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團有騎士。
審判所有典獄官。
而守密院，自然也有守密人。
很巧的是，赫伯特雖然既是騎士，又是典獄官，同時他還是一名守密人。
而且，他還是整個迷霧修道院除了灰燼主教之外，唯一一個活著的守密人。
在他之前的守密人，有，但都已經帶著秘密死去了。
守密人守則——收集、解讀、緘默。
而作為一名合格的守密人，最重要的原則就是保持緘默，將知曉的秘密藏匿在心底。
他們是最好的傾聽者。
沒有人會擔心守密人將秘密泄露。
灰燼主教：“…”
她頓了一下，緩緩抬頭，狐疑地看了一眼赫伯特，瞇著眼仔細打量了一番。
真的不會泄露嗎？
她對此表示相當懷疑。
“呵呵。”
赫伯特看出了灰燼主教的眼神，笑了笑，明知故問地問道：“所以，您現在是不相信我嗎？”
廢話。
灰燼主教都懶得開口。
對于赫伯特這個守密人名頭的含金量到底有多少，她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
他可是沒有通過任何一個守密人的正式考驗，被她強行提拔上來的。
是的，赫伯特的這個守密人身份還不是他自己要求的，而是被灰燼主教強加的。
當然了，灰燼主教當初這么做并沒有什么深意，只是一時興起。
她并沒有真的希望赫伯特成為一名真正的守密人，也從來沒有要求他做過任何事情，不用他履行守密的職責。
因為已經不需要更多的守密人了。
在這個冰冷的空間中，孤獨地與隱秘為伍的人只要有她一個，就足夠了。
因為看不到她的表情，赫伯特只能盯著灰燼主教的肢體動作，默默分析著。
片刻后，他心中稍稍有了答案。
她目前還在猶豫著，腦海中不相信的想法占據了上風。
得想辦法讓她改變主意。
想著，赫伯特笑瞇瞇地攤攤手，道：“可就算您不相信我，總要相信您自己吧？”
“畢竟，我這個守密人可是您選擇的呢。”
“您當初強行讓我成為守密人的時候，有想到過如今的場景嗎？”
想過這個？
開什么玩笑！
灰燼主教在陰影之下面龐抽搐一下，猛地翻起了白眼。
我當初把你搶過來，難道是為了讓你舔我的尾巴的嗎！！？
她被赫伯特之前冷靜的表現打斷，情緒都不連貫了，本來都有點消氣了，結果在想到這里后又重新生起氣來。
看向他的目光變得更加凌厲。
赫伯特感受到了她漸漸變得危險的目光，面色不變，繼續道：“您要不要試著相信我一下？”
“嗯？”灰燼主教的情緒再一次被打斷，表情微微一怔。
她不奇怪赫伯特會說出這樣的話，坐以待斃不是他的性格。
可令灰燼主教意外的，是他在說這話時的表情，以及傳達給她的情感。
“你…”
這里是灰燼主教的私人半位面。
在這個空間中，任何的謊言都無法逃過她的眼睛。
赫伯特沒有說謊。
這番話，完完全全是他的真心。
沒有半分謊言虛假。
“放下懷疑，選擇信任我，我絕不會令你失望。”
眼前的少年沒有在開玩笑，也不是單純為了尋找一個脫身之法而表演。
赫伯特是認真的。
他是真的希望灰燼主教能夠相信自己！
可是…為什么？
灰燼主教一時間有些迷茫。
不知道赫伯特為什么會如此執著地想要得到自己的信任？
更不清楚他身上這份強烈的情感來自于何處…
他們之間的關系確實不算疏遠，不像是上下級，也不似長者和幼子，像是平等交流的朋友。
但是，我們好像也沒有那么熟悉吧！！？
你這突然的情緒波動，讓我有點迷茫啊！
灰燼主教估計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赫伯特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狂熱的樣子。
赫伯特，你的這份熱情，到底從何而來？
