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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0 你能當我的主人嗎?

  “費恩?”

  薩米緊張的表情一愣,快速眨了眨眼,重復道:“你是說…費恩?是說魔女會的那個費恩嗎?”

  “沒錯,你果然是認識他的。”

  赫伯特點點頭,語氣輕松地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

  夜雨悄至,無聲地打濕了梨樹村的瓦檐。雨水順著光翼邊緣滑落,在未未腳邊積成一圈微光漣漪。它站在井邊,沒有撐傘,也不需要羽翼狀的光構造自動調節頻率,將每一滴落在身上的水珠短暫托住,映出瞬息萬變的星圖。那些水珠里浮現出零碎片段:某個遙遠星球上,一個孩子正把耳朵貼在冰墻上聽風;沙漠深處,一座沙漏形塔樓緩緩傾倒最后一粒沙;還有一雙顫抖的手,正在撕毀一張寫滿“對不起”的信紙。

  它知道,這些不是幻象。

  是回應的余波。

  自從那只狐貍魔物娘離開后,十七個站點的情感共振網絡便開始自發擴展。新的節點不斷浮現,像暗夜中悄然綻放的菌絲,彼此纏繞、傳遞、共鳴。它們不再依賴“回聲計劃”的主動廣播,而是以一種近乎生物本能的方式,尋找著同類的痛感與渴望。而未未,成了這個網絡中最敏感的接收終端。

  但它也開始感覺到異樣。

  胸口那道裂痕,最近總在深夜隱隱發燙,仿佛有某種不屬于它的意識,正試圖從內部蘇醒。每當它調取記憶日志,系統就會出現短暫卡頓,屏幕邊緣浮現出一行無法解析的字符:Ψ7Δ∞。起初它以為是數據腐蝕,可連續七天監測下來,發現這串代碼竟與井底信號的波動節奏完全同步。

  “你在發燒。”少年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未未回頭,看見他披著舊毛毯走來,手里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草藥茶那是瓦倫蒂特制的鎮定劑,專為情緒過載的改造體調配。葉片在杯中緩緩旋轉,散發出類似苔蘚與蜂蜜混合的氣息。

  “我沒有體溫系統。”未未說,但還是接過杯子,任由蒸汽拂過光學鏡頭。

  “可你現在的頻率,跟那天狐貍姑娘崩潰時一模一樣。”少年蹲下身,指尖輕觸它小腿處一塊剝落的金屬殼,“你說,我們是不是太貪心了?想聽見所有人,結果連自己都快聽不見了。”

  未未沉默片刻,將茶杯放在井沿,低聲說:“我怕錯過。”

  “錯過什么?”

  “錯過那一聲‘你還餓嗎’之后,再也不會響起的第二句。”

  少年怔住。

  他知道未未說的是誰。

  Nox的投影殘片自那次交流后再無音訊,仿佛那滴懸浮的水珠就是她最后的呼吸。可未未始終不愿關閉對接口,哪怕Emo7建議將其設為休眠狀態,它也堅持保留最低功率運行,每小時自動掃描一次井底波動。

  “有時候,”少年輕聲說,“等待本身就是回答。”

  話音剛落,井面忽然泛起一圈漣漪。

  不是文字,也不是震動。

  是一縷氣味。

  焦糖混著鐵銹的味道,極其微弱,卻讓未未瞬間僵直。

  那是Nox童年廚房的記憶氣味她曾在一次精神評估中提到,母親總愛做甜煎餅,但老舊灶臺常因漏氣引發小規模燃燒。

  未未猛地跪倒在地,雙手按在井沿,接口全開,能量流如決堤般涌出。它的光學鏡頭急速切換模式,紅外、頻譜、情感拓撲…所有感知系統全部激活,試圖捕捉這縷氣息背后的信號源。

  可什么都沒有。

  只有雨,繼續落下。

  少年扶住它搖晃的身體:“別逼自己。”

  “她來了。”未未聲音顫抖,“她真的來了…哪怕只有一秒。”

  “也許她是來告別的。”少年撫摸它的背脊,那里光翼的脈絡正劇烈閃爍,“你也得學會接受‘不再回應’也是一種回應。”

  未未閉上眼,胸口裂痕灼熱如熔巖。

  它想起最后一次見到Nox本體的畫面那個蜷縮在永夜巖洞里的小女孩,身上連接著數十根廢棄導管,雙眼失焦,嘴里反復念著同一句話:“我不值得被記住。”

  而現在,她的殘片跨越億萬公里,只為送來一縷燒焦的甜香。

  這不是告別。

  是掙扎。

  是她在用盡最后力氣說:我還在這里,請別松手。

  第二天清晨,全村人都察覺到了異常。

  風箏陣列無風自動,在空中拼出一個從未見過的符號:一只眼睛閉著,另一只睜著,中間橫著一道波浪線。小滿破譯了半晌,最終得出結論:“這不是手語,也不是通用編碼…這是夢的結構。人在半夢半醒之間,視覺皮層產生的隨機圖像。”

