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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全民抗旱,全城開動

  國家機器開動了。

  海濱市如此大張旗鼓的抗旱救災還有個原因,國家層級組織專家進行了論述,結合來自海外的信息,最終認為南北方今年都會遭遇較大天災。

  南方防洪,北方抗旱。

  這是大旗。

  有了大旗的指揮,很多政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執行了。

  海濱地區是最先進行旱情告警的地區,所以在這方面干的也好,各地區各部門各單位都開始加入抗旱工作。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今年天氣格外殘忍,剛進入五月中旬,天上那輪白熾的太陽就開始散發六月中旬的熱量。

  錢進跟隨指揮部下鄉去查看情況,旱情初現端倪。

  往年該是綠浪翻滾的田野,此刻綠色不多,黃色不少。

  黃是枯黃的黃。

  蔫頭耷腦的麥子長勢很不好,葉片打著卷兒,邊緣焦枯,風一吹,簌簌作響。

  韓兆新領著錢進下去掐了幾個麥穗一看,小小的麥穗干癟癟的,一看就知道發育不好。

  有農民看到他們下入自家麥地,扛著鐵锨喊著叫著沖過來:“干啥呢!干啥呢!”

  隨行的秘書急忙解釋:“老同志,我們是市里抗旱指揮部的同志,我們來查看咱農村的旱情。”

  老漢一看錢進一行人的打扮,再看不遠處的吉普車,趕緊把鐵锨扔進了地里去。

  他兒子愁眉苦臉的解釋:“對不住,各位領導,我們還以為你們是在糟踐這地里的麥子呢。”

  “別怪俺爹著急,這農民誰不著急?本來眼瞅著快要收麥子了,可是你們瞅瞅,現在就這麥子的情況,咋收?”

  韓兆新算算時間:“距離收麥子還有一個月了?咱們這邊臨海還不太缺水,就是這個情況,你們說中原地區和西北地區得是啥情況?”

  “那邊收麥子可是更早啊。”有老干部沉甸甸的說道。

  年輕的農民聽到他們的話著急的說:“咱這里怎么不缺水?領導你們去瞅瞅俺大隊的水塘河溝吧,都干了!要不然這麥子能長這個逼樣嗎?”

  一行人跟隨農民領導去大隊周圍轉了轉。

  本該泛著粼粼波光的水塘、小河溝,只剩下一片片渾濁的河床底泥,可以預料,如果再不下雨或者再不能引水到來,河床就要從渾濁變成干枯乃至龜裂了!

  正午的空氣滾燙,每一次呼吸都灼著肺管子。

  得知市里領導來了,生產大隊和生產隊的干部也來了,指揮部的領導們與他們交談,能聽出一股子恐慌感。

  大隊干部要求指揮部允許他們往小河溝里引水:“俺南邊有一條清水河,那河里水不少,可那邊大李莊小李莊攔著不叫俺大隊引水啊…”

  涉及到生產大隊引水這種工程性工作,領導們不能一拍屁股就表決,他們不了解當地水情。

  于是韓兆新先安慰干部們不要著急,同時承諾回去就責令有關領導來視察并酌情往周邊生產隊乃至公社引水。

  得到領導的承諾,社員們算是松了半口氣。

  錢進沒有參與討論,他蹲在地頭凝視土地,然后抓一把干土在手里,聞不見塵土味,能聞見絕望味。

  回到市里,指揮部開會。

  韓兆新有些著急了:

  “形勢比預想的還要糟,我看了基層的統計,現在還是五月份,就有生產大隊出現了人畜飲水告急的情況,要是進入六月七月八月會是什么情況?”

  秘書補充說:“今天剛接到的匯報,青西公社紅星紅大隊那邊,幾個孤寡老人要到五里外其他大隊挑水吃了!”

  “還有個叫馬山子的生產隊,三百多口子人,只靠村口一口快見底的老井吃水…”

  他把匯報報告分發給眾人,錢進一看上面那密密麻麻的情況。

  頭皮發麻。

  領導這個位置不好坐的!

  韓兆新說道:

  “現在大家應該能直觀意識到了,旱情現在是壓在我們每一個人肩上的山,處理不好它,它能壓倒我們農村地區。”

  “現在不再是動員大會或者某個會議上的號召了,我就下命令了,各單位、各部門,現在都要無條件服從指揮部統一調度進行抗旱工作。”

  “任何工作,都必須給抗旱讓路!這不是喊口號,是軍令狀!”

