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0694 你這是什么話

  裴元默默的看著張太后陷入惶恐。

  不緊不慢的又補上了一句,“確實要好好想想,真要是出個淮王朱祐棨那樣狼心狗肺的人,張家二侯還護得住嗎?太后您又該如何自處?”

  張太后的心一沉,接著咬牙切齒道,“這些家伙把本宮當死人了?”

  接著又信心滿滿道,“再說,天子今年不過二十歲,誰敢說天子會無后的。”

  裴元對此不抱太大希望。

  沒過幾年,邊將們就開始不要命的往皇宮里送孕婦了。

  很顯然這已經不是概率問題了。

  而是邊將們認識到,是真的沒指望了。

  張太后發泄式的說了兩句,旋即有些期待的看著裴元,“裴元,你有什么想法?”

  她和裴元交流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剛才裴元捋順這些事情時的從容不迫和敏銳洞察,讓她的印象十分深刻。

  而且此人剛才還自言,曾為朱厚照出謀劃策,深得信賴,說不定就能給出什么好主意。

  只不過,裴元可不打算按照張太后的節奏來解決問題。

  于是裴元果斷說道,“這是天家之事,非外臣可以置喙。而且貿然行事,很可能會打亂臣的計劃。”

  張太后聞言微愕,“你的意思是?”

  裴元從容道,“事情總要一步一步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借助山東案的機會,將德藩長期造謠毀謗天家的事情公之于眾。”

  “如若不然,一旦時間久了,讓百姓半信半疑。到時候萬一有人從中煽動,說不定還有人會膽敢質疑陛下的…,父親。”

  裴元故意大膽的說出此言,小小的試探了一下太后的承受底線。

  卻發現張太后雖有驚怒之色,但并不是針對自己。

  裴元心中一寬,大致明白了自己的安全范圍了。

  如若不是之前給張太后建立的起了良好觀感,又以巨大的現實危機威嚇張太后,裴元這看似關切實則冒犯的話,很容易引來太后震怒。

  可這會兒張太后顯然是能聽見裴元的話,順著裴元的思路走著,忍不住微微點頭。

  “所以臣以為,暫且不要打草驚蛇,先給寧王父子點不切實際的希望,然后鼓動他們去全力對付德藩。”

  “至于其他的事情,等到吃下德藩,臣再為太后徐徐謀劃。”

  張太后見裴元說的很有條理,之前的慌亂也按捺了些。

  她忍不住碎碎念道,“但愿吧,希望寧王這老東西能夠做成此事。”

  裴元拉高著張太后的期待,“嚴查山東案是朝野一致的目標,這種白撿功勞的事情,就算寧王看不明白,李士實也會提醒他的。”

  張太后聽裴元說的篤定,長長吐出一口氣,“希望如此吧。”

  神色也變得迷茫起來。

  雖然糾纏她已久的鄭旺妖言案,有見到曙光的機會了,但是更大的噩夢卻籠罩了過來。

  然而她一時也沒有辦法。

  又因為“寧王世子司香一事”她有不小的責任,也不好去和天子明言,只能獨自憂心忡忡。

  張太后出神了一會兒,又問道,“畢真和谷大用這兩個奴才還堪用嗎,需不需要更換掉?”

  她在外朝沒有太多能著力的地方。

  能做的也就是幫著調整下內臣。

  不過從程序上,她想動權力更大的谷大用很容易,但是要動畢真還是有些麻煩的。畢真是鎮守太監,要挪動他必須要有兵部的批文,而且還要六科沒有異議,才能做出調整。

  裴元聽了連忙為二人美言道,“這兩人都是盡心之人,也都懂得為主分憂。”

  張太后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裴元等的久了,才聽到御階上傳來張太后的聲音,“這些事情本宮也不太懂,也不知道壽寧侯和建昌侯幫不幫得上忙?要不我把他們叫來見見你?”