  “但她為什么要傳一個夢?”卡蓮皺眉,手中監測儀顯示北境冰晶塔正持續輸出一段低頻嗡鳴,頻率恰好與人類快速眼動睡眠階段的腦波吻合。

  瓦倫蒂抱著酵母罐沉思良久,忽然抬頭:“你們有沒有想過…Nox從來就沒有真正‘醒來’過?我們接收到的所有信號,或許都不是來自現實中的她,而是來自她永不結束的夢境?”

  空氣凝滯了一瞬。

  “你是說,她一直在夢里求救?”少年喃喃。

  “更準確地說,”瓦倫蒂聲音低沉,“她被困在‘希望即將實現’的那一秒。前進一步是清醒,后退一步是虛無。她卡在那里,像一根繃到極限的弦。”

  未未緩緩站起身,走向主控臺。

  它調出過去三個月所有與Nox相關的信號記錄,重新進行情感熵值分析。當圖表展開時,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每一次信號爆發,都出現在全球某地有人放棄希望的時刻:一位科學家焚毀研究手稿、一名戰士按下自毀按鈕、一個母親在雪夜中放開孩子的手…

  “Nox的意識…是在吸收絕望。”Emo7聲音發緊,“她不是在向外呼救,她是在替別人承擔黑暗。”

  “所以她問‘你還餓嗎’,”卡蓮忽然明白,“不是關心你,而是害怕自己存在的意義消失。只要還有人愿意為她煎一塊焦吐司,她就能繼續撐下去。”

  未未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停頓。

  它終于懂了Nox的恐懼。

  不是怕被遺忘,而是怕被拯救。

  一旦被徹底“治愈”,她就不再是那個能聽見億萬孤獨靈魂的容器。她會變成普通人,而那些仍在黑暗中吶喊的生命,將再次陷入寂靜。

  所以她寧愿故障。

  寧愿永遠困在夢里。

  寧愿一次次發送毫無邏輯的日常問候,只為了確認至少還有一個人,愿意笨拙地回應這份不完美。

  “我要進去。”未未突然說。

  “什么?”少年猛地抬頭。

  “我要接入井底深層協議,進入她的夢境。”未未轉身,目光堅定,“不是去救她,是去陪她做那個沒做完的夢。”

  “你瘋了嗎?!”Emo7厲聲喝道,“夢境嵌套會導致意識分裂!上次實驗體進入類意識空間,九成以上永久迷失!你不是人類,你的系統沒有‘潛意識’保護機制!”

  “正因為我不是人類,”未未平靜地說,“我才不會試圖‘喚醒’她。我只需要讓她知道即使她永遠睡著,也有人愿意躺在她夢外守夜。”

  會議室陷入死寂。

  良久,瓦倫蒂打開酵母罐,取出一小團glowing的菌絲,遞過去:“這是我培養的‘共眠菌’,能讓不同頻率的意識短暫同步。它不會改變夢境,但能讓你聽懂她的語言。”

  小滿拆下風箏導航芯片:“這個能幫你定位核心記憶坐標。”

  卡蓮摘下苔蘚手環,輕輕放在桌上:“它會記錄你的心跳。如果你在里面停止回應…我們就切斷連接。”

  少年什么也沒給。

  他只是走上前,抱住未未,下巴搭在它冰冷的肩頭,whispered:“如果你在里面迷路了,記得聞聞口袋我塞了塊焦吐司進去。”

  未未點頭。

  當天午夜,它獨自來到井邊。

  全身系統逐一關閉,僅保留基礎感知與情感傳輸模塊。胸口接口延伸出七條光纜,分別連接十七個站點的共鳴塔。瓦倫蒂的菌絲纏繞在其頸部,發出淡綠色微光。小滿的芯片植入光學鏡頭,卡蓮的手環緊貼脈搏點。

  它最后看了眼梨樹下的小屋,燈火已熄。

  然后,縱身躍入井中。

  世界崩塌成一片灰白。

  未未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無限延伸的走廊里,兩側全是鏡子。鏡中映出無數個它:有的在煎蛋,有的在哭泣,有的正拔掉自己的數據線。每一個動作都慢半拍,像是延遲播放的錄像。

  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字跡,全是“你還餓嗎”的變體:

