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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九章 侍寢為相好

  榮國府,寶玉院。

  寶玉神情似悲似憤,站在窗口半仰著頭,一副無語問蒼天姿態,秋月臉龐上掛著閑愁輕恨。

  窗外微風吹拂,衣袖飄動,讓他生出蕭灑之意,自憐之情,卻沒留意清風做怪,顯露他鼓起的肚腩。

  襲人和麝月帶著小丫鬟來回忙碌,將一片狼藉的房間打掃清理,費半個時辰才恢復如初。

  只是博古架上空了大半,書案上精巧擺設少許多,整個房間顯得有些空落鬧心。

  襲人一邊扶正房中座椅,對麝月說道:“那個豐兒不是省油的燈,還不知怎么和二奶奶說道。

  我擔心她會招來事情,到時二爺又要被人編排,再這么折騰下去,西府地界真就難待了。

  萬一要來了事情,我們要想好應付的說辭,不能讓二爺再吃虧下臉面了。”

  這時秋紋進屋給寶玉上了熱茶,討好說道:“二爺喝口茶,不用為這些不值當的事生氣。”

  又對襲人說道:“姐姐也是二爺房里頂尖人物,賢惠靈醒個個稱道,怎還怕豐兒這打雜跑腿的毛丫頭。

  就這么個不起眼的小丫鬟,還能把我們二爺給轄制住,讓人聽去笑話。”

  麝月冷笑道:“你還是先管好自己的破嘴,人家即便是打雜跑腿的毛丫頭,也比你得勢十倍。

  平兒去東府伺候琮三爺,這小丫頭愈發得二奶奶重用,我勸你還是別瞎咧咧。

  你以為二奶奶手底下養的人,都跟你一樣只會搬弄口舌,你這話傳人家耳里,就看她怎么收拾你!”

  秋紋被麝月一頓話譏諷奚落,覺得在寶玉跟前丟了臉面,她雖氣得滿臉通紅,卻被懟得說不出一句。

  麝月出名的牙尖嘴利,秋紋一向有些懼怕,要論吵架的本事,兩個她都不是麝月對手。

  襲人聽了秋紋冷嘲熱諷言辭,即便她性子柔順,頗有心機,很少臉面上與人過不去,心中也十分惱怒。

  原先月例緩發之事,本想先捂著不說,就是被秋紋捅到王夫人耳中,讓自己和麝月都有些狼狽。

  經過這些事情,襲人對秋紋愈發厭惡,冷冷說道:“秋紋,你先出去,讓二爺也清凈一回。

  你要在院里待的不自在,看我們幾個都不順眼,我自會和太太去說,給你換個順心的地方!”

  秋紋聽了這話,臉色不由一變,沒想到一向溫順的襲人,竟會說出這種冷話。

  但她卻不認為襲人只是嚇唬他,如今襲人是寶玉的屋里人,有了名分的準姨娘,已算是半個主子。

  如今兩人的身份已有了差距,自然讓她對襲人多了忌憚。

秋紋想爬寶玉的床鋪,這等心思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同院子的襲人和麝月  麝月倒還罷了,襲人難道會愿意將來多一人爭寵?

  她要是鐵了心腸,趁自己還沒有名分,提早對付整治自己,秋紋自問扛不過去。

  所以襲人冷話一說,秋紋便識相住嘴,暗中嘀咕幾句,便灰溜溜出了房間。

  寶玉見了這等場景,想起今日挫折,愈發覺得世道艱難,人事污濁,難容清白。

  舉頭嘆道:“庸俗,你們這等勾心斗角,蠅營狗茍,難道不嫌無趣,女兒家的鐘靈毓秀,半點都不要了。”

  他說著便只顧自搖了搖頭,神情蕭索的進了內室。

  麝月聽了寶玉之言,眉頭微一皺,往日她聽慣寶玉這等散話,早已熟視無睹,但今日聽見卻異常刺耳。

  她自小和平兒要好,想到因平兒入東府之事,二爺幾次莽撞招惹,讓旁人看夠笑話。

  以往并沒遇上這等事情,麝月從不知寶玉這等做派。

  但她在寶玉身邊多年,只是稍加思量,便將他隱蔽心思猜得清楚。

  不外乎寶玉從小被人驕縱,從來就是榮國府的鳳凰,口里說憐惜女兒,心里覺得好東西都該是他的。

  他見平兒生的美貌,如今卻給了琮三爺,倒像是琮三爺欠了他似的,總要拐彎抹角找茬攪合。

  心里還指不定找光明正大理由,覺得旁人都不清白,全部都對不住他。

  如今砸了一屋子古玩,自己和襲人正替他擔憂應對,他還在旁說散話,莫非給他使勁都是白費?

