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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二章、貌合神離的聯盟

  年關將至,整座南京城都彌漫在節日的喜悅中,唯獨朝政百官愁眉不展。

  黨爭的升級,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最初大家跟著起哄,本質上是為了向內閣施壓,希望能夠分得更多的權力。

  早在數十年前,江南地區就出現了限制君權的思潮。

  在南方士林圈子里流傳很廣,只不過大家也就當一笑談。

  當時皇權正處于鼎盛時期,大家私底下吐槽幾句還行,沒人敢真給搬到朝堂上。

  隨著國勢的衰落,情況漸漸發生變化。

  指望代代誕生明君,祖墳的青煙冒干,怕是也做不到。

  既然無法保證皇帝素質,那就想辦法限制皇權,從而讓帝國永續傳承。

  作為既得利益者,大家也可以跟著一起永享富貴。

  永寧帝的瞎折騰,為這一中心思想傳播,創造了有利條件。

  百官廢帝之后,就有士子向內閣兜售“限制皇權的理論”,并且獲得了部分朝臣的支持。

  其中最大的支持者,就是江南士紳集團。

  如果一直國泰民安,讓上一屆內閣連續執政十幾年。

  到了皇帝親政時,為了避免自己遭到清洗,沒準那幫閣臣真能搞出“大虞版的君主立憲”。

  勛貴系聯合朝中各派,對江南士紳集團的打壓,讓這輪限制皇權運動走向底谷。

  遼東軍的造反,更是讓“限制皇權運動”破產。

  隨著朝廷南遷,情況又漸漸發生了變化。

  大家猛然間發現,現在大虞朝的局勢,同之前的情況差不多。

  同樣是君主年幼,同樣是內閣輔政。

  倘若想要限制皇權,現在無疑是最佳的機會。

  一旦等小皇帝成年,再想推動這一運動,那就不可能了。

  況且內閣諸公,也有動力去推進此事。

  如果能制定規則,削弱皇帝的權柄,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朝堂上的輔政內閣眾人,其次才是朝中百官。

  畢竟,在過去的幾千年里,皇權和相權的博弈,就從來都沒有停下來過。

  想法是離經叛道了一點,可架不住里面蘊含的利益太大。

  本以為是共贏的事情,結果推進到了內閣,卻碰了一鼻子的灰。

  倒不是幾位閣臣堅決維護皇權,而是眼下的局勢,根本不適合這么干。

  權力散出去容易,想要重新收攏起來,卻是難如登天。

  本來朝廷就有些壓不住地方勢力,倘若再打破了皇權的神圣性,就更拿地方督撫沒轍了。

  光賦予了官員們更大的權力,卻無需承擔相應的義務,正常人都知道這種玩法無法長期持續。

  內閣的擔心是從全局考慮,但對官員個體來說,明顯不這么想。

  在他們看來一旦搗鼓出新玩法,把皇權關在籠子里,大家就立于了不敗之地。

  無論怎么貪腐,都不需要擔心掉腦袋。

  捅出再大的簍子,也能靠人脈關系運作解決。

  憑借先發優勢編織起來的大網,只要大虞朝存在一天,他們的榮華富貴就享之不盡。

  倘若某一天把帝國玩兒崩了,大不了換個皇帝繼續。

  用這套不完整的理論,忽悠開國君主有難度,但后面那么多皇帝總有幾個腦子不好的。

  內閣不愿意冒險,讓限制皇權派倒向了地方督撫。

  一項重大政策的推動,除了走中央路線外,還可以走地方路線。

  自下而上的改革,難度雖然大,可終歸有成功的希望。

  站在這些官員的角度看,他們覺得這項改革一旦成功,帝國將獲得封建地主集團的大力支持。

  眼下衰落的國勢,將隨著統治集團的重新團結,得以浴火重生。

  至于深層次的社會矛盾,因為涉及到了自身利益,大家還是選擇性的看不見。

  “四川巡撫、福建巡撫、湖廣巡撫、云南巡撫、貴州巡撫,聯名上奏抵制朝廷的人事調動。

  江西巡撫、浙江巡撫、南直隸巡撫,雖然沒有明確站出來反對,但也提出了自己的顧慮。

  武將輪換,同樣遭遇了挫折。

  各地將領找出了一堆的理由,否定了朝廷的人事調整。”

  賀正則臉色陰沉的說道。

  自李牧卸任首輔之后,這還是內閣主導的第一次大規模人事調整,結果就遭到了當頭一棒。

  不光內閣的聲望受損,負責主管人事任命的吏部,更是被架在了火上烤。

  吏部的調令,無法決定官員的去向,這還是大虞朝開國以來的第一遭。

  以往的時候,就算有官員不滿朝廷的人事任命,也就私底下搞點兒小動作。

  把事情擺在臺面上,公然和內閣進行對抗,在之前是完全無法想象的。

  偏偏這些人一個個手握實權,沒有足夠的理由,內閣也不能輕易動他們。

  “預料之中的事情,土皇帝當的好好的,誰愿意輕易離開老巢啊!