  “軍令狀”三個字,如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

  還好。

  現在這年頭雖然改革開放、開始講究個人的力量,但集體依然是社會最主流團體。

  市府下達死命令,整個市民集體都要開始執行。

  抗旱工作成了一張無所不在的網,它在嘩然中壯大、悄然中延伸,伸展到了各單位各工廠乃至各家各戶,包括錢家。

  晚飯時間,一群孩童瘋玩以后跑回來準備往浴室鉆:“大伯娘,把浴缸放滿水啊…”

  馬紅霞沒好氣的吼道:“從今天開始浴缸停用了,要節省用水,你們想玩水去海邊。”

  錢夕趕緊說:“都消停的啊,以后不準那么鬧騰那么洗澡了,每天頂多可以沖個涼,沖涼的水還得收集起來去澆花。”

  “另外沒大人帶著不準去海邊,昨天我聽我同事說,海水浴場淹死了兩個上小學的孩子…”

  馬紅霞聞言覺得有道理,讓孩子們去浴缸里站著,沖洗之后把水又給舀了出來,準備拿去澆花澆菜。

  錢進給她在樓頂放了一批泡沫箱、鐵皮箱之類的東西,放上土后種了蔬菜。

  飯菜上桌,格外簡單。

  以前是兩道肉菜配四五道蔬菜然后還有個湯,慢慢的菜量開始減少。

  今晚飯桌上加上了咸菜。

  錢進笑著調侃,說遲早有一天桌子上只剩下一盤咸菜。

  但這咸菜很好吃。

  畢竟是他從商城買出來的東西,他用供銷社來路進行解釋,一行人吃的開開心心。

  錢程有些疲憊,一邊扒拉著碗里稀疏的菜葉,一邊說話:“老四、媳婦,下個禮拜我應該就不在家吃飯了。”

  “單位下了動員令,各科室組織志愿支援小隊,輪流去近郊的劉家莊大隊挑水運水,下班過去,晚上住那邊。”

  “我們科里城里人多,老同志多,我報名參加第一組進行支援,一去一個禮拜。”

  錢進點頭:“好,大哥,在單位里這是好事,你放心的去,咱家里有大嫂坐鎮呢。”

  馬紅霞幫自家男人整了整衣領,有些心疼:“近郊的地方還缺水啊?有那么缺水嗎?”

  錢夕解釋說:“那地方我知道,缺水是不怎么缺,但老弱多點兒,壯勞力太少了。”

  “對,以前他們喝水是用自來水,現在自來水廠把郊區線已經停了。”錢程補充,“特殊時期,大家先挑水吃,壯勞力不夠的地方,城里的工廠單位組織積極分子去幫忙。”

  馬紅霞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還是沒說出反對的話,只長長地嘆了口氣:

  “唉,這該死的老天爺,孩子他爹你下去可得當心點,挑擔子別硬逞強,你那腰…”

  “沒事,放心,我心里有數。”錢程打斷妻子的話,聲音放柔了些,“挑水的都是精壯小伙和我這樣的好勞力,活兒分著干,不累。”

  馬紅霞便說:“那行,你忙你那邊,就像四兄弟說的那樣,家里你不用擔心。”

  “我這邊還有建國媽她們幫忙呢…”

  錢夕放下手里的碗樂了:“大嫂,你指望不上我了,我大哥那里忙?我這邊也不輕省。”

  “昨天我們單位的的李書記找我談過了,市里想組織一支‘抗旱知青助農大隊’,男同志下鄉干活,女同志前方宣傳、后勤支援。”

  “你也知道,我現在認識不少還閑在家的待業知青姐妹,李書記的意思,讓我出面幫著把她們組織起來,宣傳男同志下鄉支援,也給下鄉的男同志們提供后勤支援。”

  馬紅霞呆了:“啊?你也去啊?”

  “我覺得曉紅也得去。”錢夕看向錢烈的妻子趙曉紅。

  趙曉紅:“啊?我?”