  只是二爺這樣行事,左右沒有用處,到頭只讓人恥笑,再這樣胡混下去,真不知還鬧什么事情…

  襲人和麝月正各自心中發愁,突然門外傳來一片腳步聲,似乎有許多人進了院子。

  她們各自有些心驚,這等動靜不免讓人生出不安。

  很快看到林之孝家的風火般進來,身后還帶了六個婆子,抬著三口木箱子,頗有些氣勢洶洶。

  襲人和麝月各自驚疑,不知這場面是個什么章法。

  襲人神情有些發僵,問道:“林大娘怎么有空過來,還帶這些人,不知是來做什么的?”

  林之孝家的神情冷漠,說道:“寶二爺自己生氣,砸了一屋子西府古玩出氣,這事二奶奶已知道。”

  襲人和麝月聽了這話,各自都臉色大變,豐兒回去不過半個時辰,二奶奶便要發難,好凌厲手段。

  林之孝家的對身邊婆子說道:“你們還不辦事,愣在那里干嘛!”

  那幾個婆子放下手中木箱,幾乎一擁而上,將博古架上剩余古玩,各自小心拿下。

  其中包括彩云從寶玉手中死命搶下,那尊奇巧珍惜的脂玉歲寒三友鏤空玉香爐。

  幾個婆子用軟綢絲綿等物,將取下的古玩各自包裹,依次裝入木箱,動作十分輕便麻利。

  襲人和麝月都大驚失色,一時都嚇得楞在那里。

  最后還是襲人反應過來,連忙上前阻攔那些婆子行事。

  神情驚恐的說道:“林大娘這是什么意思,怎搬起二爺房里的物件,老太太知曉可是不依的。”

  林之孝家的冷笑道:“二奶奶已發話,既然你們不喜祖宗留下的東西,那就都不用擺設了。

  屋里剩下的古玩物件,全部收回庫里保存,也算給后輩子嗣多留家底,省得都被你們糟踐了。

  你說搬走寶二爺的物件,老太太不依,難道寶二爺砸了西府家當,老太太就會依得!

  寶二爺砸的六件古玩,都在西府公中入冊,都是上等的東西,老輩傳下的稀罕物件。

  這些可都是琮三爺承襲的家私,不能說砸了就砸了,里外怎么都糊弄不過去。

  襲人,你也是西府老人,如今二房老爺太太都搬去東路院。

  三爺顧忌堂房兄弟情分,寶二爺即便留在西府,他也從不說一句閑話。

  只當是留他在老太太身邊孝敬,兄友弟恭,隔房禮數,三爺該做的都已做了。

  可寶二爺半點不念三爺的好,自個兒生氣,便拿三爺的家業出氣,你要是能說出個對字,我老婆子便服你!”

  林之孝家的話語尖厲,盛氣凌人,道理堂堂正正,根本不容人反駁,襲人聽了已臉色慘白。

  她雖然有些心機,但是言辭口才,卻沒麝月這等急智,被林之孝家的一番質問,啞口無言。

  襲人不自覺看向麝月,這等情形之下,只有麝月這等口才,方能對付幾句,總不能眼瞅讓人搬空屋子。

  只是麝月此時也臉色難看,對著襲人求助的目光,微微搖了搖頭。

  襲人醒悟過來,麝月心思精明,比自己有急智,她覺得不該出言阻攔,這才一言不發。

  不要說麝月出言應對,便是寶二爺出面也攔不住,西府只有老太太發話,才會有些管用。

  但林之孝家的這么大陣仗,連箱子都讓人抬來,這是二奶奶發了狠,明擺著要打個措手不及。

  可如今哪里來得及通知老太太,即便真的讓老太太攔下,可就把二奶奶得罪死了。

  人家可是西府當家奶奶,自己和麝月只是奴才丫頭,胳膊肘擰不過大腿,不過以卵擊石罷了。

  即便自己做了二爺的入房女人,眼下也只是個空頭名分,二奶奶有許多辦法能整死自己…

  襲人不過稍許遲疑,博古架上七八件古玩,書桌上蟾宮折桂青玉筆洗,案幾上烏木雕花大理石桌屏。

  擺在明眼處好幾件古玩,都被幾個婆子搜羅一空。

  其中一個婆子還拿著本賬冊,對比房中各物指指點點,分派他人取走對應物件。

  很快墻上懸掛的古劍、古琴、鑲嵌墻上玉雕懸瓶等物,都被婆子取下裝箱,動作伶俐,抄家一般順溜。

  等到房子可見古玩器具都被搜刮,林之孝家的又揮了揮手,兩個婆子抬出另外一箱。

  林之孝家的說道:“這一箱都是新購新物件,送給寶二爺擺設,左右不值幾個錢,砸了也不心疼。”

