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都殘州之上,繼承了古之豐都天上族獨有的陰山權柄,可以肆意穿梭陰陽,往返于幽天各域!”
“現在你等座下冥府小則數里、大亦不過十數里,但今后你等若是要開擴陰山福地,便可借由酆都殘州錨定幾塊尚好的游蕩陰土來吞噬…“
陰土福地,乃是六天鬼神的修煉方式,一方陰山福地,既是權柄,亦是立身之基。
現在的冥府府主們或許還不理解何為陰山福地,待到他們將冥府開發完全,嘗到了甜頭之后,那才是真正的食髓知味。
寒衣鬼君領著黎卿與麴少主登上豐都殘州的最上方,此處乃是由九座祭壇巨碑撐起的高臺,立于其上,舉頭便能望見幽天真容。
破碎的天穹是什么樣的?虛空猶如玻璃鏡面破碎,一望無際的幽暗是天的幕布,這是天都陰世的底色。
而在那幽深的幕布背后,似是有更加磅礴的陰影忽隱忽現,其之巨,猶如北冥神話中的鯤鵬,又似是傳聞中天外窺視這這方大界的邪神…
至少黎卿此刻只仰頭望了那破碎的幽天一眼,立即覺得心頭抑郁難言。
“幽天自破碎后,從來都是如此,也不用太惶恐,那是河漢外的寰宇異象,怎么也穿不破那層帷幕,入不得幽天的!”
“六天不在地下,而是在地界之上的另一方“天”,昔年諸天鬼打出天都,血祭天河,屠魔令血染天上天,便是域外天魔也再不敢逾越那道紅線。”
“西都盡頭便是隕落了一尊天鬼的殘骸,其雖死而靈不昧,每一縷殘念都隨時衍化作陰靈…”
“你可以將那淵河諸鬼鏖煉作純陰之氣,以此修行,將來會有莫大的好處!”
這女君在前,一面登上那祭臺,一面談及幽天往事,卻是突然轉頭看向黎卿,提點了起來。
黎卿逆淵河而上一路拘拿群鬼的動作,在各方鬼神眼中,這事兒可不小了。
天南觀距淵河近,正謂之天予也!
“但你未成陰神前,決不要去沾染陽神天鬼隕落時所化的不祥,那源頭,乃是禁忌。”
就連陰神真人近得那天鬼殘骸后也難免會有危險,這小家伙年少無知倒顯得有些不知分寸了,寒衣鬼君當然不吝嗇提點他一二。
“竟是如此?”
黎卿眉頭一挑,卻是沒想到居然會在豐都天得到有關淵河的答案。
天鬼的殘骸墜落天都,由此誕生的不祥嗎?
“卿多謝鬼君指點!”
這寒衣鬼君面似冷玉,但為人竟是還不錯,居然這般輕易的就將其中險情告訴了他。
天鬼所誕不祥,亦含有純正的天鬼之精,假以時日,積少成多,足以令黎卿奠定靈鬼之基!
畢竟,半數的鬼河可都是在天南府的掌管范圍之內,他有足夠的實力與能力,去獨占那河中水鬼。
黎卿心頭驚詫,但立時便有了盤算。
‘若是說那淵河中的天生水鬼與隕落的天鬼有關,那我天南觀位居天河中游,再往北去,占了那淵河三萬里,以萬鬼為餌食,或許對晉升陰神有莫大的好處…’
他與其他仙修不同,練得氣是謂玄陰一炁,證得道基是玄陰道基。
道家求純陽,他獨獨先修玄陰,玄陰極致再求純陽。五方仙門在這一方面都不會是他的競爭對手,甚至能成為他的助力!
三人互相交流著,再往那古碑上方的祭臺上去,稍稍溝通了個熟絡,寒衣又是瞥向右側的面具青年,好奇問了一聲:“你呢,聽說前些時日去尋天宮的人斗法了?”
去歲之時,這位麴少主可是領著陰府中的日游大水鬼、陰神無頭鬼去尋了那太白與桂花刺史的晦氣,大半年來都未有傳音,不論豐都天中之鬼還是黎卿,都極為好奇,想要知曉他戰況如何。
“別說了!”
麴少主無奈搖頭,望向二人道。
“那倆家伙可是滑溜得很,將那鬼君藥園嚯嚯了個干凈,少說也虧了千萬道銖,待吾去時,交手不過百來個回合,便讓那二人借由一角陣文溜了!”
言說之時,麴少主嘴角那抹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竊笑之意哪里還掩蓋得住?
那尊冥府鬼君的整座藥園都被二人采摘了個干凈,甲子開拓、甲子蘊養,幾乎百載苦功都毀于一旦,著實是虧大發了。陰屬靈植在天都大界可是極為珍貴,他估摸著那太白道人與桂花刺史這一次賺了得有一千八百余萬道銖。
黎卿驚詫,但此事卻是在那寒衣鬼君的意料之中。
“嗯,近些年,現世的修士可有不少入幽天強取豪奪的,不少鬼神連人帶冥府都被齊齊拘拿了去。”
“你二人都是仙門中的,若有可能,還請給組織里的諸友提醒一聲做下防備。”
“豐都天的存在對你等而言,在將來的某一天,未嘗不是一個保命的倚仗!”