  她自從回城一直沒工作,但她不是閑著。

  錢進得知她在公社當過會計后,就找了師傅帶她,也給她從商城買了好些財會書籍讓她學習。

  錢進以后肯定要搞企業。

  他其實不喜歡把自己七大姑八大姨往企業里安插,以后也不準備這么干。

  可財會工作不一樣。

  如果趙曉紅有天賦,他希望這方面由自己人負責,起碼初期企業架構不那么嚴謹齊全的時候,才會讓自己人掌控更安全。

  錢夕沖她點頭:“對,曉紅,我覺得這事能干。”

  “咱不能總在家干耗著,心都慌了。抗旱是大事,咱能出一份力是一份力,至少能幫農民一點忙,咱都是下鄉回來的人,都知道農民可不容易。”

  趙曉紅苦笑:“我其實一點都不慌,我現在忙的還挺充實的。”

  她看向錢進。

  錢進點點頭:“三嫂,這確實是好事。”

  趙曉紅點點頭:“行吧,二姐,那你帶著我干吧。”

  錢夕有著東北婦女的虎性,痛快的說:“行,你麻溜跟著我就得了,看我領著你怎么去整吧。”

  “哎喲我娘來…”馬紅霞眼前一黑,“你說你這帶著一群姑娘家去干工作,那也…也自己當心吧。”

  她終究不是長輩,沒法勸阻平輩人的工作。

  錢夕這邊大大咧咧的,說:

  “大嫂,瞧你說的。我們不去搶險挑擔子,就是在城里頭轉悠,做做宣傳,幫指揮部統計統計情況,分發點小東西,安全的很。”

  馬紅霞最后膽戰心驚的看向魏清歡:“小魏老師,你、你不會也得去參加抗旱工作吧?”

  魏清歡忍不住笑了起來:“大嫂放心吧,我幫你看孩子!”

  馬紅霞松了口氣,訕笑起來,然后她又左右張望著問:“誒,建國媽,你男人呢?”

  陳壽江今晚沒回家吃飯。

  運輸公司現在更忙,此次抗旱工作,他們運輸隊全是主力。

  只見停車大院里,此刻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汽油味、鐵銹味混雜著男人們的汗臭味焦臭味四處彌漫,而喇叭聲、電焊聲混著一群男人高亢的吆喝聲響成一片。

  幾輛解放牌CA10B卡車被圍在中央,車頭燈雪亮地照著。

  陳壽江正和他的師傅、同行圍著其中一輛忙碌著。

  院里的全是大老爺們,大家伙赤著膊,黝黑的脊梁在燈光下閃著油亮的汗水。

  司機們正在往車斗里焊接一個巨大且結實的鐵架子,此時他們在調整焊接到架子底部的粗大圓環。

  “這邊這邊,老四,角鋼焊牢靠了!這可是要裝幾噸水罐的!”陳壽江叮囑。

  他從下午就忙活,如今汗水順著鬢角流下,在沾滿油污和灰塵的臉上沖出幾道淺痕。

  “王師傅,我看咱底盤那幾個承重箍最好再多加一道保險鏈子,路上顛出個好歹,咱可賠不起!”

  一個老師傅拿著扳手,仔細檢查著焊好的承重環。

  他用力晃動了兩下焊點,才點點頭悶聲道:“嗯,行了。陳兒,這真行嗎?廠里技術科說咱們這么瞎改,屬于違章改裝…”

  “呸,什么違章不違章!”陳壽江吐了口唾沫,指著院子里幾輛已經“改裝”完畢的卡車。

  那幾輛車的車斗里都牢牢固定著巨大的銀白色圓柱形儲水罐,在燈光下閃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你看二隊趙強他們改的!咱這算啥?”

  “你們都知道,我孩子他四舅是這次抗旱救災指揮部的副指揮…”

  “錢進嘛,誰不知道?我們要是不知道你這層關系,能聽你個外來胡子的指揮?”有個漢子莽撞的說。

  這話說的可不客氣。

  但他們交情很好,陳壽江又有著傳統東北漢子的豪爽,只在乎事實,從來不糾結細節和禮節。

  他嘿嘿笑道:“是、是,一直以來我跟著我那個小舅子沾光,這次怎么也得給他幫上忙,同時我跟你們說,這對咱自己也是個機會。”

  “咱有我小舅子這關系,是吧,只要咱這次下苦功敢拼命,到時候表彰大會上怎么也得給咱戴大紅花、發大獎狀,萬一能弄個抗旱賑災先進個人什么的…”

  “哈哈哈哈!”一群人大笑起來。

  “隔著他媽老遠就聽到你們鴨子一樣的嘎嘎叫,弄啥咧?”已經榮升第五運輸公司中隊長職務的喬進步拎了二十斤散啤酒進門。

  陳壽江等人急忙去接散啤解渴消熱。

  美滋滋的喝著涼爽啤酒,他們把剛才的話題說了出來。

  喬進步聽后跟陳壽江一個態度:“屁,技術科那些書呆子坐辦公室里懂個屁!”

