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小子.讓我告訴你一些關于延根王國的故事。”
“那是很多年前.見鬼,誰記得是五十年還是六十年,延根老國王還在位的時候。嚯嚯,占有最好的中央平原與西大陸最勇敢的軍隊,雖然對勇者遺產發起的遠征令王國元氣大傷,但他們依舊是西大陸數一數二的霸權.”
“那一年.我想想是什么時候,延根的獅心騎士團與帝國鐵騎打了個平手,這可是幾百年來帝國軍隊唯一一次面對人類軍隊時被逼退哈!!”
老板塞爾維狠狠將酒杯拍在桌上,清甜的麥子酒濺了起來,差點濺在酒桌對面的奎恩臉上,他頗為激揚的說道:“那獅心騎士團的團長,就這么‘哈!’的一聲!連天上的云,戰場的風,盤踞在馬蹄下的亡魂,都被他呵退!!再看那帝國鐵騎,為首者是內衛康斯坦丁諾維奇!他揉了揉眼睛,遠遠一看,差點被嚇得摔下馬來.”
奎恩無聊的看著唾沫橫飛的老板。
“‘退!快退!’他如此大喊,帝國的黃金鐵騎恥辱地吞下了第一次潰敗!他們不戰而逃!那究竟是什么嚇退了能與魔王軍打出1:1戰損的帝國鐵蹄?是獅心騎士團長的劍!那是大名鼎鼎的屠巫騎士!北大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老板咕嘟咕嘟的咽了兩口酒,抑揚頓挫的說:“錯,錯,錯!那是真正的強絕勁霸,即便還未戰斗和出劍,也能讓帝國強者感應到終極強者應有的威力”
奎恩臉上的流汗黃豆都要蚌出來了。
“不是.老板,我想知道失控的事,不想聽說書故事.”
恰逢其時,塞爾維老太太端著熱氣騰騰的黑芝麻餡餅走過來,放到奎恩面前同時白了兒子一眼。
“在小孩子面前能不能講點正事?”
“他還孩子?我都能聞到他身上的香水味,肯定剛從女人床上爬下來的.”
奎恩心想真是狗鼻子,明明洗兩遍澡了。
時間來到傍晚六點,他將夏黛兒送回圣瑪麗私校后便馬不停蹄趕來了酒館。
安庫亞不在,那自己可能出現失控征兆這種事就只能找老板商量了。
“咳,說到哪來著”老板毫不客氣抓起一半的黑芝麻派,完全沒有讓小輩多吃點的道德感。
“失控。”
“噢,失控.說到那獅心騎士團長,延根王國的最強之男——在擊退了帝國軍隊后,發現他的超凡特性開始不穩定了.”
“你還記得我說過,什么樣的人不容易失控么?”
奎恩秒答:“信念堅定,毅力超群,有信仰或人生目標,在消化特性的同時保持本心”
“總結就是必須內心強大。”
老板微瞇的雙眸中露出一絲緬懷,“那騎士團長在那年還很年輕.但他已經是一名高序列超凡者了,他的晉升速度不比勇者慢。”
“在早年間,支撐他內心的是復仇.”他頓了頓,“可當他殺盡了北大陸所有該殺的巫師后,那股復仇的信念也淡了下去。轉而出現了迷茫,難尋敵手的空虛感.”
“失控也就在這時出現了。”
奎恩邊吃邊聽。
塞爾維老太太的廚藝真不錯,這黑芝麻派竟讓他嘗出了幾分家鄉的芝麻點心口感。
‘你知道黑芝麻要磨到什么程度才能做餡嗎?要出油才行嘗起來必須和流沙一樣才算合格,甜但不齁,據說宮里的點心就這么要求.’
‘我爺爺在開大排檔之前,就是賣月餅的,這手黑芝麻餡屬于不傳之秘,他靠月餅賺的錢養活我爸.噢,那比起黑芝麻還是五仁月餅賣的多,但那玩意狗都不吃一得閣納米,學土木怎么你了?繼承大排檔有屁用,你要看國家政策風向,學土木前途大大滴有.’