寒衣鬼君出奇的與二人交心,并提出了一道要求,平白來說,這道要求并談不上多么的難做,但二人面面相覷,都未敢當場夸下海口。
諸鬼君對豐都天的管理更似是古之宗族分管制度,每一名冥府之主都是族群中的一員,聚眾借力,互相庇佑。
這是一個歷經數萬載來,經久不衰的成熟制度,并不算太差,且只涉足幽天,與現世的仙門并無利益沖突。
幾位鬼君行事也算是有些擔當,稱得上一聲“鬼神”之尊。
“將來吾太岳上宗若是涉及到了這一片冥府,我會稍加留意的!”麴少主終究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黎卿自然是跟著附和:“在下亦是如此。”
有了這一份留意的承諾,寒衣鬼君似是對二人又多了一絲好感,就連面上的矜高冷色都少了幾分。
互相言談之間,三人很快就來到了祭臺之頂,只見那高臺之上有巨大的羊脂玉盤懸掛,這輪玉盤是豐都殘州的“月”,深邃的黑暗中,普照了豐都殘州上方圓兩百里。
寒衣鬼君步履凌空,上前數步,將右手往中央玉盤中一按,當即便見那三方玉盤之中青光沖霄,幽幽青光往那虛空中一撞,一道漩渦立時成型。
這道旋渦一出現,黎卿突得面色有些奇怪。
這就是獨屬于陰世上族才擁有的陰山權柄?怎么好像還不如鬼母使用冥書鬼契時的規模啊?
雖然他還未見識過完整的崔家冥府,但他感覺崔氏冥府似乎并不比這豐都殘州要小。
六天上族中是否有姓崔的氏族?總感覺他自己的那座陰山有些不對勁,似乎里面的恐怖的氣機有些多了…
正思忖間,寒衣鬼君一指那虛空旋渦,清冷道:
“去吧,完成任務后,回古殿核銷。”
“記得上交兩成,幽篁此行酬得半成…”
目送二人進入虛空旋渦之中,寒衣鬼君再叮囑此次收成的分配。
豐都古州占二成歲供,這便是豐都天成員的代價,平白來說,其實并不算太高,二人相繼頷首后,徑直走入了漩渦深處…
再半日后。
黎卿與那麴少主卻是已經駐足到了那座幽波水府之巔。
“天南觀黎二郎黎卿對嗎?”
麴少主于府中換完道袍后終于是露出了真容來,其身負五岳道袍,頭戴羽冠,面若白玉,眸似星辰,看上去骨齡也不會超過兩個甲子。
“道友以真容赴約,貧道自然也不需藏頭露尾了,請!”
這麴少主單名一個華字,乃是太岳上形宗的真傳弟子。
不過,那太岳大道宗的真傳并不算稀少,數代積攢起來的真傳門人足有六十余位,當然,這太岳上宗也養得起這么多真傳弟子。
麴華明面上只是一普通真傳,暗地里卻是在一個半甲子前入主了這碧波黃泉、幽波水府,他甚至已經不比宗門中那幾位道子差了。
只是他實在還是不愿意透露這幽天中的另一層身份!
與黎卿不同,黎卿是入道前便受了鬼母選定,那是藏也藏不住的,名目其實的鬼郎君。
若非天南有尹祖,這黎卿也早就被五方仙門中人拘拿去作幽明二世的“門戶”了,不過看他如今的道行,恐怕諸仙們也只能禮敬。
甚至聽說海外混元宗已經在開始接觸天南觀,諸仙門到底算半個自己人,更是沒得對他下手的臉了…
望著那骨齡不過二十余的青年,傲如麴華也不由得感覺到自己是不是太老了?這家伙二十余歲就修到了這個地步?思維發散稍許后,麴華連連搖頭,驅散諸多雜念。
只一指那望不到邊的黃泉碧波大澤,麴華立時出言道:
“吾這幽波水府有七十里方圓,其中黃泉碧波大澤便占了一半以上,其中放養陰鱗無數,它等生長的亦是極為快速。”
“道友請助我四面封鎖,廣布陰金羅網六面,將它等盡數驅趕捉拿入其中。”
“此澤中鬼蛟已為吾擊殺,但日游的水鬼與暴鯉陰鱗必然還有,黎道友可得注意了!”
那麴華一指那無邊碧波,身后的陰影之中立時便有一小灘水漬顯化,緊接著,便見那水漬越來越大,直至化作一方三尺寬的洼潭之時,一尊極為修長精煉的身影翻身便從其中躍出,竟是一位通體蒼白的“水鬼”。
麴氏是昔年江北道九水河畔有名的大族,治三江九水鬼患,在地方的名聲曾比嶺南鐘氏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蒼白的身影正是麴華的高祖,當然如今也是他的護道人!
這尊日游極盡的水鬼氣機極盛,似是能與這千頃碧波相呼應,一入水便是實打實的陰神戰力。只是,在它剛剛將目光轉到黎卿身上時,黎卿便驚覺,麴華背后的厲鬼,居然和鬼母的情況有些相似,亦是有靈而無智?
“動手吧,吾于西面乘法舟托網,座下兵馬當乘波相抵,還請道友自東而來,將那群鱗驅來,若有紫府級暴鱗反抗,不必留手,打死了事。”
“道友可有眷屬兵馬?一人托網著實難為,那羅網重若萬鈞…”
麴少主指尖往碧波間一點,立時便將一個諸網合圍的景象描繪了出來,這般要將黃泉碧波大澤一網打盡的架勢可不簡單,光是這一面大網,就得叫他等力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