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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分歧

  養心殿。

  “首輔,陛下急著詔我們入宮,所為何事啊?”

  賴耀華上前詢問道。

  皇帝和百官之間的關系不好,連帶著內庭和外廷之間也鬧的很僵。

  作為沖鋒陷陣的主力,都察院御史臺一直都不受宦官待見,想要打聽消息都難。

  不過宦官們,也是要看人下菜。

  能夠無視他這左都御史,但首輔的面子肯定會給。

  “南邊傳來六百里緊急軍情,想來會和這有關系。”

  萬俊輝皺著眉頭回應道。

  看得出來,對賴耀華沒水平的問話,他很是不滿。

  中下層官員也就罷了,左都御史可是朝廷的要員,缺乏政治敏銳度可不行。

  賴耀華上位以來,御史臺掀起的幾次大動作,沒有一次成功的。

  局勢發展到現在,更是讓矛頭直接對準了皇帝。

  君臣關系急劇惡化,他統領的都察院御史臺,最少需要負三分之一的責任。

  這種專心搞內斗的下屬,誰是上司都不會喜歡。

  偏偏為了朝中派系平衡,又不能拿掉賴耀華,不然清流集團會發瘋。

  “南邊,六百里加急。”

  嘴中嘀咕了一句,賴耀華當即閉口不言。

  暗示到這一步,實際上已經非常明顯了。

  江南地區的叛軍,已經被朝廷剿滅,就算還有余孽作亂,也配不上六百里加急。

  唯一值得朝廷高度重視的,唯有安南戰場。

  皇帝這么急匆匆的把大家召集過來,要么前線大獲全勝,要么遭遇慘敗。

  前者的概率明顯更高,真要是吃了敗仗,前線將領肯定會拼命捂蓋子。

  報喜不報憂,這是大虞的老傳統。

  一般等到噩耗傳到京師,那基本上都是亂子搞的太大,實在是捂不住蓋子。

  以勛貴系的能量,除非是折損數萬大軍的慘敗,不然完全可以把事情遮掩起來。

  對李牧的軍事能力,他還是很有信心的。

  就算沒有一舉蕩平安南,也不可能遭遇慘敗。

  小插曲結束,永寧帝笑容滿面的進入大殿。

  “諸位愛卿,剛剛收到消息,漢水侯在安南大破敵軍。

  現在官軍已經收復多座州府,其中也包括反賊的老巢升龍城。

  漢水侯上奏,希望朝廷派出得力官員,重建交趾布政司。

  茲事體大,朕想聽聽諸位愛卿的意見。”

  永寧帝笑盈盈的說道。

  不過群臣從他笑容中,還是讀懂了嘚瑟之意。

  安南之戰爆發不過半年,朝廷發起反攻才數月,就拿下了安南國的首都。

  再挑剔的人,對這份戰績也該滿意了。

  “恭喜陛下!”

  “賀喜陛下!”

  永寧帝的話音落地,群臣立即給予了最熱烈的反應。

  最近幾年,安南人鬧騰的厲害。

  先是支持白蓮教叛軍,接著又再三挑釁大虞,大家心里都憋了一肚子的火。

  一個番邦小國這么來回折騰,如果不以雷霆手段鎮壓下去,大虞天朝上國的尊嚴就全沒了。

  前面大家反對戰爭,那是擔心安南戰爭曠日持久,要消耗大量的國力。

  當收到安南率先發動戰爭的消息后,朝堂上的反戰派,也被動成為主戰派。

  現在前線大獲全勝,各方都松了一口氣,大家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有一個北虜就夠了,再來一個南蠻,真心折騰不起。

  作為朝廷要員,沒人想把國家治理的一團糟,誰都想自己在任上做出成績留名青史。

  大部分官員,都曾有過以天下為己任的經歷,并還為之努力奮斗過。

  后面走向墮落,那是奮斗失敗,理想敗給現實的結果。

  “陛下,安南之戰尚未完全結束,重建交趾布政司需要慎重啊!”

