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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2 兩袖清風

  云不閑答道,“田賦給的方法也比較簡單,反正那些成交是做給人看的,只要咱們用自己人來回對敲,就可以讓人看到巨大的成交量。”

  “其間,也可以時不時放幾筆正常交易進來,讓他們幫著把消息帶出去。這樣一來,就能既維持一個不錯的成交價格,又能減少白銀的流出。”

  裴元拍了拍腦袋,原來就是用托啊。

  難怪消耗的白銀不多,原來是交易了個寂寞。

  裴元想了想,對云不閑說道,“這件事做的不錯。”

  “不過我還有一事想問。光是咱們泉字號這幾家托市,時間長了難免會被人看破手腳。”

  “而且交易集中在我們手里,很難形成擴散效應。如果逐漸變成泉字號的獨角戲,那對寶鈔的估值也不會帶來什么幫助。不知道這件事,有沒有什么法子好想?”

  云不閑倒也知道自己的斤兩,立刻道,“卑職見識淺薄,不敢妄言大事。稍后卑職就去找田賦問問,或許他能有什么好辦法。”

  裴元擺擺手,示意他去做事。

  在云不閑要走出房間的時候,裴元又多補了一句。

  “讓陸永幫我打聽下天子的動向,要是在宮里的話,就盡快回我。”

  云不閑聞言,連忙應聲。

  裴元稍微洗漱了下,宅中的管事已經讓廚子把飯菜做好。

  澄清坊這處宅子里的廚子,是苑馬寺少卿竇彧花了好多心思找來的,做出的飯菜確實美味。

  等到裴元飽食之后,打聽消息的人也回來了。

  說是天子自從悶悶的離開永壽伯府就去豹房了。

  豹房這片地方,在正德時代有著特殊的意義。

  這里除了是皇家動物園,小規模操練的內校場,還是朱厚照養男人的地方。

  基本上,朱厚照的女人都養在紫禁城,男人都養在豹房。

  裴元聽說朱厚照去了豹房,頓時打起了退堂鼓,寶鈔的事情也不差這一天兩天的,還是不要在這時候去掃興了。

  萬一照子哥見到自己邪魅一笑,來一句,你來的正是時候。

  那可就麻蛋了。

  想到朱厚照的男人,裴元就想起了那個超級政治掮客臧賢。

  畢真已經進京有幾天了,也該給臧賢個交代了。

  何況中豆油集團的事情也拖不得,需要盡快做個了斷。

  現在的矛盾就在于,和榨油相關的江南利益集團,不要豆油只想要大豆。

  他們需要的,只是廉價供應大豆的供應商。

  可整個大豆產業鏈,養著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口。除了田里刨食的那些百姓,還有那些收集運輸的大量閑散青壯。這些人全都指望著來自榨油的豐厚利潤過活。

  結果,對方什么都不用做,就這么伸出刀子,要割走利潤最豐厚的一塊。

  而他們之所以如此肆無忌憚,就是因為他們勾結著南方的官僚體系,將榨好的油全部攔截在寶應湖。

  權力的變現,就是這么粗暴而直接。

  裴元離了澄清坊之后,就去了燈市口老宅那邊的教坊司。

  等到人平安的坐進教坊司,裴元的心情也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失落。

  韓千戶這是一時大意,還是徹底不在乎自己了?

  這次臧賢來的很快,一見到裴元,就笑著問道,“事情都說好了?”

  裴元立刻笑著回道,“已經說好了。”

  臧賢大喜,也不管是誰的酒,從桌上拿起一杯就一飲而盡,隨后問道,“要不要我把人叫來見見?”

  裴元知道他說的是豆油出貨的下家。

  裴元不想在這件事情上摻和太深,至少,要在明面上展示距離。

  而且就算對面來人,也肯定不會暴露背后真正的買家。

  于是裴元說道,“還是算了吧,羅教的事情已經從天子那里過了明路,以后我也不好摻和了。”

  臧賢試探的問道,“那交易的事情?”

