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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九章 奇勝定奇謀

  神京西北三十里,神機營炮陣緩坡。

  蠻海看到坡頂卸去偽裝,一顆心便已冰冷,還有那些巨大炮口,就像是特大的“火槍”。

  他想起遭遇的兩次火器攻擊,心中生出從沒有的恐懼,忍不住大聲嘶吼:“全軍后撤!”

  但上萬騎隊沖鋒追擊,巨大的奔馬前沖慣性,絕不是他倉促下令可阻停,前鋒馬隊不可遏制沖向山坡。

  然后聽到一聲巨響聲,沖在最前面的騎兵詭異陷入地面,后續戰馬前赴后繼墮落進去。

  整個騎兵前陣仿佛瞬間被地面吞噬,龐大的騎兵大隊瞬間被阻停,無數戰馬擁堵一起。

  原來在距坡底不到十丈之地,早被挖出一道丈寬的陷坑,陷坑的長度接近兩里,在坡底形成屏障。

  這條規模可觀的陷坑,是四千士卒花幾天時間,夜以繼日挖掘而成,就為將上萬馬隊阻停在坡下。

  賈琮方才下令騎隊單騎直行,并按沿途路標抵達坡地,就是為通過搭設在陷坑上的隱蔽狹窄浮板。

  他讓后續騎兵破壞沿途路標,就是將布置陷坑的痕跡全部抹去,確保抵近的蒙古騎兵能毫無察覺。

  因上萬騎隊沖鋒太過驚人,誰也無法保證在炮火打擊下,騎兵是否會沖上坡頂,對炮陣造成威脅。

  而這條巨大的陷坑,在最后關頭發揮阻停騎陣的作用,為這場預謀已久的殲滅戰上最后一道保險。

  此時坡頂的炮陣已經發動,炮火震耳欲聾,似乎毀天滅地,完全將蠻海的嘶吼聲掩蓋。

  坡上還伸出無數槍口,對著掉入陷坑的大批騎兵,擁堵在陷坑之前的騎兵大陣,進行無差別的密集射擊。

  只一輪三連擊齊射,陷坑里的騎兵全被打成篩子,陷坑邊的騎兵紛紛中槍落馬,許多人馬也都墜入陷坑。

  坡頂共架設十尊改進型紅衣大炮,二十尊改進型佛郎機炮,事先調整炮口角度,進行不同距離覆蓋發射。

  每輪火炮發射不少于三十發炮彈,在密集的上萬人騎隊中,每發炮彈的沖擊力,都輕易造成數十人傷亡。

  當坡頂完成第一輪炮火覆蓋打擊,造成數百殘蒙騎兵傷亡,整個騎隊哀嚎遍野,前后秩序變得混亂無比。

  即便蠻海是何等精明強悍戰將,在這摧枯拉朽的炮擊中,也完全回天無力,上萬騎隊指揮傳訊瞬間崩潰。

  隨著第二輪炮火連發響起,殘蒙騎兵大隊已全然潰不成軍,冷熱武器的劇烈碰撞,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殺。