  裴元沒想到還有這一出,他目光動了動,連忙苦笑道,“回稟太后,臣有句冒犯二侯的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張太后聞言,搖頭嘆氣道,“不說也罷,無非就是群臣們所說的那些東西。”

  裴元倒也利索,直接道,“那臣就不說了。”

  “臣只是覺得,二侯不是不懂事,只是有恃無恐罷了。”

  “他們屢屢闖禍難為太后的時候,何曾體諒過太后的難處。”

  饒是張太后這樣的扶弟魔,聽了裴元這誅心之言,也生出些許幽怨。

  張太后這會兒頗有些心神俱疲,她吩咐道,“你先去好好思量此事吧。”

  又問道,“你何時離京?”

  裴元恭敬答道,“臣還要做一些布置,尋找一些更有力的證據。眼下寧王世子司香太廟的事情在即,恐怕寧王也不會輕動。”

  “等到年后,這邊的事情定下,就可以讓寧王動身了。到時候臣也會再去山東,確保此事順利進行。”

  張太后點頭道,“在你離京之前,只要想出了什么好主意,可以隨時來求見本宮。等山東出了結果,也要第一時間向本宮回報。”

  裴元聞言心中暗喜,這就是自己放長線的意義。

  太后的這個名分還是很管用的。

  當初寧王造反的時候,就偽稱有太后密詔;朱厚照身死后的權力真空期,很多詔令也是以太后的名義向外發布的。

  裴元有著豐富的向上管理的經驗,有把握利用這混亂的局勢,和太后保持一定的緊密關系。

  裴元連忙再拜,“臣定當盡心盡力,竭盡所能。”

  張太后向著遠處招手示意了下。

  那些宮娥、宦官連忙從四方圍攏上來。

  張太后對蔣貴吩咐道,“帶他出去吧。”

  說完,又對另一個明顯地位要高許多的宦官道,“挑些能賞賜的,賞賜他吧。”

  說完,也不等裴元謝恩,就自顧自回了仁壽宮中。

  蔣貴連忙下了御階到了裴元跟前,低聲道,“千戶,剛才沒惹怒太后吧?”

  他在離開前,可是聽到了要命的事情。

  一旦要是太后和陛下再次起了爭吵,那么卷在其中的裴千戶,絕對不會好過。

  裴元見張太后離開,也松了口氣,輕松道,“沒事的,太后這不還要賞賜我。”

  說著看向高高的御階上。

  御階上的太后已經遠去,那些宦官宮娥也都圍攏在她周圍。

  只有那個被張太后吩咐要給裴元賞賜的老太監,回頭看了裴元一眼,才繼續跟上了太后。

  裴元待他轉身,立刻問道,“那個是誰?”

  蔣貴道,“這是太后身邊的親信太監,叫做景興。”

  裴元“哦”了一聲。

  他惦記著剛才張太后說的賞賜,有心想問問蔣貴,又覺得說不出口。

  好在只片刻,就有幾位宮娥在景興的帶領下,手捧著幾個托盤出來。

  她們的位置高,直到下了御階,到了裴元面前,裴元才看清,托盤中竟是幾碟點心。

  裴元啞然失笑。

  也不知道景興是看人下菜碟,還是尋常的賞賜就是這樣的東西。

  景興面無表情的到了裴元跟前,瞧著裴元。

  蔣貴連忙提醒道,“裴千戶還不謝恩?”

  裴元只得又對著仁壽宮拜了拜,謝了太后的恩典。

  幾位宮女取出繡帕,將那幾樣點心包了遞給裴元。

  裴元當著這些人的面,也不好隨便收起,便撩起飛魚服的下擺,將那些賞賜兜了過來。

  待到景興離去,才撇撇嘴重新包了包,胡亂的塞在寬袖之中。

  蔣貴仍舊想著之前的事情,著實有些心驚。

  他連忙催促道,“千戶且跟老奴走吧,也不知道剛才的話,有沒有人亂說。”

  裴元笑著安慰道,“放心就是了,本千戶心里有數。”

