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注定會彪炳青史,又或是遺臭萬年的瑪塔里斯大廳中,各路名王顯貴間的氛圍,已變得有些不同尋常。
以漆黑色做底料,再用燙金色描繪出具體的鋒芒和羽翼:張牙舞爪的帝國天鷹象征著人類之主的權威,以及這個建立在浮沙上的霸權,至今仍能夠保持內部團結的唯一理由。
而如今,這面曾經指引著所有人前進的偉大旗幟,仿佛已經伴隨著和平的到來與輝煌的年代,失去了它的作用。
出于最后的尊重,它被高高的懸掛在足以俯瞰萬物的穹頂上,宛如一尊神像的盲眼,倒映著最尊貴的眾生百態。
它懸掛在那里,默然凌駕于一切仇怨與因果之上,仿佛這個曾經被庇護在它陰影下的國度,已經與它毫無關系。
無論是原體,還是凡人,現在的他們都更喜歡站在舞臺的正中央,享受那容不下一丁點黑暗的萬眾矚目:他們當然會懷念鷹翼下的歲月,但沒有人,沒有人愿意再折身返回。
他們站的太遠了,他們太沉溺于自己的眼前之事和心中所想,早就已經忘記了曾經的弱小和謙卑:當習慣于掌握權力的天之驕子們,在他們的土地上豎起屬于他們的旗幟時,也許唯有在這座古老的榮耀大廳里,還有著能讓帝國的雙頭鷹展翅高飛的蒼穹。
偶爾,會有些眼尖的人,或者是心思不寧的人,在無意間,瞥見那獵獵作響的鷹旗,然后,他們會沉默片刻,或是移開目光,或是帶著敬意,去端詳鐫刻在墻壁上的歷史:那些依舊被籠罩在了鷹翼之下的故事。
他們會看到無畏的戰士、看到忠誠的原體,看到昔日令他們舍生忘死的榮耀與夢想,他們會看到他們的身影與名字同樣鐫刻在墻壁上:多恩是一位不擅長表達自己情感的人,但他并不是一個健忘或刻薄寡恩的人。
即便是在獨屬于帝國之拳軍團的榮耀場所,多恩也不吝于為他的兄弟們留下應得的位置:當然,出于現實,也出于尊重,最核心、最引人注目的位置理所應當屬于了那個人。
那個他們應該稱呼為父親的人。
這并不難理解,對于多恩以及他的軍團來說,能夠與帝皇并肩作戰,本就是最偉大的榮譽。
當雙頭鷹旗的軌跡,讓人類之主如神明般的石雕面孔,在忽明忽暗中保持沉默的時候,所有看到的人都會心虛的低下頭,移開視線。
他們不敢與它對視,只能心不在焉的投身于眼前的會議,仿佛他們真的在關注全銀河的命運。
而在他們身后,唯有人類之主的神像依舊屹立在那里,仿佛是最后一個愿意守護大遠征的衛士:那雙沒有被雕刻出瞳孔的眼睛,泛著冷的白光,照亮著每一個心懷不安的食利者。
它看著他們,看著這些曾經跟隨在他身后,追隨著雙頭鷹的旗幟,如兄弟般并肩作戰的人,如今坐在這里,慢條斯理地分食著和平的尸骸:他們心安理得的撕扯著它,將這視作他們曾經的忠誠和犧牲所應得的酬勞。
沒有人在意事情的發展。
或者說,其實每個人,都已經在沉默中猜到了最后的事實。
他們聆聽著最中央的圓桌旁,那僅次于帝皇的兩位最尊貴者,在那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復的陳詞濫調,在僵硬的笑容面具下,恨不得將對方的靈魂剝離那具可悲的肉體。
無數條款被依次商討,無數合作項目被列表批準,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的美好,仿佛他們的談話將奠基未來數千年的和平和光榮:旁聽的原體們點頭微笑,鼓掌致意,所有的事情看起來都是那么的順理成章。
但只有一個問題。
任誰都知道:在這張談判桌上所達成的一切,不會被任何人遵守。
任誰都知道:鼓掌與談判一樣,都只是浮于表面,甚至不是為了拿來敷衍任何人的老舊程序。
也任誰都知道,當戰帥不知第幾次提出了他最基礎的請求,而掌印者也不知道第幾次,以前所未有的堅決態度予以了拒絕之后:偏見的鍘刀就已經斬斷了和平最后的呼吸。
戰爭的腳步已在天際線上,若隱若現。
但沒人在意。
或者說,沒人敢于表達出來。
沒人想拍案而起,直抒胸臆。
也沒人想要用他的擔憂和慈悲,為人類的和平爭取最后一點可能性。
不,也許有的人還想掙扎:無論是那張漆黑的巨人面孔,還是黑色長發下面露糾結的目光,以及那條始終咬緊自己牙關的野狼,他們都曾有過勇氣,試圖站出來阻止這一切。
但很快,他們又會意識到一個殘酷無比的問題:他們該怎么阻止?