  我們進行的人事調整,看似符合規定,可本質上還是調虎離山。

  以那幫老狐貍的見識,很容易看破我們的謀劃。

  只是沒想到這幫家伙,居然敢直接跳出來,公然和朝廷唱對臺戲!”

  史清塵語氣平靜的說道。

  相較于其他閣臣,他這位監管兵部的主官,遇到的類似場面要更多一些。

  早在圍剿白蓮教叛亂時期,前線的官軍就經常對朝廷陽奉陰違,選擇性的執行命令。

  只不過這些問題,都被一封封捷報所掩蓋。

  戰場上瞬息萬變,前線將領隨機應變,理論上完全說的通。

  有顯赫的戰績在手,朝廷也不好說什么。

  后續隨著勛貴系的做大,逐步在朝堂上占據了優勢,又對這些不起眼的舊賬,重新進行了定義。

  黑歷史徹底被洗白,當年的抗命,反而成了一段佳話。

  不過這種事情,既然開了一個壞頭,那么就會有二、三、四、五、六…

  發生的次數多了,就要就成了常態。

  “人事調動失敗,那么我們之前的謀劃,也喪失了意義。

  短時間內,各方被人事調整吸引了目光,可要不了多久他們又會把火力對準‘還都京師’。

  朝野上下的輿論,對我們非常不利。

  如果強行按下此事,恐怕沒法給各方交代!”

  柏錦文憂心忡忡的說道。

  能夠到北京祭天,肯定比在南京好。

  哪怕大虞采用的是雙首都策略,南京城扮演的終歸是陪都角色,政治上的號召力始終差了北京一籌。

  禮部在這個問題上,處境非常尷尬。

  作為主管禮儀祭祀的衙門,他們支持定都南京,本身就是在和禮制對著干。

  不過身份決定立場,這是官場的常態。

  如果他只是禮部尚書,那肯定是帶頭上書,要求還都京師的帶頭人。

  可現在柏錦文的身份先是閣臣,其次才是禮部尚書,政治上自然要優先全局戰略。

  “壓力再大,也必須堅持。

  如果還都京師,光每年的國防投入,最少要增加一千五百萬兩白銀。

  倘若北虜南侵,朝廷的軍費開銷,還會增加的更多。

  何況北方各省的重建,也需要大量的錢糧投入。

  短時間內,朝廷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錢糧。

  相較于盲目還都,不如留在南京積攢實力。

  至于北方各省,我們只要配合安南都護府的移民工作即可。

  當地的人口減少了,需要朝廷投入的賑災糧、戰后重建經費,自然就少了。

  以當下北方疲憊的經濟,估摸著北虜都沒心思去劫掠!”