大學宿舍中。
和他一起用澡盆揉餡的人在罵罵咧咧。
最后吃起來,好像差不多就是這個味道。
不知不覺間,奎恩已經把手頭的黑芝麻派吃完了。
他迷惘的看著老板,這種感覺并不突兀,從記憶里蘇醒過來的感覺就像打了麻藥的病人睡醒時分,明明聽覺嗅覺觸覺視覺都有著現實的實感,大腦中的記憶卻一片朦朧,白霧一般無論如何也無法回想起來。
“誒小饞貓,要吃就說嘛盯著看做啥,分你一塊。喏。”
老板頗為摳摳的掰了一小塊餡餅遞給奎恩,比手指頭大一點,不夠兩口的。
“我剛剛”奎恩煩躁地揉搓頭發,“那種失憶感又來了。我完全想不起你剛剛說了什么,就像沒有聽見,也想不起我剛剛在干嘛,在想什么.”
老板悠悠看著他,眼眸中滿是復雜的意味。
“那騎士團長和你很像。他有時會恍惚,明明是白天,卻分不清現實和夢境.超凡特性所帶來的疏離感愈發嚴重,他被國王封賞,站在人山人海的王宮里,周圍都是贊美與掌聲,他卻感覺自己站在荒無人煙的山頂,沒有氧氣,被虛無感托著,安靜到只能聽見心跳的聲音.”
“他變得暴躁,超凡特性對人性的影響開始成倍加重。低序列與中序列時,他謙遜,努力,仿佛一名無可挑剔的紳士但隨著失控傾向加重,他變得暴躁易怒,自大蠻橫”
“失控的本質是超凡特性對人性的奪舍。你必須踐行你所選擇的序列,比如小偷是盜竊,藏匿,在危險又高壓的環境中生存.超凡特性越融合晉升,你的人性也會越像特性所追求的特質.當你的人性與超凡特性趨于同質,失控就發生了。”
奎恩沉默許久。
盜竊,藏匿,在危險又高壓的環境中生存 晉升為灰燼后才不到兩天時間,超凡力量的提升未能感受到,而這樣的迷惘失憶現象卻接連發生了兩次。
一直以來,都是勇者特性在壓制小偷特性,奎恩從未感受到任何來自超凡特性的影響。
雖然迷惘失憶的事偶有發生,但不至于這么頻繁。
難不成晉升為勇者序列七后,位格壓制的作用還減弱了?
老板所言非虛,很明顯的一點.今天在黃金之風賭場時殺那群剃刀黨的人,明明可以去喊艾克來處理,或用太刀直接從正面殺過去,卻下意識規劃了一個更符合刺客的方案 超凡特性的名字與能力高度相關,‘灰燼’這個詞一聽就有種燃成灰的感覺,這莫非是在預示自己不晉升序列六就要完蛋?
隨著心意一動,系統的提示便高亮在視野中。
您可用原初之火點燃靈魂,進入‘受火者’狀態。請注意,靈魂一旦點燃,將無法熄滅。
點燃靈魂后,您將直接晉升勇者命途序列六。請再次注意,靈魂一旦點燃,將無法滅火。若無魂屑修補靈魂,靈魂燃盡則為死亡。
原初之火奎恩完全沒聽過這種東西。在格林德沃的圖書館中都未曾讀過。
雖然現在魂屑還有很多,但奎恩不太想冒這個險。系統并沒有說明序列六以后靈魂燃燒的速度,以及修補靈魂所需的魂屑數量.最關鍵的是,‘點燃靈魂’在神秘學意義上來看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那名騎士團長是怎么應對失控的?”奎恩問。
老板手肘抻著雙下巴,意味索然的說:“他開始更加恪守騎士道。”
“不接觸女人,不碰酒水,不去聽任何贊美與奉承每當超凡特性令他的情緒出現波動,他就會愈發從容有禮,對任何人都如此。用意志去對抗失控,用勤奮對抗懶惰,他如蒸汽機的齒輪般嚴苛生活.”
“他成功了嗎?”奎恩肅然起敬。
“廢話。”
老板白了他一眼:“當然失敗了,一個能讓帝國選擇退兵的超凡者若還活著,延根怎么可能亡國”
“.死于失控?”
老板沉默著搖頭。
“不,死于一些滑稽的小人但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這些方法并不管用,在他生命的末尾,失控傾向已經難以抵抗,他變得自暴自棄,順從欲望,這反而令超凡特性變得穩定了一些.”