他們又怎么能阻止?
以他們的稀薄的力量,怎么可能平息其中任何一方的要求:他們有資格要求戰帥放下對人類之主的擔憂嗎?亦或者有資格命令掌印者,要求他直接打開皇宮的大門?
他們沒有:沉默與嘆息就是他們能夠做到的所有的事情了。
至于其他的人,他們甚至連努力去嘗試一下,都不愿意做。
他們或是狹隘。只會將目光放在屬于自己的國度之內,對于疆域外的一切生命都缺乏同理心。
或是偏激,早已選定了將要追隨的領袖,毫不介意為此而投身于戰爭。
而更糟糕的,則是一種不可言說的野心和狂妄:對于某些傲慢到了極致的基因原體來說,一場新的戰爭,不會讓他們感到害怕。
恰恰相反,在新的混亂中,他們相信自己能夠得到想要的。
于是,當情況急轉直下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只是沉默,或微笑。
聰慧如可汗,驕傲如福格瑞姆,完美如圣吉列斯,悲憫如伏爾甘:帝皇最引以為傲的子嗣們,在他們的王宮里享受著予取予求的君王們,如今只是皺著眉頭在聆聽,或者干脆偏過腦袋,假裝自己還一無所知。
無能、軟弱、遲鈍,又或者是單純的毫不在意?
也許在座的每個人,都有他心中不容置疑的理由,但他們的行為卻是無法掩蓋一個事實:當牧狼神終于嘆出了最后一口氣,身體后傾的時候,這場來之不易的談判,已經在眾人的漠視下,落得個寥寥收場的結果。
多恩甚至來不及拿起錘子:第二個小時的時限還遠沒有抵達。
但這已無關緊要。
帝國的戰帥與泰拉的掌印者就仿佛是兩個早早答完了試卷,正窮極無聊的等待著收卷鈴聲的學生一樣,他們避開了真正的問題,在那里隨意的搬動著辭藻和法律,商討著那些無人在意的重要事項。
沒人能夠想到,足以令全銀河屏住呼吸的重要會議,居然會在開始的第二個小時里就進入到垃圾時間:所有人都只在等待時間的結束,冷眼旁觀著事態最終墜入向深淵。
沒人想要阻止。
無論是在場的人,還是那些根本就沒有來的人。
而當掐著秒表的羅格多恩,終于再次舉起了他的錘子的時候,原本還正襟危坐的戰帥與掌印者,竟同時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他們站起身來,毫不憐惜和平的最后機會。
與此同時,所有的旁觀者依次的離開他們座位,有些人還在眷戀,試圖尋找到最后的轉機,而大多數人,現在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盡管他們知道還有最后的流程要應付。
他們站在原地,每個人的臉龐上都是最真摯的笑容,也許還有嘲諷或無言的悲傷摻雜其間,人們目睹著馬卡多與戰帥互相走來,握手,微笑,如朋友般感謝著對方的理解和幫助。
當荷魯斯彎下腰來,謙卑地恭維著掌印者的蒼老,而馬卡多則如長輩一般夸耀著戰帥的功績時,所有旁觀者紛紛圍繞著帝皇不在后,整個人類帝國最尊貴的兩位權貴,鼓掌致敬。
這場一無所有的會談,最終在燦爛的微笑與熱烈的掌聲間落下了帷幕。
唯帝皇的神像佇立在那里,沉默無聲的看著所有人。
當人群開始離席的時候,空氣中只剩下匆忙的腳步與沉重的呼吸,一道道迅疾的身影刮起了狂風,將文件吹落的到處都是,狼藉遍地,仿佛不是榮耀的終末,而是所有人的倉皇逃離。