  蔣貴也不用小太監隨行,自己送了裴元往外走。

  剛出了仁壽宮,就見到了揣著拂塵,帶了幾個人等在路邊的老太監李彰。

  李璋先看了看裴元,然后才向著蔣貴笑了笑,“我來把裴千戶送出去吧,咱家正好也有些事情要對裴千戶說。”

  蔣貴看了眼裴元,見裴元微微頷首,便道,“那老奴就先回去了。”

  說完,將裴元留給李彰,自顧自去了。

  蔣貴一轉身,李彰就諂笑著湊了過來,“老奴見過裴千戶。”

  裴元想著這宮中也不常來,難得見到人,倒是拉攏一番的好時機。

  于是便駐足對李璋噓寒問暖了一番。

  又詢問了蕭敬那些黨徒如今的處境。

  那李彰聽到裴元關懷,當即笑道,“一開始的時候,底下人見到蕭祖宗外放,還以為從此沒了指望。后來咱們這邊有了千戶的關照,就連司禮監那邊,也給幾份薄面,這才人心漸漸安定下來。”

  裴元滿意點頭,又把上午對蔣貴的許諾對李彰說了。

  等李彰聽說,裴元要在京中為他們擇一個大寺養老,且讓僧人為他們渡來生時,也跟著大喜過望。

  他雖然有侄子李進可以依靠,但是大多數的宮里人,可沒這樣的指望。

  很多人別說沒親戚可以投靠了,就算有親戚投靠,身上那點家底被零敲碎打的用完了,也免不了晚景凄涼。

  不少太監老了之后,都是在城外荒郊尋些小廟湊在一起過活。

  哪能想到還能在京城中得一大寺養老。

  李璋當即千恩萬謝了一番。

  等到起身之后,李璋琢磨著裴元噓寒問暖,踟躕不去的情形,頓時誤解了裴元的意思,恍然大悟道,“千戶,莫非是想再見夏皇后一面。”

  裴元聞言微怒,“你這是什么話?現在是什么時候,不要命了?”

  李璋低聲道,“現在,行。”

  裴元吃了一驚,“什么意思?”

  李璋左右看看,小聲道,“現在年關將近,不少人都在張羅著過年的事情。濯芳園那邊本就冷清,這些日子,我也陸續把冷宮周圍換上了咱們的人。”

  “這皇宮進來不易,但是進來之后,多繞幾步,也不是什么大事。”

  裴元聞言,心中快速的權衡了一下,忍不住喉嚨動了下。

  他咬咬牙對李璋道,“之前蕭公公應該也給你們提過,他想要回京,只能等到夏皇后熬出頭。”

  “咱們下了這么大本錢,可不能讓夏皇后不認賬。”

  “反正來都來了,本千戶正好去探探風聲。”

  李璋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老奴也是這么想的。”

  說完他對裴元道,“千戶跟我來。”

  說著帶著裴元繼續往外走。

  裴元看著這似乎是出后宮的路,有心想提醒,又不好開口。

  遇到一處岔路時,李璋示意裴元停下,接著彎腰進了一處矮小的磚房。

  這些磚房依靠宮墻而建,只有半人多高的樣子,每處也只有七八尺的長度,乃是凈軍休息戒備的地方。

  李璋進去沒多久,就有幾個宦官低著頭從里面鉆了出來。

  李璋也跟著出來,打量了一下,讓一個稍微高大些的宦官把身上的衣衫脫了。

  接著向裴元一示意。

  裴元一看就懂,飛快的左右看看,拿著那衣服鉆入磚房之中。

  裴元正要將身上的飛魚服換了下來,又緊張的心砰砰跳。

  直到此時,裴元仍有回頭的機會,他仍舊可以大搖大擺的走出后宮去。

  一旦換了宦官的衣服,再被人發現,那么裴元這圖謀不軌的心思,就沒有任何可以狡辯的借口了。

  自己要不要冒險呢。

  只是片刻的遲疑,裴元腦海中已經激烈交鋒了無數次。

  終究一咬牙,快速的將那宦官的衣服換上。

  請:wap.xshuquge.net

大熊貓文學    沒錢當什么亂臣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