  裴元道,“我會讓可靠的人通知淮安那邊,到時候買家直接去取貨就是了。反正那邊也不在乎對方是誰,他們急于脫手,只認錢不認人。”

  兩人又約定了些細節的東西,隨后才滿意飲宴起來。

  其間的時候,作為靠情報吃飯的掮客,臧賢也說起了京城中最近鬧得很火熱的寶鈔炒作事件。

  臧賢甚至還饒有意味的提到了這兩天開始嶄露頭角的“泉字號”。

  不過裴元對此早有預防。

  不管是從資金來源,還是人員構成,這十三家錢莊都是標標準準的佛門背景。

  拋開幫裴元高位接盤套現的事情不談,整個基金營運的過程,裴元都沒拿一分錢的分紅。

  說是胸懷坦蕩,兩袖清風也不為過。

  所以,裴元對臧賢大大方方的承認了自己牽涉其中。

  但也表示,自己在那些佛門基金中不占有份額,也就是提供了個場地,順帶著給那些基金一點合規性的建議。

  臧賢聽了笑了笑,半開玩笑似的對裴元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這可不像是裴賢弟的風格。”

  臧賢和李士實的關系很好,當然知道這家伙從李士實那里敲了不少錢。

  裴元也知道多少得露一點了,不然的話,一邊扮著圣人,一邊幫人牽頭賣豆油,肯定是說不過去。

  于是他笑了笑,“還是瞞不過臧兄。”

  “這些資金雖然從旁人手中過了幾道,但查到根里還是那些大和尚的事情。沒有小弟點頭,這買賣是做不起來的。”

  這話裴元說的霸氣自信,臧賢卻見怪不怪,這就是對口管理的威力。

  原先鎮邪千戶所重點管理南京的時候,北京的這些和尚道士自然可以放飛自我。

  現在鎮邪千戶所在智化寺立下堂口了,而且負責北方事務的副千戶還是裴元這個狠人,該給的表示還是要有的。

  就是不知道是讓裴元占干股,還是什么別的說法。

  裴元稍微湊近了些低聲道,“那十三家錢莊,小弟雖然沒投錢本,沒占分紅,但用的地方卻是我的。”

  “小弟也是按規矩每月從那些基金里抽一些租金,就是…,稍貴了點。”

  臧賢聽了不由對裴元刮目相看。

  這錢果然掙得干干凈凈。

  他試探著問道,“我瞅著泉字號對寶鈔的收購價,比別處要高一些。今天更是拿出了十五貫兌換一文的高價,這后面是不是有什么說法?”

  裴元故意道,“這我就不清楚了。不是說朝廷要在明年初,開始從七大稅關征收寶鈔了嗎,會不會就是這個原因?”

  臧賢笑了笑,“裴賢弟是神通廣大的人,說這種大路邊的話就沒意思了。”

  裴元干笑了下,這才含含糊糊說道,“有不少人看好寶鈔的前景,認為寶鈔的估值超過正德五年,只是時間的問題,別的就不太清楚了。”

  臧賢聞言,端起酒杯,敬了裴元一杯。

  對他這種人來說,哪怕這種沒頭沒尾的情報,也比那些內容詳實的大路邊的東西有價值。

  裴元想著自己不能吃虧。

  于是也問了點自己感興趣的事情。

  “我聽說石玠想把自己掛銜的兵部右侍郎轉正,現在有消息了嗎?”

  臧賢自然明白這是交換條件,把自己知道的都如實說了。

  “石玠的事情應該是差不多了。”

  “我聽說他已經把廷議的票數湊足了。只不過他的履歷實在難看,恐怕還有些波折。”

  說著,臧賢點評,“正德五年黃土坡墩堡一戰,大同鎮軍貿然出擊,損失了大量的兵馬。這雖然主要是參將和總兵的責任,但是石玠作為大同巡撫、兵部右侍郎,難道甩的了干系嗎?”

  “第二年大同鎮發生兵變的事情,對石玠的影響更大。畢竟,嘩變的兵營就在大同。”

  “打仗也不行,鎮撫邊鎮也不行,朝廷給他這個大同巡撫和兵部右侍郎是吃干飯的嗎?”

  “這樣的履歷拿出來,怎么擔任兵部右侍郎?真要硬推上去,當政的那幾位,豈不是會被天下督撫恥笑。”

  裴元也覺得石玠是有些不要臉了,他問了一句,“湊夠票了也不行嗎那石玠不是白忙了嗎?”