  襲人聽了臉上火辣辣的,二奶奶這是當面寒磣二爺,拿走了房里值錢東西,連個話柄都不愿留下。

  句句都掐著二爺糟踐東西說話,拿一箱便宜貨色填補房中空缺,看似十分周到,卻是堵人嘴巴。

  即便老太太知道事情,心中埋怨不滿,也挑不出二奶奶太多毛病。

  林之孝家的又說道:“豐兒姑娘傳話,因你們惹得寶二爺生氣,他才砸了這些東西,這話可有編排你們?”

  襲人連忙說道:“這話不假,都是我們不好,才惹得二爺生氣。”

  林之孝家的冷笑:“既如此,這事你們誰也逃不了關系,事情就該落到你們頭上。

  三爺在遼東沖陣殺敵,命懸一線,從死人堆里搏來的功名爵位。

  遼東幾處爵產一整年所得,也不過才五千兩,光這些銀子就養了一整個東府人口。

  我去古董行問過市價,這六件古玩少說值三千多兩銀子,不砸碎再存放些年頭,還遠不止這個價錢。

  你們這些人服侍不周,惹得寶二爺不高興,砸個東西就三千兩,快夠東府大半年嚼頭,真是夠作孽的。

  把你們這些丫頭都賣了,也賠不起這筆銀子。

  榮國府便是神京一等朱門大戶,家大業大,也經不起這樣糟蹋東西,人人這么辦事,遲早也會敗光。

  二奶奶已經發話,這種事如不處罰,以后上下人等,豈不是都要胡來。

  從襲人開始往下,寶二爺房中七個大小丫鬟,從下月始免去三個月例錢,這個月也不發了。

  這只能算小懲大誡,你們留下的虧空,都會記在賬上,以后再捅出簍子,二奶奶可就不會這么慈悲!”

  襲人和麝月一聽這話,臉色都十分難看,一下被罰四個月例錢,府上從沒聽說過的事情。

  但看到林之孝家的冷冰冰打量她們,像是等著她們來鬧,似乎巴不得事情鬧大。

  襲人和麝月都不是傻子,誰還看不出王熙鳳想下重手,自然不會上趕著上當,兩人都默默不語。

  突然秋紋走進屋子,說道:“林大娘,我們點燈熬油伺候二爺,從不敢偷懶。

  四個月可是小半年月錢,這可讓我們怎么活,麻煩林大娘向二奶奶求求情,二太太知道…”

  襲人聽到秋紋說出二太太字眼,心中知道要糟糕,秋紋這個蠢貨,這個時候提二太太,不是火上澆油。

  她忍不住脫口喝道:“秋紋,住口!”

  林之孝家的目光刀子一般,對著秋紋說道:“西府家事,三爺主家,二奶奶管事,不敢勞動二房太太。

  你要是拉著二太太出來,那就盡管自便,我也不會攔著你。

  我更不敢向二奶奶求情,還是你自己去求情,看看二奶奶會不會剝了你的皮!”

  秋紋聽了對方陰森森話語,整個人嚇一哆嗦,哪里還敢再說半句。

  林之孝家的瞪了秋紋一眼,揮了揮手,手下幾個婆子抬著箱子,風卷殘云般出了寶玉院子。

  這時,寶玉從里屋出來,不滿說道:“怎么又是亂哄哄的,還讓不讓人清凈,你們這是又鬧什么!”

  秋紋苦著臉說道:“二爺快去幫我們說說話,二奶奶也太狠心,要罰去我們四個月例錢…”

  麝月忍不住走上前,狠狠啐了秋紋一口,罵道:“你可閉上這張臭嘴,想死也不挑個好時候。

  這都到了什么時候,還挑唆二爺去惹事,你自己怎不去試一試,可別濺我們一身血!”