人影紛紛閃過,目光互相躲避,或是形單影只,或是早已不做遮掩的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堅定的團體,用冰冷的目光直視著其他人。
牧狼神沉默不語,他的瞳孔中燃燒著不甘的熊熊烈火,但卻并沒有燒破理性的牢籠。
察合臺可汗一言未發,但手指已本能的摸向了刀鞘:當然,他是摸不到任何東西的。
圣吉列斯面露緊張,他看起來想要說些什么,但只是抿住嘴唇,用蒼白的微笑回應兄弟的期待。
福格瑞姆神情傲然,他用打趣的話語評價著周圍的風景,仿佛并沒有意識到會有什么樣的事情發生:又或者他只是毫不在意。
莫塔里安死氣沉沉,他無聲無息的追隨著牧狼神的影子,又挑釁般的望向了離去的掌印者,在兜帽下,沒人能夠看清楚死亡之主的瞳孔中,在燃燒著戰爭與血腥的火焰。
伏爾甘猶豫不決,他茫然無措的望向每一個離場的人,想要說些什么,卻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無助的望向了帝皇的神像,緊緊握住拳頭,在黝黑的皮膚上鼓起了泛白的包。
黎曼魯斯臉色慘白,他看起來對眼前的一切早有預料,也曾停下腳步,想要去勸一勸伏爾甘,但最終,他也是獨自一人的離開,嘴中嘟囔著爛醉,在旁人見不到的拐角處哀婉的嘆息。
至于科拉克斯,他只是用冷漠的表情打量了所有人,瞳孔中閃過失望,但很快就釋懷了:目送兄弟們離去后。鴉王調轉過視線,看見了那些始終都沒有發言資格的阿斯塔特。
他看向拉納:破曉者似乎早就已經預料到了如今的場景,只是慢條斯理的收攏起了筆記,向鴉王點點頭,等待著離開的命令。
“你不在意么?”
科拉克斯側過了腦袋,看向了早已徑直離去的卡恩和安格爾泰,看向了正在那伸著懶腰的賽維塔,看向了深深皺起眉頭的蓋奇,看向了做沉思狀,面色嚴肅,但骨子里對于即將發生什么根本不害怕的考斯韋恩。
“不是不在意。”
拉納笑了一下。
“不是…不意外。”
“不意外?”
鴉王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你對這些不意外?”
“這些漠然無視,麻木不仁:你居然毫不意外?”
“為什么要意外呢?”
拉納反問道。
“或者說,科拉克斯大人,您到底是對什么感到了意外?”
“對…”
鴉王沉默了,他想了好一會,才勉強的擠出了一個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合時宜的詞匯。
“他們…我們…”
“所有人…根本不團結…”
“現在這種危急時刻,明明才是需要我們團結在一起的時候。”
“團結?”
這一次,甚至不需要拉納來回答科拉克斯的問題了。
剛剛伸完懶腰,看起來在會議上直接睡了過去的賽維塔,一邊招呼著身旁的兄弟們,一邊看向鴉王,他含笑的眼神和輕佻的面容,都讓科拉克斯覺得有些不舒服。
而他的聲音,更甚。
“那請容許我在這里,問您一個問題,科拉克斯大人。”
群鴉王子彎腰行禮,可他兇猛的眼神卻始終直視著原體。
“請您回答我。”
“一個戰帥。”
“一個泰拉。”
“兩個權威。”
“五個星域。”
“十八個封國。”
“十八個軍團。”
“數百萬世界。”
“上億億子民。”
“數之不盡的矛盾。”
“殺之不絕的野心。”
“那么,請您告訴我,大人。”
“在失去了人類之主后。”
“我們,還有上述的這一切,又該如何做到你口中的:團結?”