  上萬殘蒙騎隊被炮火覆蓋,如同一鍋燒熱的沸水翻涌飛濺,每一刻無數生命消散,所有的抵抗頃刻粉碎。

  身為土蠻部二王子的蠻海,在這毀天滅地的血火浩劫之中,已經被變得毫無意義,不過等待死亡的生靈。

  許多殘蒙騎兵已魂飛魄散,混亂無比中向著左右兩翼逃竄,但在首輪炮火響起后,山坡后便沖出火槍兵。

  趁殘蒙騎陣在首輪炮擊中驚魂未定,便飛快包抄左右兩翼,兩處列陣皆千人以上,站穩陣腳便立即攻擊。

  他們并沒有使用火槍排射,而是列陣向殘蒙大隊拋擲瓷雷,天空中飛過無數圓球,無差別落在密集騎陣。

  每顆瓷雷釋放爆炸殺傷力,或許遠遜色于火炮擊發的炮彈,但遠高于炮彈的數量,使它的威力不下火炮。

  即便賈琮在危急時刻,也刻意禁止使用瓷雷,此刻大面積投擲殺敵,可算正當其時,造成效果十分驚人。

  愈發密集的爆炸肆意釋放,殘蒙騎兵想從兩翼突破的企圖,頃刻間就被全部斬斷,傷亡更是在飛快上升。

  此時,賈琮早率隊撤出坡地,已經策馬繞上坡頂,冷靜的看著坡下如墜地獄的殘蒙精騎,臉上毫無表情。

  身邊的艾麗臉色慘白,喃喃說道:“這些火炮實在太利害,火槍根本無法相比,韃子這些騎兵算是全完了。”

  此時無法兩翼突破的殘蒙騎兵,走投無路之下,開始調轉馬頭向后方逃竄,只是坡頂的炮口并沒有抬高。

  但在正面炮火密集覆蓋,及兩翼瓷雷火槍攻擊,加之整個殘蒙騎隊的混亂,這種后撤效率顯得非常低下。

  每一步后撤的距離,都要付出無數生命,但終歸有幸運者逃離炮火范圍,只是他們終究難逃殲滅的厄運。

  當這些蒙古殘兵即將沖出重圍,前方響起密集馬蹄聲,土山設伏的一千七百火槍騎兵,正繞道趕到戰場。

  而賈琮沒命令抬高炮口,便是不想誤傷已方騎兵,殘蒙騎兵人數龐大,盲目苛求全殲,必定要自傷八百。

  這些火槍騎兵趕到戰場,并沒有下馬列陣,而在炮火覆蓋范圍外,快速奔馳游弋,向后撤亂兵投擲瓷雷。

  因在這等混亂戰局中,根本來不及列陣,只有瓷雷才最有效,能快速組成火力封鎖,圍堵殘敵向后潰逃。

  且這些火槍騎兵在回軍之前,就已經被賈琮配發多基數瓷雷,彈藥十分充足,投擲不遺余力,毫不吝嗇…

  殘蒙萬人騎隊就此被四面圍堵,在各類火力覆蓋下,傷亡無時無刻都在增加,往日的驕狂兇殘已蕩然無存。

  在后方一千七百火槍騎兵到達后,遠處再次響起如雷馬蹄聲,是忠靖侯史鼎帶領五千精銳騎兵增援趕到。

  五千騎兵到達之后,立刻下馬列陣,以瓷雷炮火為掩護,向困困中的敵軍殘余,集群飽和發射數輪箭雨。

  只是他們發射兩輪弓箭之后,整個圍困圈中漸漸聲息平靜,除了無數的哀嚎聲,再無成建制的掙扎逃竄。

  史鼎神情凝重,下令停止攻擊,遠處坡頂炮陣似有所感,非常默契的停止了炮擊…

  山坡上賈琮神情凝重,看著坡下滿地尸骸,血氣沖天,宛如地獄,許多傷者都斷臂殘肢,已是難逃一死。

  艾麗雖然一身的武藝,戰陣沖殺毫無畏懼,但是面對眼前這一幕,一張俏臉已毫無血色,生出不忍之色。

  說道:“玉章,火炮實在太厲害了,炮陣射擊只有兩刻鐘,接近兩萬的蒙古精騎,好像都沒剩多少活口。”

  賈琮沉聲說道:“兩邦交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些蒙古人在瓦武鎮一帶,屠了幾個村鎮,他們死的不冤。

  好戰者必亡于戰,古往今來,歷來如此…”

  賈琮下令包圍整個戰場,防止所有幸存者走脫,收集所有無傷患的戰馬,準備補充到六千神機營中。

  此次神機營長途設伏奇襲,二千火槍騎兵快速突擊進退,不管是阻擋還是誘敵,都發揮了關鍵作用。

  這讓賈琮得以充分認識,火槍存在火力和射速不足,將騎兵與火槍相結合,能極大彌補火槍的短板。

  史鼎率領親兵騎隊登上坡頂炮陣,看到賈琮在對親兵隊正下令,讓他搜索敵軍主將,并確認其生死。

  賈琮看到史鼎連忙迎上,笑道:“大帥親率兵馬來援,末將感激不盡。”