至于她想要的真相嘛，一點都不復雜。
自然是因為她的真實身份啦！
如今的赫伯特和過去不一樣了。
現在的他，對一切魔物娘都抱有著天然的好感，自帶好感加成。
而且，這可不光是為了獲取素材后獲得加護。
雖然素材的獲取很重要，是不得不品的一環，但在那之外，他也依舊是喜歡魔物娘的。
不知是從何時開始，赫伯特的心中對于魔物娘這種非人之物，竟然產生了一種特殊的偏愛。
人類女性，還行，但不太行。
魔物娘，很行，相當行。
赫伯特其實也發現了這個情況，意識到自己的審美哪里出了一點小問題。
“估計是被涅娜莎影響了，嗯，肯定是祂暗中影響了我的愛好，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草，這個諧神怎么這么壞啊！”
在腦海中將臟水潑給了沒辦法反駁的諧神小姐，赫伯特心安理得地將這個問題拋到了腦后。
事已至此，那就這樣吧。
反正這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又不是完全不能對人類女性提起沖動，問題不大的啦。
赫伯特看著似乎是被他的熱情嚇退了的灰燼主教，默默上前了一步，說道：“您要怎么才愿意相信我呢？”
“這個…”
在灰燼主教遲疑時，赫伯特再度上前一步，追問道：“需要我簽訂契約？還是需要立下誓言？還是說，您只有面對我的靈魂才能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你要剖開我的胸膛，看看我的心嗎？
赫伯特一邊詢問著，一邊大步向前，走到了灰燼主教的面前。
在被連連追問后，灰燼主教倒是恢復了一些冷靜，堅定道：“不，你不需要做這些。”
她不需要赫伯特做出任何的保證。
即便他不提，她也不會如此要求。
對于灰燼主教來說，就算赫伯特做出再出格的事情，他在她眼中的身份也不會變，依舊是需要呵護照顧的幼苗。
她望著赫伯特的眼睛，緩緩道：“赫伯特，你不必如此，無論你是否將秘密泄露，我都不會要求你任何事。”
“哪怕這意味著我有將你的秘密泄露出去的可能？”
“即便如此。”
灰燼主教平靜點頭，默默看著赫伯特。
“…”赫伯特沉默了，表情蒙上了一層陰霾。
看著少年低落的樣子，灰燼主教的心中微微一軟，輕聲道：“這并非是不信任你，這只不過是守密人的準則…我們不會要求他人保守秘密，只會要求自己。”
嚴以律己，寬以待人。
這便是守密人的處事方式。
赫伯特眉頭微微蹙起，盯著面前的看守者，緩緩道：“那如果我是一個真正的守密人呢？你會相信我嗎？”
“會，但可惜你不是。”灰燼主教平靜回復。
如果赫伯特真的是個合格的守密人，那這件事就沒有那么復雜了…
近在咫尺的響聲打斷了灰燼主教的思考，看向了眼前兩手一拍的少年。
…嗯？
“那這就簡單了。”
赫伯特用力一拍手，身上的低落一掃而空，輕松笑了起來，愉快道：“不就是守密人嘛！我過去不是，但未來可以是。”
“既然您認為我沒通過考核，算不得一個真正的守密人的話…那就來考核我啊。”
他用力張開雙臂，笑瞇瞇地說道：“這一次，如果我能夠保守住秘密，那我就能夠正式成為一名守密人。”
她反應過來了。
赫伯特剛才表演了這么多，都是為了從自己口中得到那句承諾。
“這…呵呵呵，哈哈。”
灰燼主教愣了一下，然后猛然失笑，連連搖頭，無奈道：“你說了這么多，就是為了這句話？”
“沒錯，只要我成為守密人，你就會相信我了——不許反悔，這可是你親口說的哦！”赫伯特理所當然地笑道。
“呵呵。”
反正身上最大的秘密已經暴露，灰燼主教也不再掩飾，就這么緩緩地依靠著蛇尾直立起身子，居高臨下地俯瞰著。
她緩緩低下頭，湊到了少年的面前，讓帽兜散落的陰影也將其籠罩。