“把它們都收拾好。”
“不要讓這里…亂了。”
幾分鐘后,只有始終保持著沉默的羅格多恩,還留在了大殿中。
帝拳之主如死人般沉默,他沉默的時間之長,足以讓依次涌入的士兵和機仆感到不安,直到他下達了命令,讓所有人忙碌起來。
而多恩依舊站在原地。
他站在那里,正對著帝皇的神像。
在整場會議中,泰拉禁衛都保持著沉默,他就像一臺機器,像一臺只是為了維護秩序和時間的機器。
當然,帝拳之主并非是看不出來那緊張的氣氛,他也不是不明白掌印者和戰帥之間的裂隙有多么的深:在某些時候,就像伏爾甘、科拉克斯又或是黎曼魯斯那樣,多恩也會有沖動,他也想站起來,打破他的沉默,去抵住那肉眼可見的深淵。
但他沒有這么做。
他沒有能力,沒有權力,也沒有資格去更改所有人的選擇。
眾人的意志宛如浩浩江河,就算是頑石,也只能隨波逐流。
到最后,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只能站在這里,站在帝皇神像面前,睜開眼睛,仰望著他親手雕刻出來的人類之主的容貌。
他只能下達命令,讓瑪塔里斯大廳回歸最開始的樣子:讓這一切不會落得個太過潦草的結局。
他伸出手,撫摸帝皇的神像,竭盡全力的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他不敢讓身旁的任何一個人,聽到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一聲嘆息。
“父親啊…”
“他們做出了他們的選擇。”
“而我…”
“我也將盡到…屬于我的責任。”
“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
“不要讓一時的節奏,破壞了帝皇給予你們的信任。”
在返回泰拉的第一時間,馬卡多甚至來不及歇息片刻,便馬不停蹄的趕回到了皇宮的內廷:隔著老遠,他便能聽清楚禁軍們的歇斯底里。
掌印者從未像現在這樣慶幸:在人類之主拋下這個爛攤子之前,他終于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情,就是將五十名可靠的禁軍派回了神圣泰拉,讓馬卡多不至于被漩渦徹底撕碎。
等他趕回來的時候,這些胸甲上有著奇怪銀色花紋的禁軍,已經初步的控制了局勢,憑借著更強的力量,和更高的臨時權力,他們壓制住了剩余的禁軍同僚們暴走的趨勢,同時也牢牢的封鎖了皇宮內部的消息。
掌印者能夠看出來,這些摩根親選們同樣在因為帝皇的消失無蹤而陷入到極度的焦慮中,但他們至少沒有像那些更急躁的同僚一樣,不顧一切,他們還能做到思考,還能意識到有其他的一些事情也同樣重要。
“但無論如何,重新與帝皇取得聯系都是最要緊的事物。”
統率這五十名銀甲禁軍的臨時領袖站在掌印者的面前,他的聲音中有著令馬卡多感到欣慰的理智:只不過在說完后,他又看了眼天空,補充上一句。
“當然,穩定住現實宇宙和神圣泰拉的局勢也同樣重要。”
“帝皇的血脈們反應如何?”
“他們還不知道。”
馬卡多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不打算跟任何人泄露,山陣號上的那趟會談到底有多么的糟糕:哪怕是對于高領主議會,他都下了禁令,隨行的法務部元帥與星炬廳總管,也都自愿的許下了嚴肅的沉默誓言。
“很好。”
禁軍點了點頭,但他固執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復仇之魂號上。
“那么:它什么時候離開?”
“你說復仇之魂?”
“它始終是個威脅。”
“沒必要這么擔心。”
掌印者搖了搖頭。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禁軍有些困惑。
而馬卡多則笑了一下。
“荷魯斯跟他兄弟們保證過,而我的特工也上去探查過:復仇之魂號現在是完全的非武裝狀態,他們的武器系統已經被全面關閉了,而且,荷魯斯在進入太陽星域之前,留下了所有的炮手和技術軍士,也沒有帶影月蒼狼來。”
“他現在找不到足夠的人手去開啟復仇之魂號上的哪怕一門火炮。”
“所以,不用擔心,這艘船對神圣泰拉的威脅度完全等于零。”
“那也不能放松警惕。”
在這個問題上,性情再理智的禁軍也會保持他的固執。
“會議不是已經開完了嗎?牧狼神打算在明天離開嗎?”