  “我都打聽過了,這次抗旱是全市的大工作,后面各地區馬上就要水,尤其是農村老鄉更等著救命水!”

  “這水哪里來怎么去?靠技術科那些書呆子寫寫畫畫就有了、就去鄉下了?還不都他媽靠咱這些大老粗?”

  他學著領導們的架勢一手掐腰一手揮舞:“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各位你們就信我這個中隊長的,咱這招兒土是土,可絕對管用!”

  “跑長途拉貨不也這么綁大件兒嗎?咱這‘卡車船’直接綁上水罐子去運水,專門給最干巴的地界送水!”

  陳壽江一拍車廂叫道:“喬老大說的對,就是這么回事!”

  他正吆喝著,一扭頭:“嘿,四兄弟你怎么來了?”

  錢進騎著摩托車進院子,說道:“你大嫂和你媳婦看你不回家,打電話又沒人接,擔心你臨時出什么任務了,叫我來看看情況。”

  他跟其他人打招呼:“喬哥、王哥,嘿,哥幾個都喝著呢?”

  喬進步看到是錢進來了,大喜:“瞧瞧、瞧瞧,來大官了!”

  錢進擺手:“少寒磣我,喬哥你們這忙什么?”

  一行人頓時簇擁上來,扯著錢進開始介紹。

  錢進得知情況后沖他們連連作揖:“那我替指揮部、替老鄉們謝謝各位大哥了…”

  對于此次突如其來的旱情,他終于開始感到樂觀起來。

  大自然的力量是極其恐怖的。

  人定勝天更多的是一句口號。

  可是人心齊,確實能對抗天災取得一些成效。

  見微知著,窺一斑而知全豹。

  錢進看看自家情況就知道,這次全市抗災行動肯定轟轟烈烈,肯定能大有成效。

  旱情影響下,農田減產恐怕已成定局。

  但應該不會出現前世那樣的大面積減產、部分地區絕產的情況。

  更不會出現有些旱情嚴重生產隊人都吃不上水,乃至渴死家禽家畜的的情況!

  抗旱倡導書貼到了城區各單元樓門口,機關單位工廠學校在宣傳,居委會這邊也在宣傳。

  各個勞動突擊隊再次派上用場,根據指揮部的調遣安排進各個生產隊。

  泰山路勞動突擊隊自然不例外。

  這可是如今海濱市各勞動突擊隊的王牌隊伍,經過幾年擴展如今已經有了五百人規模。

  指揮部開會研究的時候,錢進揮手簽名:泰山路勞動突擊隊全體成員暫時擱置手中既定工作,全體下鄉抗旱!

  而且他要求自家突擊隊去最艱難的地方,去海濱市西北山區地帶!