  萬懷瑾一臉嚴肅的說道。

  大虞朝的家不好當,尤其是執掌錢袋子的戶部,總是感覺錢糧不夠用。

  從永寧帝繼位開始,朝廷的財政就沒有出現過盈余,赤字已經成為了常態。

  為了削減錢糧開銷,連宗室、勛貴、各地官員的俸祿,戶部都經常拿寶鈔糊弄。

  幸好大家沒指著俸祿吃飯,否則非得被餓死不可。

  在這一過程中,最慘的就是底層宗室。

  受宗室管理制度的約束,他們能干的事情不多。

  當初分家的時候,本來就沒有分到什么產業,就指望朝廷的俸祿活命。

  當寶鈔代替現銀后,俸祿就約等于廢紙。

  為了活命,許多宗室子弟不得不找關系,把自身的宗室戶籍變成民籍。

  面對沉重的財政壓力,無論皇帝還是大臣,對這些小動作視而不見。

  以至于短短十幾年時間,大虞宗室人數就從巔峰時期的八十余萬,銳減到了不足十萬人。

  并且這個數字,還在持續下降中。

  當然,減少的只是衙門在冊人數,真實人口減少沒有這么夸張。

  宗室子弟再怎么落魄,也有幾門顯赫的親戚。

  或是賣身到王府為奴,或是靠親戚介紹獲得一份謀生的差事,實在是不行還能加入到移民隊伍中。

  相較于普通百姓,他們的整體生活,還是要好上一丟丟。

  削減預算,都做到了這份兒上,節流之路基本上算是走到了頭。

  開源,聽聽就好了。

  除了前面勛貴系強勢的時候,強行搞了一波稅制改革成功外,后續采取的措施均以失敗告終。

  見海上貿易暴利,朝廷也組織過船隊下南洋。

  生意是做了不少,結果到了年終盤賬的時候,卻虧的一塌糊涂。

  不是絲綢發霉,就是茶葉受潮,又或是瓷器被風浪打碎。

  甭管朝廷信不信,反正官方組織的出海貿易,最終以失敗告終。

  賠錢的不光是貿易,就連大名鼎鼎的織造局、官窯,也都成了賠錢貨。

  大大小小的礦山,更是賠的一塌糊涂。

  幾度追查無果,朝廷只能被迫歇了開源的心思。

  收入無法增長,但支出卻在持續增加。

  無論是否愿意接受,大虞在各地統治成本,都在持續上升。

  在這種背景下,放任李牧招收移民,成了內閣解決內部矛盾的唯一選擇。

  人口少了,分資源的人減少,社會矛盾也會相應緩和。

  后遺癥就是大虞的土地兼并,變得越發嚴重。

  哪怕朝廷出手清洗了江南士紳集團,也只是暫時遏制住了土地兼并浪潮,并沒有改變其內核本質。

  等新的利益集團形成,他們還是會延續之前的老路,繼續玩兒兼并。

  沒有辦法,統治集團膨脹的速度,遠超百姓創造財富的速度。

  在講究多子多福的時代,誰家都不生幾個孩子,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

  一些權貴之家,甚至搞出了幾十個兒子。

  總不能父親是權貴,到了下一代,就讓他們直接去吃土吧!

  要保障他們的舒適生活,那就必須攫取更多的資源和財富。

  相較于發展其他產業,土地是農耕時代,最穩健的資產。

  沒有底氣去解決本質問題,那就只能努力維系現狀。

  現在的內閣純粹一群糊墻匠,大虞朝這座破屋子,哪里漏風他們就去補哪里。

  緬甸王國。

  “怎么才這點兒人?”

  看著眼前的雇傭兵隊伍,緬甸王一臉不爽的質問道。

  為了對抗安南都護府,緬甸王國可是征召了數十萬大軍。

  作為盟友的歐洲殖民者,居然才派出了一支千余人的隊伍,并且還是要付錢的。

  如此小家子氣,讓他很難相信,這是歐洲盟友的全力支持。

  “陛下,歐洲路途遙遠,這些只是來自殖民地的援兵。

  后續的援兵,現在還在路上,預計總兵力不會低于萬人。”

  荷蘭代表犯登伯格,一臉嚴肅的回答道。

  對殖民帝國來說,能在海外投入一支萬人部隊,絕對是當下的大手筆。

  為了湊齊這支隊伍,還是幾大殖民帝國合力。

  若是光荷蘭王國,能派出一支千人部隊增援緬甸,那都算是大手筆。

  可惜東西方世界,對大手筆的定義,那是截然不同的。

  緬甸王國的地理位置特殊,身邊的兩個鄰居,都是巨無霸帝國。

  無論是大虞帝國,還是莫臥兒帝國,都能輕松動員幾十萬部隊。

  這幫來自歐洲的殖民者,一開始就傲氣十足,以至于緬甸王把他們當成了和這兩個巨無霸帝國的同層次選手。

  就算勞師遠征,也不需要他們從國內解決后勤。

  一家派出幾萬部隊過來幫忙,總不算過分吧!

  當心理預期和現實差距懸殊,落差一下子就產生了。

  “犯登伯格爵士,才一支萬人部隊,這規模未免也太小了。

  要知道在收到大虞入侵的消息后,我們派人游說莫臥兒帝國,人家都答應派出十萬援兵。

  作為最真摯的盟友,你們總不能連一個鄰居都比不上!”

  緬甸王的話,搞得一眾歐洲殖民者很是尷尬。

  從歐洲大陸派出十萬大軍,到亞洲打一場和他們沒有直接利益關系的戰爭。

  誰敢向國內提出這樣的建議,估摸著要被國內的貴族老爺當瘋子處理掉。

  哪怕是五家分攤,平均下來一家也得出兵兩萬。

  不列顛、法蘭西和西班牙,這種歐洲大國,咬咬牙還能勉強承受。

  荷蘭和葡萄牙這兩小國,在本土的常備陸軍總兵力,都沒有兩萬人。

  理論上來說,可以使用雇傭兵。

  問題是這種奇葩任務,愿意接單的雇傭兵團都沒幾個。

  縱使有人接單,那也要支付高額的溢價,緬甸王國根本雇傭不起。

  “陛下,虞朝人有句古話說的好,兵貴精不貴多。

  別看眼前這支部隊才一千余人,在戰場上他們能夠擊敗十倍于己兵力的敵軍。”

  安東尼奧開口解釋道。

  眉宇間的不屑,還是暴露了他對緬甸王的鄙視。

  只知道關心軍隊數量,完全忽視了質量問題,這是典型的土著思想。

  一萬歐洲殖民聯軍,要打大虞朝有難度,可是和緬甸王國這種區域小強碰一碰,還是有資格的。

  如果不是有共同的敵人,他才懶得和這種土包子廢話。

  “但愿如此吧!”

  緬甸王一臉不爽的回應道。

  內心深處,他對這些歐洲盟友的期待值,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見過吹牛逼的,他就沒見過這么恬不知恥的。

  在戰場上擊敗十倍的敵軍,還真敢說啊!

  作為鄰居,虞軍的戰斗力,他們可以領教過的。

  沒有數倍的兵力,前線將領都沒有發起進攻的勇氣。

  正好讓這些西洋人去碰碰,讓他們知道厲害,省得這么傲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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