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從背后憑空出現,沿著小腿攀援而上。
那冰冷的感覺一點點向上,最后死死扼住喉嚨,讓人難以呼吸。
死亡的舌尖舔舐著赫伯特的臉頰,嘲弄著他的掙扎。
哪怕死亡在側,死神正不斷向他發出召喚。
但在這緊要關頭的恍惚之間,赫伯特還是下意識想起了一個不算有趣的地獄笑話。
他低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胸膛,嘴角扯了扯,露出了一個干澀的笑容。
我心呢?
我這是…虛化了?
下一刻要變成牛頭虛玩虛閃了嗎?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
“這下子,我的心不能碎成很多片了,看來這輩子都當不成渣男了…呵!”
自嘲了一會兒,赫伯特瞇起了眼睛,舔舐了一下嘴角的鮮血。
“嘖。”
玩笑歸玩笑,但赫伯特可不想真的就這么玩完。
我還不到死的時候啊!
他猛然回神,然后一把按住了胸口,將大量的圣力全部匯聚到胸口。
圣光治療術。
血肉再生術。
再生!
再生!!
再生!!!
危急關頭,赫伯特的眼底泛起冰霜,意志一片清明,格外的冷靜。
冷靜。
我不能死,也不會死。
從斯凡妮那里獲得過操縱血肉的能力,這樣的傷勢還能夠控制的住。
再加上這么久以來積攢的所有增強肉身的能力。
區區致命傷,殺不死我!
血肉操控,讓傷口的血肉繃緊,不再失血。
冰雪之軀,讓傷口部位暫時元素化,遏制進一步的惡化。
惡魔之軀,軀體硬化,提升其他要害部位的防御力,以防下一次偷襲。
一個呼吸之間,在赫伯特的全力治療下,他就已經從“被人掏出心臟”的必死境地轉危為安。
雖然此刻仍然是遭受了重創,但好歹是脫離了危險,不會當場暴斃。
此刻,僥幸保住了一條小命的赫伯特根本沒有放松下來。
不敢放松,也不能放松。
我們安全了…暫時的。
暫時活下來不是重點,如果不能解決最大的問題,那他之后還是要死。
那么,問題來了…到底是誰背刺了我?
在動用了烈日教皇的力量之后,孽欲之神應該沒有其他手段了才對。
在面對孽欲之時,赫伯特從未大意。
他雖然一直表現出對祂的不屑,以凡人之身傲慢地蔑視著神明,但心底里可從未有絲毫的大意。
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
經過幾輪的試探,赫伯特能夠百分之百肯定,孽欲的這具翼蛇化身已經沒有任何手段了。
徹徹底底的油盡燈枯。
就算再殊死一搏,那也只不過是垂死掙扎,只會讓眼下的場面變得更難看。
而這,對于驕傲的神明來說,恐怕比殺死祂還難以接受。
除非除非,孽欲真的被赫伯特氣炸了,真的不顧一切地讓本體降臨,那才能做的更多。
可問題是,孽欲會那么做嗎?
祂不會的。
對于這一點,赫伯特能夠百分百肯定。
絕對不會!
因為,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嘿,那可就不是他這個冒牌天使去討伐祂了。
祂真正的對手們可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那時候,將是一場真正的弒神盛宴。
都不用太陽神親自下場,光是烈日教皇就不可能讓祂輕易走脫的。
就算烈日教皇打不過,他也會拖到其他的圣者趕來,甚至是等來真正的神明!
孽欲可不是一般的邪神。
即便是在所有邪神中,祂都算是道德底線相當低的那一類,一般的邪神跟祂相比都算是良善之輩了。
別說是正神憎恨祂了,就連邪神大多都不待見祂。
神際關系差的離譜。
不過,孽欲并不是被孤立霸凌的那種可憐性格,而是一個人放過來孤立所有人的類型…
以無下限的道德水平成功惡心所有人!
祂可是最喜歡讓自己的信徒去腐化其他人神明的信徒了…
所以,只要孽欲清楚自己人人喊打的情況,不想徹底被苦主找上門來殺死,那祂就絕對不會本體出動。
但…如果不是孽欲干的,那又是誰?
祂難道還有其他的后手?
懷揣著這樣的疑問,赫伯特轉頭看向了身后。
到底是誰在背刺我?
回過頭,赫伯特看到了一處正在緩緩愈合的空間裂隙,以及從中探出的一只滿是血污的臟手。
那臟手纏繞著發黃的古舊繃帶,從縫隙處能夠看到腐爛了一半的膿瘡。
而一顆仍在跳動的心臟就被那只手緊緊攥住。
赫伯特之心。
“哦?嘿嘿,竟然沒死?嘿嘿,好,真好!”