陰影中，傳出了玩味的詢問：“你想要通過考核，憑什么？憑借你身為圣騎士的身份嗎？以圣騎士的誓言而起誓嗎？”
而被陰影籠罩的赫伯特顯得格外平靜，堅定地搖搖頭，道：“不，以我個人的名義起誓。”
“能夠讓我保守秘密的，從來都不是那些教條和準則，也不會是。”
“只有我自己的意志，才能真正束縛我。”
赫伯特看著灰燼主教，嘴角微翹起來，道：“而且，守密人會選擇保守隱秘，難道是因為想要遵守準則嗎？”
兩人安靜對望，半位面一時陷入了沉寂。
“…很好。”
片刻后，灰燼主教率先做出了反應。
她對著赫伯特緩緩點頭，重新坐了回去，然后丟給他一個水晶瓶。
“拿著。”
赫伯特下意識接住，有些奇怪地看著容器中的如血一樣的液體。
“這是什么？”
“緘默與聒噪，也有人說它是謊言之血，傳奇級別的煉金藥劑。”灰燼主教輕聲回答。
“既然你想要試煉，那我給你一次機會。”
“午夜時分，你在鏡子前閉上眼睛喝下它，等你再睜開眼，你將在鏡中看到各種虛幻的倒影。”
“他們會向你詢問，用各種方式逼迫你說出心中的秘密。”
“這就是考驗。”
“如果你能夠保守住秘密，不被他們所欺騙，那你就算是通過了考驗，可以成為一名真正的守密人。”
她看著赫伯特若有所思的樣子，提醒道：“不要以為這很輕松，等你睜開眼睛后，你不會記得這是一場考驗，很容易迷失在其中。”
灰燼主教這并非是在危言聳聽。
事實上，她給赫伯特的考驗在所有的守密人考驗中都是最難的。
這是古老的守密人組織最初還是秘密結社時期的加入儀式——緘默與聒噪。
為了不在眾神面前暴露，那時候的守密人組織對新成員能否保守秘密的要求極為嚴格。
而灰燼主教這么做的本意就是想讓赫伯特知難而退，不要再想著成為守密人了。
這并不是一個好玩的事情。
如果不是真正抱有忍受孤獨的覺悟，就不應該輕易做出這樣的嘗試。
最好連想法都不要有！
“明白了。”
灰燼主教明明都已經這么為赫伯特著想了，結果他還是沒有當回事。
赫伯特將藥劑收起，輕松點頭，自信地笑道：“請放心，我一定會通過考驗的。”
說完，他直接扭頭就走，大步向外走去。
困難？危險？
全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而在少年昂首挺胸地走了片刻之后，身后傳來了幽幽的低語。
“赫伯特。”
“嗯？”
“急著走什么？你不會是以為我已經忘了吧？”
赫伯特腳步一頓，微微倒吸了一口涼氣。
分散了這么半天的注意力，結果終究還是沒有躲過去嗎？
不就是舔了你尾巴一下嗎？
至于這么抓著不放嘛！？
而就在赫伯特站在原地默默等死的時候，身后傳來了一聲無奈的嘆息：“唉…今天的事情，下不為例。”
誒！！？
“好的！我下次一定…”
赫伯特大喜過望，就要轉回頭感謝，結果屁股后面一股巨力傳來，嗖的一下沖向了裂隙之外。
而在赫伯特被丟出去之后，半位面中徹底陷入了沉靜，一如過去千年一樣。
安靜，而死寂。
沙沙沙…
布滿了隱秘的符文蛇尾緩緩從裙下探出，向上抬起，送到了灰燼主教的身前。
她低頭看了一眼那濕漉漉的尾尖，著重在那被劃了一絲的鱗片上擰眉看了一眼。
上面殘留著一絲猩紅的血跡。
不知為何，那絲絲鮮血竟然散發著一種令她都下意識想要深吸的香氣，讓她有種猛地吸上一口的沖動。
腦海中甚至會浮現想要將那血跡舔舐干凈的詭異想法。
灰燼主教沉默著了好一陣子，然后強行壓制下了這些沖動，用手帕將蛇尾擦拭干凈。
“所以，這就是他能夠這么快獲得那些魔物信任的理由嗎？”
“赫伯特竟然有著這樣的天賦…竟然是會被魔物所吸引的特殊體質？”
她感慨著，然后自然地將擦血的手帕放到了鼻子前，深吸了一下…
“吸——嗯！！？”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