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是技術活兒,非常考驗耐心。
趙孝騫自認為耐心足夠,當然,工具更多。
釣魚嘛,魚鉤掛上餌,再扔水里,這不有手就行嗎?
然而坐在汴河邊,靜靜等了半個時辰,趙孝騫的臉色有點難看了。
河里的魚…好像有點不給面子啊。
不急,朕的耐心絕對可怕,再給河里的魚兒一次機會。
趙孝騫決定再等半個時辰,如果半個時辰后魚兒還不咬鉤,那就大炮開兮轟他娘。
耐心沒耗盡,但趙孝騫此時的臉色已經不好看了,身后的陳守和鄭春和大氣也不敢出,已經打好的滿腹阿諛之辭,竟然毫無機會展示出來,二人的臉色也不好看。
河里的魚兒是真不給面子,把場面搞得很尷尬。
“無妨,再等片刻,必有大魚咬鉤,朕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今日朕必滿載而歸,橫幅也可以打出來,大大方方招搖過市…”趙孝騫努力維持淡定的模樣,試圖給自己挽尊。
鄭春和和陳守二人急忙陪笑,連連附和。
假裝的淡定維持不了多久,趙孝騫表面平靜,內心已開始冒鬼火。
又過了半個時辰,趙孝騫的涵養與耐心終于徹底消耗干凈,憤怒的情緒再也無法遏制。
“來人,給朕拉兩門紅衣大炮來,對準河面,給朕轟他娘!”趙孝騫暴怒大吼。
陳守和鄭春和嚇得一激靈,陳守硬著頭皮問道:“官家,…您認真的?”
趙孝騫怒哼,看看身邊空無一物的魚簍,頓覺怒火直沖天靈蓋,于是抄起手上的南海紫竹釣竿,猛地朝河里戳啊戳。
大炮轟魚有點驚世駭俗,皇帝也不能為所欲為。
“老鄭,派人跟宮里御膳房說,朕今日想吃魚了!各種魚,紅燒的,燉湯的,啥都做!”
鄭春和急忙領旨。
名貴的南海紫竹竿朝地上一扔,趙孝騫氣急敗壞道:“釣什么魚,費勁!下次朕弄點炸藥,直接炸!”
身后突然傳來噗嗤一聲笑,趙孝騫勃然大怒:“何人敢嘲笑朕?速速滾出來受死!”
轉身,扭頭,趙孝騫暴怒的表情頓時一滯。
李清照穿著一身湖綠色的窄袖束腰裙,正一臉明媚地看著他,眼中的笑意和相思一樣濃郁。
趙孝騫深吸了口氣。
李清照,真是許久不見了。
上次相見還是在奪取皇位之前,后來李清照又來楚王府找過他幾次,被趙孝騫拒見了。
那時的他忙著布局,忙著籌謀皇位,老娘和妻兒都被他送去日本了,自然是不想拖累家人,若是與李清照來往甚密,難免被有心人關注,用李清照的命來威脅他。
于是趙孝騫索性硬起心腸,拒絕見她,不讓她淪為爭奪皇位的炮灰。
如今趙孝騫奪位成功,登基也已多日,再見李清照,趙孝騫的精神不由一陣恍惚,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身后的鄭春和和陳守以及禁軍們主動讓開了一條道,二人四目相對,不勝唏噓。
看著李清照明媚燦爛的笑容,趙孝騫也笑了。
“李姑娘,別來無恙?”
聽到熟悉的聲音,李清照眼眶一紅,臉上的笑容消失,表情浮起幾分委屈。
“難得你還認識我,我以為你當了皇帝后,已不認昔日的窮朋友了呢。”
趙孝騫認真地道:“確實不怎么愿意搭理窮朋友了,但你是例外,畢竟你還不算太窮,跟你保持交情,萬一以后你能發財,我也能沾點光。”
李清照噗嗤一笑,眼淚和笑容同時出現在俏臉上,煞是可愛。
二人此刻相隔約一丈許,李清照邁步想靠近,可看到趙孝騫周圍嚴密保護他的禁軍,李清照不由有些膽怯,小心地看了看禁軍們,步子終究不敢邁出去。
陳守跟隨趙孝騫最久,對趙孝騫身邊的紅顏知己更是了如指掌。
于是陳守揮了揮手,趙孝騫周圍的禁軍后退了幾步,讓出更寬敞的一條道。
陳守含笑伸了伸手,示意李清照可以靠近官家。
李清照也朝陳守禮貌地一笑,不再遲疑走到趙孝騫面前,一雙清澈的美眸盯著他的臉。
“如今你已是大宋官家了,我…還能叫你‘子安兄’嗎?”李清照怯怯地問道。
“…得加錢。”趙孝騫脫口而出。
李清照愣住了,趙孝騫尷尬地笑了笑:“正式場合之外,你叫什么都無所謂,這一點你多跟子瞻先生學學。”
“以子瞻先生的脾性,哪怕我當了玉皇大帝,他照樣一口一聲‘小子’叫我,一點面子都不會給。”
李清照嘻嘻一笑:“那我以后也叫你‘小子’?”