  經過三天動員、兩天準備,禮拜天,指揮部特意給錢進這位副指揮放了個短假,讓他去主持泰山路勞動突擊隊下鄉動員會。

  五月十八日上午,泰山路小學的舊操場成了臨時戰場。

  操場上塵土彌漫,五百條精壯的青年男女列成了龐大的方陣入場。

  解放鞋踩在泥土地上,腳印實實在在,塵土四處震蕩。

  錢進站在操場入口處先行檢閱自己手下這支隊伍。

  不管男女,個個斗志昂揚、身板結實。

  他們穿著統一的藍色工裝,全是人民服裝廠自己生產,用的是一直流行的的確良布,很適合天熱時候勞動穿著。

  錢進給他們配備了藤條安全帽,因為他們要去的是西北山區,可能要參與探尋溶洞以及開山取水的工程。

  現在水利部已經安排勘探隊去找溶洞和地下水源了,他估計快有結果了。

  有錢好辦事。

  泰山路勞動突擊隊的打扮跟其他突擊隊就不一樣,除了穿戴整體花藝,他們還背著統一的綠帆布背包,打好的行李卷結實得像個炸藥包斜背在身后。

  另外自備了工具,鐵鍬、大鎬、十字鎬,甚至還有手搖鉆機。

  這一看就知道不是去打水或者運水的,這是要去干工程的。

  隊伍入場開始升旗。

  所有的勞動突擊隊都改了名字,改成了抗旱支援突擊隊。

  “泰山路抗旱支援突擊隊”一行金色大字繡在了一面紅旗上,鮮艷奪目。

  海風吹過,升起來的紅旗在燥熱的風中獵獵飄蕩,上面的金字有著燃燒般耀眼感覺。

  操場外圍擠滿了來送行的街道居民和突擊隊員的家屬,一張張臉上都是擔憂和期望交織的復雜神情。

  報社更是派了精明悍將來準備宣傳材料。

  錢進回到主席臺。

  這臺子是臨時搭起的,幾張課桌拼湊,蒙了一塊褪了色的紅布,能站住人就行。

  王東帶著幾個人把突擊隊的音箱放好,他們插入學校提供的電插座上試了試音,隨著‘嘭嘭’響聲入耳,幾個人點頭入隊。

  錢進將話筒交給魏香米。

  他雖然職級比魏香米高的多,也是勞動突擊隊的直屬領導,可勞動突擊隊畢竟是街道性質的隊伍,而街道的主管領導是居委會主任。

  所以,魏香米第一個講話:

  “同志們!大家都知道,我們光榮的泰山路勞動突擊隊脫胎于剛建國時期,工農入城后在泰山路這條街道上為社區群眾服務的草莽英雄團隊,五十年代我們靠著鐵肩膀硬脊梁在街道上闖出了名號…”

  “如今我們泰山路勞動突擊隊的威名,是靠一鐵锨一鋤頭,在為人民服務工作中硬干出來的!你們是泰山路上響當當的‘硬骨頭’!”

  “今天,旱魔橫行,鄉親們在田地里等著救命水,等著引水的渠!那么黨和人民考驗你們的時刻到了!拿出你們在城里頭為社區群眾服務的熱忱來!”

  “哪里旱情最重,就給我釘在哪里!修好水渠,清通河道,打出水來!讓老百姓看看,啥叫泰山路的頂梁柱!有沒有這個信心?!”

  “有——!!!”臺下五百條嗓子吼出的回應聲震得操場地皮發顫。

  那巨大的聲浪撞擊著四周陳舊的教室門窗玻璃都在搖晃。

  幾百支扛在肩頭的鐵鍬鎬頭瞬間舉了起來,寒光閃閃,匯成一片冰冷的鐵森林。

  灼熱的空氣也被這鋼鐵的意志劈開了一道口子。

  攝影師趕緊拍照片。

  一片山呼海嘯過后,魏香米將話筒給了錢進。

  錢進的表情在如今自然要比平時凝重的多。

  他對著話筒說道:

  “各位同志,大家背井離鄉去支援抗旱不容易!魏主任已經把工作的必要性和緊迫性講清楚了,我最后啰嗦幾句,說幾句咱們的口碑…”

  這方面可不是來虛的。

  泰山路勞動突擊隊是他手中的王牌,他需要這支隊伍在各個方面都要做出成績來,做出口碑來。

  等到突擊隊轉為企業,那么他們的企業天然就帶有好口碑。

  正所謂金杯銀杯不如人民的口碑,便是這個道理。

  所以等到動員大會結束后,他特意把王東、周山湖和平日里愛惹事的刺頭叫到了一起。

  一群人聚集在角落里,錢進沒說話,先用目光緩緩掃過他們的面龐,一個勁盯著他們看。

  看的一行人心里發毛。

  最后是王東忍不住開口了:“錢總隊有啥事你就說啊,你別總看我們。”

  “看的我們感覺自己是加入敢死隊了,你這是抓緊時間看我們最后一眼似的。”

  這話讓幾個人嘿嘿笑了起來。

  錢進沒笑。

  這把他們弄懵逼了:“不、不是吧?王隊說的不是真的吧?”

  抗旱支援突擊隊要下鄉常駐,這樣需要有人能鎮住所有人,能帶好隊伍。

  現在隊里的不管是朱韜還是石振濤等人都不合適,沒這個威信也缺乏領導力。

  正好國棉六廠那邊也在組織工人們積極去開展抗旱支援工作,王東就請了假回突擊隊干活,錢進讓他來帶隊,當了抗旱支援突擊隊的隊長。

  錢進開口,先說了這件事:“王隊你回來,我很感謝你,這個關鍵時候有你來帶隊,我放心很多。”

  “因為你們此行任務很重!”