  史鼎望著坡下那片荒原,尸橫遍野,血氣沖天,許多殘蒙騎兵死狀恐怖,或斷臂殘肢,或軀體糜爛。

  在火炮和磁雷雙重攻擊下,極少有死者保有全尸,無數失主的戰馬,在戰場上來回沖撞,悲鳴嘶吼。

  史鼎也是軍中老將,見過許多生死場面,但近兩萬名騎兵,在火炮打擊下的慘狀,已超乎他的想象。

  他看著賈琮神情震驚,自嘲說道:“玉章運籌帷幄,將略驚人,即便沒有我的援兵,你已篤定勝局。

  當年你以千軍平定女真三衛,我并沒有親見,今日一戰,大開眼界,榮國賈家將脈傳承,盛名不衰!”

  賈琮說道:“大帥太過譽了,此次倉促迎敵,如不是大帥在城頭策應,此戰想要致勝,也是無法做到。

  我已讓人在搜索敵軍將領,如若還有幸存之人,末將即刻進行審訊,探明敵軍的動向,以備戰謀之用。

  只是此戰尚未完勝,瓦武鎮必定還有敵軍盤踞,神京國都側榻之旁,若留下這等禍根,必定后患無窮。

  等審訊過敵軍將領之后,末將以為最好能乘勝追擊,帶兵火速向東,趕去瓦武鎮,殲滅殘蒙精騎余部。”

  兩人正在商議后續戰事,賈琮的親兵隊正蔣小六快步進來,神情興奮,滿臉喜色。

  說道:“伯爺,方才我拷問受傷俘虜,得知此次統領兩萬精騎主將,乃安達汗二王子蠻海!”

  賈琮和史鼎一聽此話,各自心頭一震,沒想到此次敵軍主將,身份如此要緊,竟是安達汗的親子。

  賈琮還沒太在意,史鼎卻心情激蕩,因他深知其中價值,問道:“蠻海可曾找到,人是否還活著!”

  蔣小六笑道:“回稟大帥、伯爺,標下已找到此人,他被炮火炸傷大腿,不過死不了,活蹦亂跳。

  方才各軍已清點完俘虜,計一千七百五十三人,且大多都有傷,斃殺敵軍還在清點,應在萬人上。

  各軍已按伯爺吩咐,已經戰場周邊數里游弋,搜尋漏網之魚,但按常理無人能逃過這等炮火覆蓋。”

  史鼎神情激動,說道:“玉章,此戰乃是絕勝,乃是大勝,依我估算,炮戰殲敵不低于一萬五千人。

  加上工坊首輪迎敵,釋甲土山側翼伏擊,三者殲敵相加,已接近兩萬之數,而且還生擒了主將蠻海。

  伐蒙之戰開啟至今,你是不可爭議之首功,我那姑母當真有福,她要是知你首戰大捷,不知多高興。”

  賈琮聽了這話,心中古怪,史鼎這時候提起賈母,總覺的有些別有用心,只是他也懶得去仔細琢磨。

  賈母關心的是自己高樂,自己是否打勝仗,她可能聽過就算,哪里會真的在意,這話頭讓他沒法接…

  當務之急還是審訊敵將,他對蔣小六說道:“立刻把蠻海押過來,我和大帥要審問,記得先搜他的身。”

  只過去稍許時間,蔣小六帶兩個親兵,將一個殘蒙將領押過來,這人走路一瘸一拐,右腿還扎著繃帶。

  蔣小六走到賈琮面前,遞給他一個錦囊,說道:“標下給他搜身,發現他藏著個錦囊,看著有些古怪。

  他見我搜走錦囊,竟然發瘋似的來奪,這畜生力氣也是真大,即便腿受了重傷,也要兩個人才能摁住。”

  賈琮見蠻海怒目圓睜,神情憤怒之極,他也懶得理他,打開手上的錦囊,里面有一份書信,一張地圖。

  那份書信用蒙文寫成,賈琮并看不懂,但那張地圖卻看得清楚,圖上大片山巒,正是神京北向云胭山。

  地圖上還畫了一條線路,應是沿云胭山麓的道路,甚至是這支騎兵的行軍路線,賈琮的眼神微微一亮。

  問道:“蠻海,信上寫了什么,安達汗南下大軍,一共多少人馬,蒙古三部各占多少,分別是何人為將?”