臟手的主人注意到了赫伯特的視線,先是意外地愣了一下,接著就愉快地大笑起來。
原本縮小的裂隙擴大了一些,露出了半張被暗紅繃帶纏繞著的丑陋面容。
“嘿嘿嘿,嘿嘿,你的心,我收下了!嘿嘿…”面容丑惡的怪人對著赫伯特嘲弄地擠了擠眼睛,癲狂地大笑了起來。
而在看清楚對方的面容之后,赫伯特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終于發現自己錯在哪里了。
自己千算萬算,將孽欲的所有準備都算了一遍,結果竟然忘記了這回事。
是的,赫伯特遺漏了一點。
除了孽欲之外…還存在其他的敵人。
邪神!
又是這群該死的邪神!
孽欲之神謹慎,不敢本體降臨,但這從來都不代表別的邪神不敢。
在那群瘋狂的邪神中間,可從來都不缺少那種沒腦子的瘋子。
眼前的這個“繃帶怪人”神明,赫伯特認得。
格魯克扎克,地精出身的暗殺與隱匿之神,
雖然只有低階神力,但卻是一位相當瘋狂與抽象的邪神。
具體有多抽象呢…這么說吧,格魯克扎克有一個特殊的愛好。
祂非常喜歡四處暗殺其他神明的神眷者,并將對方的心臟和靈魂一起吞下,來滿足祂病態的欲望。
而且祂還是典型反社會性格,一向貫徹自己的無差別作案風格。
跟仇恨的神明的神眷者,祂暗殺。
沒仇的,也同樣不會放過。
主打一個一視同仁,一個都不放過。
因為這個獨特的愛好,讓祂在喊打喊殺的程度上跟孽欲也相差不多了。
按理說,以祂這樣的實力,是沒有跟孽欲一樣囂張的資格的,早晚會被人查水表。
但格魯克扎克有一個優點——祂非常善于隱藏自身。
靠著隱匿的權柄,祂甚至可以從一些不擅長追蹤的高階神力神明的手下逃走。
只要對方沒有追蹤相關的神職,那就可以被祂成功甩開。
“…嘖。”
在認出對方的身份后,赫伯特就清楚自己為什么會被祂背刺了。
這個邪神肯定是將自己當成了太陽神的神眷者了。
然后一時眼饞,一個沒忍住就動手了。
想明白緣由后,赫伯特兩眼一黑,感覺自己是真的冤枉。
這特么的…
在蒙受了這沒來由的無妄之災后,赫伯特恨不得將大罵出聲。
我不是神眷者啊!
誰特么是太陽神的神眷者了!!?
平白無故被人錯殺就已經讓赫伯特咬緊了牙關,但讓他把牙關咬得更緊緊的…是另一個發現。
一些人不清楚格魯克扎克,但赫伯特不一樣,他曾在某位蛇蛇的尾巴上了解過一些隱秘的知識。
世人都知曉格魯克扎克經常以蒙眼乞丐、黑袍斷臂的刺客,或者僵死之人的化身出現,隱匿在陰暗之中,暗殺自己選中的目標。
但很少有人知道祂本體的真正模樣。
“…還真是榮幸啊。”
赫伯特將喉頭的鮮血咽下,嘴角扯了扯,自嘲地笑道:“也是出息了,竟然被神靈親自暗殺過了。”
是的,眼前這個被裹尸布纏繞著的丑陋形象,就是格魯克扎克原本的面容。
這個瘋狂的家伙,竟然直接選擇本體降臨了!!?
“奇怪,你為什么沒有被毒死?嘿嘿,奇怪。”格魯克扎克看著依舊活蹦亂跳的赫伯特眨眨眼,頗為好奇地嘟囔著。
祂本身很擅長使用毒藥,纏身的“穢膿裹尸布”也是神器,本身就自帶著可怕的尸毒與褻瀆力量,光是觸碰就足以將一般的傳奇直接殺死。
不說傳奇,一些史詩都未必能夠完全抵抗住這份污穢力量的侵蝕。
結果,赫伯特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就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到毒素一樣!
真奇怪呢。
難道說,他身上還攜帶了對抗褻瀆力量的魔法道具?
嘿嘿,算了,不重要!