趙孝騫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誰給你的勇氣倒反天罡?”
李清照大笑,一點都不顧及淑女儀態:“好吧好吧,以后私下里,我還是叫你‘子安兄’,如何?”
話音一頓,李清照突然幽幽地道:“這些日子,我一直留在汴京,我…聽說了你的事,也一直為你提心吊膽。”
“燕云邊軍突然兵臨汴京城下,曾布奪了殿前司的兵權,滿城搜捕你和楚王殿下時,那些兵丁都闖進我家搜查了,那一晚我擔足了心事,打算偷偷跑出門找你,被我爹攔下了。”
“我爹說城里兵荒馬亂的,我若偷跑出門一定會遭遇不測,我爹還說既然你調動了燕云邊軍,說明局勢仍在你的掌握中,要我稍安勿躁,結果很快會反轉。”
“果然,第二天,僅只過了一上午,燕云邊軍進城,殿前司兵馬繳械,皇宮被你奪回來了,開封府也出了安民告示…”
李清照仰頭看著趙孝騫,笑道:“你真厲害,如今兇險的局面,你不但能脫困,還能反擊,最后成功,不愧是我認識的子安兄。”
趙孝騫笑著嘆了口氣。
李清照說得瑣碎,可他在每個字句里聽到的,都是滿滿的深情。
汴京兵荒馬亂的那一晚,沒人知道她為自己擔了多么沉重的心事。
今生穿越到大宋,皇位富貴皆是過眼云煙,趙孝騫最大的收獲,大約便是這些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家人和女人們。
“你不怪我那段日子沒搭理你?”趙孝騫含笑問道。
李清照哼了一聲,道:“當然怪你,現在還沒消氣呢。”
“本來氣得不行了,后來我自己慢慢想明白了,你那時的處境很兇險,拒絕見我是害怕把我牽扯進風波里,你是在保護我。”
“我不是不識好歹的人,但知道歸知道,我現在還是很氣,非常生氣!”
“告訴你,我已經給赴任江南的子瞻先生寫信了,里面寫了很多罵你的話,很難聽。”
趙孝騫哈哈大笑,正要說點什么,李清照卻突然“咦”了一聲,上前湊近趙孝騫身旁的魚簍。
眾所周知,趙孝騫的魚簍比臉還干凈…
李清照朝里面瞥了一眼,皺眉道:“一條都沒有?你在這兒釣多久了,為何一條都沒釣到?”
趙孝騫笑容頓凝,幽幽地道:“李清照。”
李清照頭皮一麻,從小頑皮跳脫的她知道,當有人連名帶姓地叫她,說明她惹禍了。
“怎…怎么了?”
趙孝騫冷眼瞥著她,道:“咱們本來聊得很開心的,你非要找這種不開心的話題聊,腦子是不是有坑?”
李清照干笑:“我以為釣魚很容易,沒想到你居然…好吧,我錯了,以后不提釣魚的事了。”
趙孝騫拾起地上的南海紫竹魚竿遞給她:“說得輕巧,你行你上!”
李清照才十五六歲的年紀,以前與趙孝騫的關系甚為親近,現在也根本不懼他皇帝的身份,當仁不讓地接過魚竿。
“我若釣上了,你可不準生氣。”李清照認真地道。
趙孝騫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當然不生氣,同樣的魚竿,同樣的餌料,我釣不上魚,難道你能釣上?”
李清照白了他一眼,然后給魚鉤上了餌,老實不客氣地甩竿。
趙孝騫站在她身旁不住地冷笑。
不到一炷香時辰,趙孝騫臉上的冷笑凝固了。
河面上的浮標突然下沉,李清照猛地收竿,一條兩斤來重的鯽魚脫水而出,被甩到了岸上不停地撲騰。
李清照嘻嘻一笑,得意地朝趙孝騫揚眉。
趙孝騫:“……”
旁邊的陳守和鄭春和臉都綠了。
這小姑娘真是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啊。
天子都釣不上來魚,你逞什么能?萬一天子惱羞成怒,不得把你爹套麻袋沉河啊…
“子安兄,怎么樣?我厲不厲害?”李清照渾然未覺趙孝騫難看的臉色,得意洋洋地拎著那條活蹦亂跳的魚兒得瑟。
這畫面,怎么看怎么刺眼。
“不玩了!告辭!”趙孝騫轉身就走,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
李清照追了上來,拽住了他的衣袖:“喂!說好不生氣的。”
趙孝騫仰天哈哈:“我生氣什么,我沒生氣,只是…嗯,朝政繁忙,大宋人民需要我!”
“又騙我,你明明惱羞成怒了。”李清照不客氣地戳穿了他的真面目。
“我特么…”趙孝騫咬牙,劈手奪過她手里的魚竿,怒道:“老子給你看看,啥叫資深高手,啥叫永不空軍!”
扭頭大喝一聲:“來人,給朕打窩!猛打窩!褲褲往河里倒餌料,先倒個兩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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