖的家底兒都掏出來請他原諒,原來這個女人早就知道這筆錢是給不到的…

  而她只是要給賀元沖爭取一下時間,在一個恰當的時候,給出一筆差不多的補償,然后讓賀元沖以一個正確的“形象”出現在賀盼山面前坦白從寬就夠了!

  “我被耍了——?!”

  賀天然口中低喃,各種情緒紛至沓來…

  所以,今天這出戲,到底是誰在主導?

  他第一時間望向余鬧秋,這是他今天第一次正視這個女人。

  然而,他在對方的眼中,看到的也是一種茫然…

  難道,還是…

  陶微?

  瞬間,賀天然想到了好多,就像來時在車上所思考的那樣,他把自己代入賀元沖,甚至主觀的把賀元沖與余鬧秋結合在一起推測,但他卻忽視了這個弟弟的親生母親,自己的后媽…

  那個知道賀元沖身世,與賀盼山同床共枕也有了十來年的女人。

  可能她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兒子無論是身世還是能力與賀天然都沒得爭,更可能她根本就沒有要去爭奪什么的心思,余鬧秋與賀元沖在一起,在這位母親看來,就是一個變數,一個禍患,所以方才她帶著賀元沖走的那么純粹,完全沒有對余鬧秋站隊賀天然后的不滿…

  她這是解決了自己兒子的一個麻煩,反手給自己丟了個炸彈?

  “呼”

  說完這一切,賀盼山好像才真正宣泄了一番情緒,他吐出一口濁氣,對著身邊還在走神的余鬧秋道:

  “小余,接下來我有一些話,想單獨對我兒子說,請你先回避一下,好嗎?”

  姑娘一下是晃過神來,站起身,辭別道:

  “那賀叔叔,你就跟天然哥好好聊吧,我就先走了…”

  賀盼山點點頭,余鬧秋走到賀天然身邊時,頓了一下:

  “天然哥…我們,回見?”

  賀天然抬眼看了看她,嗓音喑啞:

  “…回見。”

  得到一個滿意的答復,余鬧秋微微一笑,邁開腿,高跟鞋像是故意一樣,踩著方才曹艾青摔碎在地上的玻璃,發出“咔滋咔滋”的聲響,步步走遠,合上了房門。

  屋中,又只剩下了父子兩人。

  那抹分股的香,不知何時,早已是燃燒殆盡。

  賀盼山站了起來,走到茶臺旁,拿起煙盒,點燃一根香煙,又走回飯桌的位置上,拿起了屬于他的那杯紅酒,期間,他對還在沉默的賀天然熟視無睹,但叼著煙的嘴里,卻念叨出一句宛如舞臺劇的臺詞:

  “騎士等待了公主九十九天,彰顯出高貴的品格后,就意味著一切都結束了嗎…?”

  父親終于走到兒子身邊,拍了拍對方的肩,而兒子的目光,也終于追隨著父親,停留在那扇連接著庭院與偏廳的玻璃門處。

  賀盼山一把將門拉開,山里冬夜的晚風,魚貫而入,讓人不由打了個寒顫的同時,腦子也隨之清醒了幾分。

  老男人望向夜晚的星空,取下嘴里的煙,吐出一口向上的霧,聲音徐徐:

  “我曾讓你記住的,兒子,等待不是一種結果,相反,等待過后,才意味著開始…”

  他只身走向庭院,幽幽留下低沉地一句:

  “把酒帶上,出來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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