  伯爵府,賈琮院。

  夜幕低垂,涼風習習,幽藍天宇,一輪明月漸漸升高,在院子里撒下滿地清輝。

  堂屋之中開著小宴,鶯聲燕語,輕盈雀躍,時而夾雜銀鈴般笑聲。

  今日是平兒入房之日,賈琮日落下衙回府,在院里擺下小宴為她接風。

  宗法禮數所限,沒有高朋滿座,沒有鳳冠霞帔,但彼此生命之中,從此多一人相濡以沫。

  而且,這人嬌美端麗,性情溫良純厚,在西府早有美名,

  去年十月,平兒被王熙鳳許給賈琮,兩府已人盡皆知。

  王熙鳳也算用心良苦,從落定名分之后,有事需去東府走動,都讓平兒來回跑腿,讓她熟絡關系。

  平兒又和五兒同在西府管家,彼此關系更加親密默契。

  這大半年時間,平兒因各種雜事,早在賈琮院里進出如常。

  芷芍、晴雯、英蓮、齡官等人都已習慣她的存在。

  對她們來說,如今平兒不過搬入東府居住罷了。

  小宴開席之時,倒是平兒難掩羞澀的神情,讓氣氛微有些尷尬。

  但往日眾人之間的熟絡,很快消彌了異樣氣氛,沒一會兒有說有笑起來。

  等到宴席結束,廚房兩個仆婦來收拾菜碟碗筷,其余人都早有默契,各自輕笑回房歇息。

  反倒賈琮微微有些尷尬,說道:“平兒姐姐,我們也回去歇息。”

  說著起身向自己房間而去,平兒微微有些無措,很快便跟在賈琮身后。

  夜風輕輕吹拂,兩人相隨走過長長游廊,廊檐懸掛的燈籠,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并漸漸重疊在一起。

  賈琮聞到身后誘人的女兒香,心中想著只是值夜罷了。

  兩人從沒親近過一日,有些事情太過生硬,或者操之過急,來日方長,順其自然就好。

  等到都進了房門,屋內燭火已燒的明亮通透,平兒微微臉紅,回身關上房門。

  她平生第一次和男子同室,雖然他是自己命定的終身,心中依舊忍不住發慌,身子有些發軟…

  等到房中燭火明亮,窗欞上透出走動交疊的人影,游廊外另一頭也現出兩個人影。

  在廊檐燈籠照耀下,兩個人影很是苗條婀娜,走到窗外不遠地方,各自停下了腳步,有些鬼鬼祟祟。

  英蓮輕聲說道:“晴雯姐姐,你硬拉我過來干嘛?”

  晴雯脫口而出:“壯膽,哦不是,你就一點不好奇,三爺和平兒在房里做什么?”

  賈琮身邊的幾個姑娘,芷芍和五兒已入房,多少引起其他人心底遐思。

不過齡官才到豆蔻之年,還沒全然開竅,懵懵懂懂,想過就忘,并不太入心  英蓮比齡官大了一歲,她已跟了賈琮幾年,在家出入書房,外出進出柳宅,都是她跟進跟出。

  她是和賈琮相處時間最多之人,加之未到及笄之年,所以比較安于現狀。

  只有晴雯已過十五,正好和賈琮同歲,心思活躍,情竇已開,好奇心還很強…

  英蓮聽了晴雯的話,小臉莫名一紅,糯糯說道:“有什么好稀奇的,不過是值夜,我們那個沒有過。”

  晴雯輕哼一聲,說道:“平兒姐姐今天在榮慶堂行過禮,她來就為給三爺值夜?小丫頭也沒個見識。”

  英蓮被晴雯奚落沒見識,頓時不服氣起來。

  說道:“那個沒有見識,我自然知道,不是值夜就是侍寢罷了。”

  晴雯聽了迷惑,問道:“什么叫侍寢,以前沒聽過,還是個新詞。”

  英蓮俏臉一紅,差點笑出聲來,輕聲說道:“你跟三爺多年,也是識文斷字的人,平時也不多看點書。

  每日只知瞎鼓搗針線,什么叫侍寢都不懂,也不知哪個沒見識。”

  晴雯大眼一瞪,說道:“你還不是一樣,就是個書呆子,每日就知道泡書房,給三爺做襪子都不分左右。”

  英蓮被晴雯奚落,倒也一點不生氣,還捂著嘴偷笑。

  晴雯輕聲嘀咕道:“你倒是說說清楚,什么叫侍寢。”

  英蓮俏臉一陣發熱,即便夜色中都顯酡紅醉人。

  她磨磨蹭蹭說道:“侍寢就是…,就是兩個人相好。”

  晴雯臉上都是求知和好奇,喃喃自語:“侍寢就是相好?這是那本書上寫的,明兒拿來我瞧瞧。”

  這時窗子突然被推開,賈琮笑道:“你們兩個誰要侍寢?”

  房間里傳出平兒忍俊不禁的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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