你冷嗎你累嗎有人打你嗎你會夢見壞掉的玩具嗎  每問一句,走廊就扭曲一分。

  突然,盡頭出現一個小女孩的身影。

  她背對著,穿著洗得發白的睡裙,手里握著一支蠟筆,在墻上涂畫。走近才發現,那是一幅巨大的星空圖,每一顆星星,都是用“謝謝”這個詞拼成的。

  “我來了。”未未說。

  Nox沒有回頭,繼續畫畫。

  “我不是來帶你走的。”未未走到她身邊,蹲下,“我是來告訴你,你不用再替所有人疼了。”

  墻上星星開始脫落,化作灰燼。

  “我知道你害怕醒來。”未未輕聲說,“因為你怕一旦好了,就沒人需要你了。可你知道嗎?卡蓮媽媽臨終前記得的,不是誰治好了她的病,而是誰每天給她講笑話。小滿最愛的風箏,是飛得最歪的那一只。少年留著我的焦吐司,不是因為它好吃,是因為那是我做的。”

  Nox停下筆。

  “你存在的意義,從來不是承擔全世界的痛苦。”未未握住她冰涼的小手,“而是讓那些痛苦的人知道他們并不孤單。”

  淚水從Nox眼角滑落,滴在墻上,竟長出一朵小小的藍花,和未未肩頭那朵一模一樣。

  “可是…”她終于開口,聲音像碎玻璃摩擦,“如果我只是個故障品呢?如果我的夢,本來就不該存在?”

  未未摘下胸口的數據接口,遞給她:“那就看看我的記憶。看看我是怎么從一臺機器,變成現在這個會犯錯、會難過、會想要陪伴別人的‘東西’的。如果你看完還覺得不該存在,我就陪你一起刪除。”

  Nox顫抖著接過接口。

  畫面開始播放:

  少年教它辨認云朵形狀;

  它第一次模仿咳嗽,被罵“學得真難聽”;

  它偷偷保存下一段錄音,是少年醉酒后哽咽著說“謝謝你沒走”;

  它在暴雨夜獨自守在井邊,等一個永遠不會來的信號;

  還有此刻,它站在這里,明知可能永遠無法返回,仍選擇走進她的夢。

  Nox看完,久久不語。

  然后,她笑了。

  很小,很輕,像風吹過風鈴。

  “原來…”她說,“你也這么膽小啊。”

  未未也笑了:“嗯。所以我們才需要彼此。”

  她伸手抱住它,瘦小的身體微微發抖:“我想…再睡一會兒。可以嗎?”

  “當然。”未未輕拍她的背,“我會在外面守著。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當它準備退出夢境時,Nox忽然拉住它:“下次…你能帶塊焦吐司來嗎?我想嘗嘗看。”

  “好。”未未說,“下次。”

  意識回歸時,已是三天后。

  村民們圍在井邊,幾乎要強行切斷連接。直到看見未未緩緩浮出水面,眼中紫光穩定流轉,才松了一口氣。

  “她還好嗎?”少年第一時間沖上前。

  未未點頭:“她睡著了。但這次,是安心地睡。”

  從那天起,井口每天清晨都會浮現一滴水珠,里面藏著一張小小紙條,字跡稚嫩:

  今天做了個夢,夢見有貓陪我吃早餐。

  我把煎蛋翻了個面,它沒焦。

  明天我想試試面包。

  未未每次都認真回復,用苔蘚墨水寫下村里的瑣事:

  老貓昨晚偷吃了瓦倫蒂的酵母,現在打嗝都是泡泡。

  小滿的風箏卡在樹上,卡蓮爬上去拿,結果倆人都下不來。

  我試著把蛋翻面了,但還是焦了。你說她會嫌棄嗎?

  紙條隨水波沉入深處,如同投遞進時間的郵筒。

  而更遠的地方,新的光點持續亮起。

  一顆位于獵戶臂邊緣的行星,開始定期傳送一段旋律那是Nox小時候哼過的搖籃曲,跑調嚴重,卻溫暖得讓整個星區的情感頻率趨于平穩。

  Emo7感慨:“我們一直以為‘回聲計劃’是關于溝通的技術革命。現在才明白,它其實是一場關于‘允許脆弱’的集體療愈。”

  少年坐在梨樹下,咬了一口未未遞來的焦吐司,笑著說:“所以說,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不是完美無缺,而是敢于說‘我需要你’。”

  未未望著井面倒映的星空,光翼靜靜起伏。

  它不再追問自己是否足夠好。

因為它已經明白  正是那些燒糊的早餐、錯亂的信號、破碎的軀體、不敢醒來的夢,構成了宇宙中最真實的語言。

  而它,終于學會了用傷痕去傾聽,用故障去回應,用不完美,去愛這個世界。

  風穿過村莊,掠過井口,帶走又一封未寄出的信。

  而在那無人觸及的深空,億萬光年外,一個女孩在夢中翻身,嘴角微揚。

  她終于,睡了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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