  臧賢笑道,“當還是能當,只不過要費點手腳。”

  “昨天朝會的時候,有外藩使臣說起,海西女真的賊首老鼠和乃留,經常洗劫他們朝貢往返的隊伍。也有其他官員說起,海西女真和泰寧福余等衛屢屢阻礙各夷人朝貢。另外,朵顏等衛久不通市,只怕也有別謀。”

  “后來朝廷就此事展開廷議,諸多大臣都不愿生事,說建州三衛素來乖順,為邊寇者惟海西老鼠耳。不過,若遽用兵,適激其變,莫若先懷柔徐議。”

  “所以順勢就提出,讓石玠前往撫諭。”

  “這次石玠不但掛了兵部右侍郎的頭銜,還掛了個右副都御史的頭銜。并且朝廷還特諭,鎮守太監、巡撫等官并諸路將官,俱聽石玠節制,都指揮以下不用命者,可以先斬后奏,以軍法從事。”

  裴元聽完,有點明白了。

  石玠還真不是白忙。

  石玠去海西女真撫諭,別看給了他掛了右副都御史,又給他恢復了兵部右侍郎,但是這兩個都是因事而設的臨時差遣職銜。

  因為按照這時代的規則,這次的行動,屬于去蠻夷宣諭,帶有一定的外交屬性。

  負責執行外交任務的官員,往往可以獲得破格的待遇。

  比如說唐皋在后來出使朝鮮的時候,就以翰林院修撰的身份,破格穿了一品文官官服。

  也就是說,石玠的這兩個頭銜豈是都是臨時性的。

  給他這兩個頭銜的目的,就是為了給他權限拉滿,讓他最大限度的調動所有能用的資源,把這件事情辦漂亮。

  只要事情能辦漂亮,那石玠回朝之后,他的兵部右侍郎自然就有希望落實了。

  要是給了他這么多的權限,他還沒能解決海西老鼠和乃留的問題,那石玠就直接滾蛋吧。

  理清楚了這些,裴元對大明官場的頂層權力圈,頓時有些肅然起敬了。

  講究啊,真是講究啊!

  說力挺就真力挺,一點不帶含糊的,哪怕履歷不行,也能直接安排大修。

  要是海西老鼠乖得話,那就是出使。

  要是海西老鼠敢齜牙,那就是平亂。

  這在大明這個時代,這兩個可都是加聲望的大活。

  對比了下老政治家們的做事態度,裴元想了想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不由產生了些許的羞愧。

  臧賢見裴元這次還挺能交心,旋即又問起了另外一個關心的話題。

  “對了,現在外面都說你是楊廷和的人,有這么回事嗎?”

  裴元趕緊否認,“怎么可能,我乃是錦衣衛,乃是陛下的耳目,豈能輕易結交大臣。”

  臧賢笑了笑說道,“我也這么覺得。”

  他倒不是相信裴元的人品,主要是裴元這樣的五品武官,實在是和楊廷和這個內閣首輔差的太遠了。

  要說這兩人勾結,那就相當于白馬王子要玄武門對掏,找了灰姑娘幫他前后夾擊。

  臧賢又細問道,“那科舉的事情怎么就這么巧?你給出了簽子,人家內閣大學士就恰好錄用了?”

  裴元不想臧賢再問下去了,直接點了點關鍵,“最后的名次是陛下定的。”

  臧賢聞言點點頭,若有所思起來。

  裴元也不知道這次算不算拿出了籌碼,但還是試探著問了句,“臧兄覺得海西女真那邊的事情,能不能成?”

  海西女真離大明可不算近,位置大致在現在的黑龍江一帶。

  明朝正統年間,也就是在土木堡之戰前,也先和蒙古大汗脫脫不花統兵攻擊了海西女真。

  脫脫領兵三萬,一口氣擊垮了海西女真,并且展開了大肆的屠殺。

  許多海西女真部震懾于蒙古大汗的威勢紛紛投降,最后被脫脫抓走了男女四、五萬人,其中光精壯男子就有兩萬多。

  自此,明朝在海西女真的數代經營化為烏有,原本親大明的三朝舊人被殺掠一空。

  海西女真對待明朝的態度,也慢慢變得怠慢、輕視起來。

  裴元對石玠能不能完成這個任務還是有些疑慮的。

  想了想石玠過往的歷史,這家伙,該不會又搞出什么風騷操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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