  “你們任務是什么?不只是去干活,也是去宣傳咱突擊隊的好口碑。所以到了地方上你們得記住八個字:理解、協商、克制、不爭!”

  “一口水一口糧,老鄉有他們的難處,有他們的急,咱們要是覺得他們對待咱不那么地道,別去放在心里,一定記住了,咱是去出力的,不是去爭去搶去起哄的!”

  一行人趕緊點頭。

  錢進又把這番話重復了一遍,然后還再次把王東給叫了出來:

  “你這個隊長,要把好關!隊伍要是跟當地鄉親起了沖突,我第一個拿你是問!任何時刻、隨時隨地,都要管好自己的火氣,聽明白了嗎?!”

  王東明白錢進的擔憂,臉膛漲得通紅:“錢總隊你放心,放一萬個心,這次我王東絕對跟往日不一樣了。”

  “我要是管不住自個兒的脾氣,要是帶著弟兄們跟鄉親們去紅臉去吵鬧,我…我把自己這根攪屎棍撅折了塞灶坑里!絕不給咱泰山路丟人!!”

  這粗野的誓言引起隊員一片哄笑,卻也透著一股直戳人心的狠勁。

  王東來真的了。

  錢進信他的承諾,卻不信他的本性。

  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還是想辦法找了個保險:他剛進勞動突擊隊那會給他當隊長的周耀祖被他托關系從七膠廠給暫時要了回來。

  周耀祖也參加了七膠廠的抗旱志愿隊。

  正好錢進是指揮部的副指揮,有還直接管轄權,就利用這個便利把他調到了泰山路這邊來。

  周耀祖是指導員,起到一個政委作用。

  干活帶隊靠王東的威信,管轄王東脾氣就得靠周耀祖了。

  除了他倆還有幾個副隊長,便是朱韜、趙波、石振濤、周山湖一行人。

  副隊長們斗志昂揚,就周山湖一個勁搖頭。

  錢進問他:“怎么了,舍不得城里的生活啊?”

  周山湖苦笑一聲:“這有什么舍不得的?”

  “那你是怕去鄉下吃苦受累?”錢進故意激他。

  周山湖更苦笑:“去鄉下那點苦算個屁,錢總隊你知道我的,我坐牢那會,那干活才是真的苦真的累…”

  他搓搓手,露出一臉的惋惜:“我是感到可惜,奶奶的,這旱情來的不是時候。”

  “你不是想給咱人民流動食堂開店面嗎?鋪面都談妥在泰祥農貿市場邊上了,桌椅板凳、鍋碗瓢勺快湊齊了,眼瞅著能趕緊開張了,結果…”

  他攤了攤手,望著操場上整裝待發的隊伍,剩下的話全化在了無盡的苦水里。

  錢進沒想到周山湖還挺仔細,至今還掛念著這瓶瓶罐罐呢。

  人民流動食堂不可能一直擺攤,肯定得轉向實體方向,而且以后實體才是重點。

  這種情況下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度化,他計劃今年就要開飯店。

  其實年后他就開始忙活這事了,奈何一直有本職工作上的要事耽擱。

  加上當下不比未來,現在海濱市還不能辦個體戶的營業牌照呢,所以斷斷續續的,飯店準備的差不多了卻一直沒能夠開起來。

  錢進不擔心耽誤事,他笑道:“不就是個飯館子嗎?旱情再大,它也有退下去的那一天,到時候耽誤不了咱們開飯店。”

  “這叫什么?面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現在,穩住心氣,把你的副隊長干好!”

  周山湖看看操場上那一片肅殺待發的工裝身影,滿肚子的愁苦最終被壓了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要走。

  錢進指了指他的臉,笑道:“把你臉上的苦相給我退下去,你可是副隊長,必須得干出威信來!”

  周山湖改了態度,低吼道:“明白!干它娘的!”

  當天,泰山路抗旱支援突擊隊乘坐卡車出發去往自店公社的西北山區。

  禮拜一錢進上班,他去了指揮部大辦公室,發現張成南已經來了。

  兩人之前起過小沖突,錢進不想搭理他。

  結果張成南看到他后很激動,立馬小跑上來遞給他一份報告:

  “錢副指揮,你可真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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