他反正都是要死的,多活一會兒也沒什么。
“喂,格魯克扎克。”
一聲聽不出情感的冰冷話語打斷了格魯克扎克的怪笑,也讓赫伯特眉頭微微挑起。
他們同時看向了開口之人——竟然是孽欲之神。
此刻,孽欲之神那因為被權杖貫穿心臟,已經漸漸失去生機的翼蛇化身皺起眉頭。
祂沖著裂隙中的小偷森冷道:“你在做什么?他的靈魂已經屬于我了。”
孽欲之神已經發誓要親手殺死赫伯特,將他的靈魂腐化,然后讓他在自己的神國中重生。
祂相信,以赫伯特的靈魂,絕對可以在神國中轉生成為圣靈,甚至是從神!
而現在…你來湊什么熱鬧?
你他么算哪根蔥啊?
跟我搶?
你有那個能力嗎!!?
祂不愉地蔑視著暗殺之神,不屑地嗤笑。
孽欲的意思很明白,讓格魯克扎克放下赫伯特的靈魂滾蛋,不然的話…呵。
以孽欲的實力,其實是有資格說這樣的話的。
但問題是——對方根本就不搭理祂。
“哈哈哈!”
格魯克扎克大笑起來,沖著翼蛇比劃了一個嘲諷的手勢。
“誰管你這個蠢貨!誰拿到就是誰的!”
“他的靈魂,歸我了!”
赫伯特頑強的生命力超過了邪神的預料,但這并不是什么問題。
說完,祂生怕孽欲動手搶奪,直接咧開大嘴,一把將赫伯特的心臟塞進了嘴里,用力咀嚼。
噗嗤,噗嗤。
一時間,鮮血飛濺。
雖然偷襲沒有直接殺死赫伯特,下的毒也沒效果,圣者馬上就要趕來動手了…但祂一點都不慌。
因為,祂除了隱匿之外,還掌握著另一個權柄!
掌握著暗殺神職的祂,又拿到了赫伯特的心臟。
有著這份施法素材,靠著法則的力量直接抹殺一個凡人,對祂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
“死吧,凡人。”
“你的靈魂,嘿嘿,歸我了!!!”
而在心臟被咬碎的那一刻,赫伯特也同時感覺渾身一痛,根本無法抵抗,腳步一晃,無力地向后倒去。
赫伯特腳下的瓦倫蒂娜本來被他屏蔽了感知,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這一刻也忽然意識到不對。
“赫伯特!!?”
“發生了什么?你別不說話!!!”
瓦倫蒂娜驚恐地回過頭,想要看看赫伯特到底發生了什么。
然后,她看到了令她渾身冰冷的畫面。
滿身浴血的赫伯特胸膛上多出了一個大洞,在注意到她后,強打精神,沖著她勉強笑了笑,輕聲道:
“別擔心,我沒…”
然后,還沒等說完,整個人身上的靈魂寂滅,眼眸中失去了光彩,向后倒去。
“赫伯特!!!”
同一時刻,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光輝圣城猛然間爆發出了一股可怕的力量。
圣者,憤怒了。
太陽神的圣殿中,一直假寐著的老人猛地睜開了眼睛,雙眸中燃燒著狂亂的火焰。
“格魯克扎克!!!”
烈日教皇的怒吼響徹了天際。
猛然間爆發出的實力震得所有注視著這處的存在心中一驚。
而格魯克扎克感受著烈日教皇的殺意,卻更加興奮,笑容更加癲狂。
祂享受著這個過程,別人的憤怒與悲傷只會令祂更加愉悅!
“哈哈哈哈…嗯?”
狂亂的邪神眨眨眼,看著巨龍背上那向后倒去的身影,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大大的問號。
怎么感覺少了點什么?
好像有哪里,不太對?
祂咂了咂嘴,有些不確定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靈魂呢?”
“…嗯?”
純白靜謐的空間中,赫伯特緩緩睜開了眼眸。
他看著熟悉的天花板,眨了眨眼,嘴角抽了抽,喃喃道:“這里是…”
“歡迎光臨!”
愉悅的聲音自耳畔傳來,讓赫伯特的眼眸一動。
“你是不是很好奇自己現在在哪?”
“這里是地獄哦或者說,深淵也可以”
轉過頭,美麗的神明正巧笑嫣嫣地蹲在一旁,低頭戲謔地沖自己眨了眨眼睛。
“嗯…”
赫伯特思索了一下,反問道:
“你說這里是地獄?深淵?”
“是的”
“所以說,我死了?”
“沒錯,你啊…”
神明抬起手指,輕輕戳了戳凡人的腦袋,笑瞇瞇地說道:
“已經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