  蠻海傲然說道:“敗軍之將,唯求一死,安達汗之子是草原的雄鷹,想從我口中探聽軍情,是癡心妄想。”

  蔣小六上前啪的一聲,抽了蠻海頭顱一下,罵道:“我們伯爺問話,你敢出言不遜,我看你是活膩了吧!”

  蠻海身為安達汗次子,在草原上地位尊崇,哪里受過這等屈辱,竟被一個小兵打頭訓斥,當真要氣瘋了。

  他怒吼著向蔣小六沖去,只是渾身捆綁,腿上又受重傷,走了兩步就癱倒在地,已被兩個親兵死死摁住。

  賈琮笑道:“敗軍之將,自稱草原雄鷹,長生天也會覺得你不要臉,你以為你不肯吐實,我就沒法知道嗎?

  蔣小六,拿著這個錦囊,去告訴俘虜的敵軍將官,就說他們二王子已向大周投誠,還獻上安達汗軍令錦囊。

  但他的供詞我也不能盡信,所以要提審被俘將領印證,頑抗不吐實者,假言欺瞞者,立即斬首,絕不姑息!

  只要肯老實吐露真話,我就留住他項上人頭,等我大周煌煌大勝之日,釋放他們北歸,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史鼎在旁聽得發笑,發現賈琮不僅領兵作戰,將略驚人,奇謀迭出,審訊稽問,拿捏人心,也是犀利無比。

  蠻海聽得毛骨悚然,繼而大怒:“賈琮,你也是一軍之將,竟然這等卑鄙無恥,不擇手段,騙降我麾下將領。

  我竟敗給你這等無恥之徒,我便是做鬼也不放過你,總有一日要將你碎尸萬段…”

  賈琮不耐煩揮了揮手,對蔣小六說道:“把他嘴給我堵了,單獨關押,先餓他兩天,精神頭就不會這么足了。

  另外在俘虜中尋找幸存的文書通譯,或認識蒙文懂漢話之人,也都一并帶來,兩相印證審訊,即可知道真偽。”

  史鼎雖然軍階高于賈琮,卻在旁微笑不語,只讓賈琮捯飭操辦,他只是興致勃勃在旁觀戰。

  他覺得以賈琮才智謀略,只要他主導事務,其實不用自己操心,盡管放手讓他操持才最好。

  此后,蔣小六又帶進幾波被俘將領,至于懂漢話的蒙古人,也很容易找到幾個,都是當年北逃漢人后裔。

  賈琮審訊了幾個將領,讓不同的人進行翻譯,相互印證,旁敲側擊,沒用多少功夫便問明錦囊信件內容。

  且此次安達汗領軍多少,三大部族各占多少兵馬,各自領軍主將何人,甚至各人性情和糾葛都問出幾分。

  賈琮將審訊筆錄梳理過,說道:“大帥,我方才下令搜尋戰場,不讓一個殘蒙活口走脫,以防不測之虞。

  據安達汗錦囊軍令所言,此次他派出兩萬精騎偷入關內,便是要襲擾鉗制神京,使北三關守軍陷入危局。

  今日之戰雖大勝,但消息還不宜泄露,蠻海等將領被俘,更不能露出半點風聲,要防神京蒙古細作之患。

  安達汗的錦囊軍令地圖,實在是一樁大收獲,末將可據此設計,反其道而行之,奇兵奇謀或可鑄奇勝。

  到時被北三關守軍,便可以反客為主,伐蒙之戰或可早定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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