  戶部尚書龐承杰第一時間反對道。

  開疆擴土是好事,但地方治理是需要花錢的。

  安南離開大虞上百年了,在當地的統治基礎,早就不復存在。

  重建交趾布政司,可不僅僅只是一個省級衙門,下面的一眾州府行政機構,全部都要鋪設起來。

  為了鎮壓地方反對勢力,還要供養大量的軍隊。

  想要長治久安,又要向當地輸送移民,大力推廣中原文化。

  前前后后需要投入的經費,怕是要消耗上千萬兩白銀,才能把安南地區消化掉。

  擱在王朝鼎盛時期,這不是什么大問題。

  巨額的投入,拆分成十余年完成,財政壓力雖大,卻是可以承受的。

  “龐大人,你擔心的確實有道理。

  可交趾離開大虞這么多年,好不容易重回朝廷的懷抱,朝廷總不能不聞不問吧!”

  武鄉侯當即回懟道。

  勛貴系巨頭們都在地方上,導致在中央政府的話語權下降。

  可再怎么下降,比起前些年,還是提高了不少。

  涉及到自家團體的利益,肯定要據理力爭。

  “侯爺,朝廷財政怎么樣,大家都是知道的。

  要重建交趾布政司,沒有上千萬兩白銀,根本不可能搞定。

  就算直接讓兩廣的軍隊,入駐交趾地區,開銷一樣非常巨大。

  北虜蠢蠢欲動,隨時可能南下,我們必須優先加強北疆防線。

  除此之外,海防也必須重視起來。

  隨著關稅的征收,東南沿海各省實質上已經開關,與之相伴的是海盜叢生。

  如果不加強水師力量,要不了多長時間,倭寇之亂又會重演。

  轉瞬的功夫,龐承杰甩出了一堆必須花錢的事項。

  哪怕是之前戶部強烈反對撥款的項目,現在也被列支出來。

  站在戶部的立場上,廣西就是賠錢身份,更南的交趾只會賠的更多。

  當年老祖宗選擇放棄交趾,很大程度上都是出于財政上的考慮。

  “尚書大人,說的不錯。

  朝廷當以穩健為上,交趾布政司丟了那么多年,沒必要為了面子硬撐。

  既然官軍教訓了安南國,那就趕緊撤軍吧!

  朝廷財政不富裕,不能無休止的在安南和敵人耗著。”

  賴耀華開口之后,一眾清流紛紛響應。

  對他們這些放眼只有大虞的官員來說,安南那種蠻荒之地,完全是可有可無。

  與其把朝廷有限的經費,消耗在戰爭中,不如他們自己找機會分了。

  勛貴系不講規矩,自己從地方上征稅解決軍費開銷,都不讓他們過手。

  哪怕是朝廷最重視的邊軍,都只能拿六七成餉,勛貴系的武裝居然能拿到足額的軍餉,這實在是太過浪費。

  對這些官僚來說,最重要的是趕緊停止戰爭,把地方行政大權從勛貴手中收回來。

  雙方開啟唇槍舌戰的辯論,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勛貴系很快落入下風。

  幸好不是大朝會,不然憑借人數優勢,勛貴系的官員會怕是當場能被噴自閉。

  “夠了!”

  “朕,讓你們過來議事,不是聽吵架的!”

  永寧帝當即呵斥道。

  被群臣們這么一鬧,他的好心情瞬間沒了。

  本以為重建交趾布政司,這種炫耀武功的機會,能夠得到群臣的支持。

  現在看來,他完全是想多了。

  除了勛貴系堅決主戰外,文官集團對這場戰爭,并不是那么感興趣。

  抬高這場戰爭的歷史地位,聲望是皇帝的,榮耀是勛貴的,對文官集團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看似在反對重建交趾布政司,實際上是在壓制皇帝和勛貴系的影響力。

  戶部缺錢,只是明面上的理由。

  真要是想重建交趾布政司,錢多有錢多的玩法,錢少也有錢少的玩法。

  大不了先把架子搭起來,讓下面的行政機構暫時空置。

  后續遷移一部分人口過去,在當地大肆屯田。

  靠屯田的收入,供養當地駐軍,就可以大幅度降低財政開銷。

  “陛下,息怒!”

  群臣齊聲回應道。

  見到這一幕,永寧帝的臉色瞬間陰沉起來。

  作為皇帝,無法掌控朝堂,無疑是失敗的表現。

  乾綱獨斷,偶爾用用可以,用的次數多了,皇帝就會淪為百官的背鍋俠。

  “哼!”