“所以,您還是建議我找一個能抑制失控的娛樂方式?”奎恩微微皺眉。
“低序列與高序列的失控不是一回事。”
老板喝了口酒,淡淡的說:“你現在只是一點點精神不正常,但特性還算穩固.并不需要太過擔心,很多超凡者在序列九時就會出現你這樣的問題。”
“失憶,迷惘,自閉癥,多夢.各種各樣,都有。只要沒到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地步,就還不算嚴重。”
“這對你來說,反而是一種.”
他凝視著奎恩的黑眸,吐出兩個字:“機會。”
奎恩謙遜的低下頭,將從雨宮寧寧家酒窖里撿來的兩瓶二十年王室干紅放在桌上:“請您賜教。”
“你之所以無法記得你在恍惚時腦海中是什么,是因為你的精神太弱,無法將那些高位知識留下。”
“精神.太弱?”
“超凡特性歸根結底.”老板思考著詞匯,該如何讓奎恩能理解,又不至于透露出太多危險的信息:“這是一把‘鑰匙’。”
“當你出現失控傾向時,意味著這把‘鑰匙’過于活躍,它會開啟一些本不該開啟的‘門’,門后面的光景被你短暫看到,當你無法理解那是什么時,你自然無法將其烙印在腦海中。”
奎恩若有所思。
“比如神代的知識,屬于高序列的力量,歷史的殘片或那些高位存在?”
“看來在學院還是有學到一些東西的嘛。”老板微微點頭,“是,但不止。還可能是屬于你的記憶。”
若說這些迷惘的現象是如何產生的,它們唯一的共性便是‘似曾相識’。
他聽到或看到似曾相識的事物。
比如奧術祭時佩佩彈奏的《送別》,今天下午的夕陽,好吃的黑芝麻餡餅 可奎恩偏偏又說不上來究竟熟悉在何處。
“小偷魔藥配方之一是賊的手指。”老板令他迅速想起那根被魔藥溶解的血淋淋的指頭。
“你服下那份魔藥后,就意味著你與手指產生了靈性的聯系無論它的主人是生是死,是否是人類,它都變成了你靈魂中的一部分”
“您的意思是,我看到的是來自于魔藥中的‘雜質’?”奎恩恍然大悟。
難怪感覺似曾相識,又偏偏沒有對應的記憶。
“只能說很有可能。大概率如此。”
老板瞄了他一眼,若有所指的說:“還有一種可能.”
“你所看到的,本就是你記憶的一部分但被某種力量抹除了。”
“通過失控時的迷惘,你能短暫看到一部分,但你的理性不被允許將其記下。”
奎恩眨了眨眼。
自己的真名似乎就是這個情況,但系統沒有收取其他的記憶代價吧?
“無論如何,提升精神強度都是最有效的手段。”老板指向自己的太陽穴:“冥想,或融合特性.前者的效果遠不如后者,但后者是一把雙刃劍,你的精神隨超凡特性晉升變得更強,失控的瘋狂也會變得更強.”
他明白地點頭。
或許晉升勇者的序列六后,刺客特性就能被壓制住。
“不必過多擔心,小子,你這才哪到哪.”
“現在只有一種癥狀。”奎恩回憶后慎重的問:“您是說,短暫的失憶不算嚴重?”
“不在危急時刻失憶就不算。你可以用嗜好品法壓制試試.”
老板頓了頓,壞笑著說:“超凡者不容易有孩子。你現在已經序列七了,和普通人只是看起來一樣,但內里的存在完全不是一回事,所以很難與普通人類生育繁衍.”
“布蘭森家的情況我知道,他們的生育能力也有問題.懂我意思?”
奎恩大怒:“把我當什么人了?婦女權益豈容踐踏”
老板冷笑,懶得噴。
“話說,您怎么這么熟悉延根獅心騎士團長的故事?”
“我熟悉的故事可多著了。”老板又開始吹牛:“帝皇陪我喝過酒,教皇對我喊過哥,連格林德沃的校長都”
叮鈴。
門鈴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今天的酒館內客人很少,這一老一少還是從東威爾那一側的門進來的。
一進門,奎恩便聽見年長者老氣橫秋的說:“尤瑟,難道部長的酒杯會自己裝滿威士忌嗎?”
“您稍等,我這就給您買.”
奎恩回過頭,與穿著飛空艇廠工裝,高大又帥氣的金發少年對視在一起。
倆人都有些錯愕,沒想到能在這里見到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