“沒怎么簡單。”
馬卡多有些苦澀地笑著。
他知道,盡管在剛才的會議上,雙方已經撕破了臉皮:在確定了牧狼神受到了污染的事實后,掌印者就沒打算和平解決,他在會議的第二個小時中拿出了令人詫異的強硬姿態。
毫無疑問,這會碾碎牧狼神的心里對和平的最后一點期待。
未來已經很明顯了,但現在還籠罩在迷霧之中。
在馬卡多的計劃里,雖然剛才的會議已經讓雙方得出了最終的結果,但在接下來幾天,他還是會安排更多次與牧狼神的會談。
盡管誰都知道這就是些用來消磨時間的無用之舉,但流程就是流程:而且其中有可以被利用的地方。
馬卡多在衡量:他是不是可以利用起牧狼神的心里對于和平的最后一點兒幻象,再拖延上一點時間。
而他則可以趁機調動軍隊,搶占有力的戰略位置,再拉攏那些最關鍵的搖擺地區:戰爭即將爆發,他得為泰拉多爭取一些準備的時間。
這的確值得一試。
至于怎么說服禁軍么…
“我想我們還需要幾場會談,大概耗時十天左右吧。”
“是不是太久了?”
禁軍的聲音有些不耐煩。
“你們不應該早就…”
一邊抱怨著,一邊習慣性的抬起頭監督著復仇之魂號,原本正是再正常不過的行為了,但當禁軍抬起頭時,他就仿佛突然被掐住了脖子:帝皇的黃金武士愣在了原地,直勾勾的盯著天,露出了呆滯的表情。
“怎么了?”
這突兀的變化,讓馬卡多的心中燃起了一股莫名的不安。
他趕緊轉過身去,順著禁軍的目光望了過去,看向了復仇之魂。
然后,他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復仇之魂。
最古老的一批榮光女王,其歷史幾乎與人類帝國等重,雖然它的名聲并不令人畏懼,但一片黑漆漆的影子,籠罩住泰拉的土地,依舊會令哪怕馬卡多這樣的人物感到一種莫名的內心難安。
可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在陰影中。
在那深邃到了極致,足以讓哪怕最微弱的一絲光亮,都顯得特別刺眼的陰影中:掌印者看到了一個東西。
一個絕對不可能存在,也不應該存在,同樣永遠不會存在的東西。
那是…
一抹火光。
刺耳的下墜聲姍姍來遲。
直到炮彈墜入泰拉大氣層,在天際劃下一道淚珠般的弧線的時候,行走在泰拉土地上的人們,才后知后覺的抬起頭來,他們驚恐的目光正好能看到毀滅從天而降的最后時刻。
大氣層、防御火力、反艦激光、虛空盾,所有曾讓泰拉的人們引以為傲的安全措施。在這一刻寂靜無聲:它們因信任而沉默,但這份信任,卻在這一刻遭到了最粗暴的踐踏。
炮彈穿透了無數道本應將其四分五裂的防線,帶著死神的嗚咽,在無數雙恐懼或驚愕的目光中,直直的砸進了神圣泰拉的土地,它罪惡的聲響,正巧響徹在泰拉皇宮的正前方。
天崩地裂,地動山搖,撼動大地的能量和滾滾升起的濃煙伴隨著金屬之拳擊碎柔軟的土地,席卷開來,讓半個巢都都為之震顫。
當震天動地的爆炸聲撞碎了無數雙耳膜之后:哭泣,嗚咽,咆哮,命令,刺耳的防空警報,此起彼伏的機械鳴笛,一切的一切,交織成了宛如世界末日的混亂與瘋狂。
而掌印者呆愣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在咆哮,所有人都在向他怒吼,馬卡多能感覺到禁軍在他身旁歇斯底里地下著命令,而有人像在搖晃著他的肩膀,向他求救,或請他下令。
但馬卡多都聽不清楚,他就像個真正的的老人一樣,只是怔怔的看向了濃煙滾滾升起的方向。
他知道那是何處。
他知道發生了什么。
他知道,眼前的荒謬,是他已經逃脫不開的現實。
他知道,他知道…
在人類之主于烏蘭諾與尼凱亞會議后,離開大遠征的第五十年。
即人類偉大復興開始的第二百年。
即帝國的戰帥,代表著全銀河的意志抵達神圣泰拉的第一天。
在正午時分。
在無數人的注視中。
在無情的太陽的俯瞰下。
復仇之魂號,炮擊了泰拉。
炮彈穿過大氣層。
穿過毫無防備的領空。
命中皇宮前方的土地。
命中歡呼與祈禱的人群。
死傷無數。
舉世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