  冷喝一聲之后,永寧帝當場拂袖而去。

  解決不了的問題,那就先擱置起來。

  不過這是暫時的,交趾問題,朝廷總得給出一個答復。

  要么撤軍,要么在當地建立統治。

  其余官員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內閣和六部這些權力機構,卻不能一直推諉。

  反對重建交趾布政司,那就得拿出新的解決方案。

  今天的爭吵是臺前博弈,后續則是幕后博弈。

  從結果上來看,勛貴系在重建交趾布政司的問題上,立場并不是那么堅決。

  否則,在提出方案前,應該先游說朝中百官的支持。

  至少兩廣、云南等地出身的官員,在這個問題上,完全可以爭取過來的。

  其他地方的官員,如果拿政治利益交換,也能爭取一部分人支持。

  剛才的爭吵中,就有不少官員作壁上觀,從頭到尾都沒有發表意見。

  本質上,政治就是互相交易妥協的結果。

  只要給的利益足夠大,偶爾背叛一次自己的利益集團,也是可以商量的。

  永寧帝明顯放不下身段,拿利益同百官進行交易,才會出現剛才的尷尬局面。

  寶勝府。

  大軍一路西撤,終于擺脫了追兵。

  突圍成功的越軍高層,臉上卻沒有任何喜色。

  在這場戰爭中,他們失去的太多。

  “諸位愛卿,剛剛收到消息,敵人的追兵在太原停住了腳步。

  第一階段的反虞大戰,我朝獲得了戰略性勝利。

  熬過了最困難的日子,接下來就該我們發起反攻了。

  諸位愛卿,可有破敵之策?”

  胡新波賣力的忽悠道。

  從疆域上看,現在的大越皇朝,仿佛進入了三足鼎立時代。

  虞軍控制了四分之一的土地,各路叛軍控制了三分之一的疆域,剩下的土地則在他們手中。

  可土地不光看面積,還要看實際價值。

  丟了廣袤的平原地區,光靠幾個山地省支撐著,他們能夠動用的人力、物力、財力,都遭到了嚴重削弱。

  戰略勝利,純粹是自欺欺人。

  除非虞軍自己撤軍,不然以他們現在的實力,暫時不具備任何反攻的能力。

  “陛下,臣建議再次派出使團,游說大虞朝廷結束這場戰爭。”

  阮藝修率先開口道。

  作為胡新波的親信,他在朝堂上的立場,一直都是看皇帝的臉色。

  此時提出和談,明顯是得到了胡新波的示意。

  從主戰派到主和派,最大原因就是被打怕了。

  大虞只伸出一只手,就戳破了他們南亞小霸王的虎皮。

  雙方的實力差距太大,通過軍事手段,贏得戰爭的概率太低。

  持續拖下去,不需要虞軍動手,光內部矛盾都能把他們拖垮。

  沉重的后勤壓力,給民間帶來了沉重災難。

  有限的控制區內,社會治安急劇惡化。

  亂七八糟的農民起義,就沒有停下過。

  既然打不過,自身又拖不起,那就只能和談了。

  “阮尚書,要重啟和談,你得去找大虞說啊!

  我們倒是想談,問題是人家不愿意談。

  前面派出的使團,人頭還在人家城頭上掛著呢!

  此時再派人過去,估摸著情況也差不多,根本見不到大虞皇帝。”

  工部尚書泰墨川沒好氣的回懟道。

  大虞雖然有放棄安南的舊例,可戰爭打到了這份上,讓人家撤軍未免也太過想當然。

  縱使能夠和談成功,他們付出的代價,也絕對不會低到哪里去。

  “風險再怎么大,談判也是要進行的。

  上一次談判失敗,主要是使團沒有隱藏身份,讓虞朝中的主戰派知道了。

  人家為了自身的利益,選擇先下手為強,使團還沒到京師就慘遭屠戮。

  這一次我們吸取教訓,讓使團扮作商人,在抵達大虞京師前絕不泄露身份。

  一旦進了京師,虞朝的那些主戰派官員,再想要做點兒什么,就沒那么容易啦!

  找到主和派官員,花重金進行游說,情況就截然不同了。”

  阮藝修當即解釋道。

  在他看來,上一次和談失敗,純粹是拜錯了廟門。

  在主戰派占主導的兩廣,表明使團身份,純粹就是不想活著進京。

  “阮尚書,既然這么想要嘗試,那就派人去好了。

  成功了,自然是大功一件。

  倘若談判破滅,正好斷了某些人不切實際的念想!”

  陳初陽突然支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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