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神前法庭裁定——”
午后,東方的素白島嶼上海風輕柔,當風吹過圣靈樹的枝葉,那悅耳的沙沙聲與海沫子的潮起潮落組成風鈴般的旋律,這里是東群島大陸合眾國中最美麗的島嶼:波利尼亞諾。
教堂白玻璃的落地窗外,潔白的小鎮建筑如雪山的山脊順著海岸線延伸。身穿白袍的士官長手捧文書,對坐在長椅上抹淚哭泣的年邁貴婦人宣讀道:
“.雖然是在睡夢中猝死,但貝爾蒙特·漢森猝死時正受雇于白教仲裁機密處,可判定為在工作中身亡。依照《秩序與圣靈女神教會普世法》第九千八百條之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時鐘塔銀行拒絕賠付工傷保險的申請,在本判決書下達之日起十五日內,需向貝爾蒙特·漢森的遺孀諾娜·漢森支付合計400金鎊的法警工傷保險。”
“認定貝爾蒙特·漢森為殉道者,可葬入波利尼亞諾圣靈公墓,讓靈魂在女神的羽翼下安息。”
“諾娜·漢森女士可享受白教一等士官遺孀家屬的同等待遇,在波利尼亞諾養老,并由白教支付其余生的全部生活開支.”
“本判決為神前法庭終審判決。如不服,有任何異議者,一律視為對秩序與圣靈女神的忤逆。白教有權依照《異端處置法》,出動法警在全泰繆蘭范圍內強制執行不排除使用可導致死亡等極端武力手段.”
聽到判決的老婦人雙手合十抵在額前,身軀俯低邊哭邊說:“贊美女神.贊美女神”
士官長微微讓開身子,無面的圣靈女神像仁慈的俯瞰信徒。
一名穿著奧術師袍的男人坐在后排座椅上,黑發棕眸,不難看出他出身自東國的貴族世家。
這名時鐘塔的“保險業務員”無奈的搖頭,用雖然不服但無可奈何的語氣道:“我說啊雖然時鐘塔的保險業務是黑,但我們還不至于為了區區四百金鎊賴一個白教法警遺孀的賠償金”
手捧判決書的士官長面無表情的說:“嚴格意義上,貝爾蒙特·漢森并不是法警。他不屬于白教,也不是登記在冊的白教信徒。只不過受雇于仲裁機密處,本著女神慈愛的普世價值觀,神前法庭破格給予了神職人員待遇,這并非先例”
時鐘塔的男人翻白眼笑了。
“臨時工是嗎?好好好我們也不是不愿意賠,問題是連尸體都不讓我們檢查,誰知道他怎么死的?”
“如果是仇殺,服藥過量,自殺這些都不屬于理賠的范疇。呵,說不定他信了什么邪神,搞邪教儀式把自己弄死了.”他開玩笑的說道。
但士官長卻不想開玩笑。
“我們已經進行了尸檢。”
“尸檢的結果呢?”
“滿足工傷條件。”士官長簡短的說。
“嚯”
時鐘塔的男人站了起來,從大衣內袋取出支票本和鋼筆,唰唰唰寫上‘4000’。支票本的單位是銀幣,剛好400金鎊。
“賠,賠還不行嗎?反正賠的是公司的錢喏,老太太,拿好嘍,愿你的丈夫在女神的羽翼下安息。”
他將支票遞給漢森的遺孀,高舉雙手:“看了吧?履行判決了哈,別來找我麻煩。”
說罷,男人插兜離開了這座小教堂。
士官長將判決書莊重的折好,同樣遞給老太太。老太太抬起頭,哽咽著問:“神甫先生,我什么時候能見到我丈夫的遺體?我需要為他舉行葬禮.”
“這不需要您操心。白教會負責將他火化,燒成潔白的灰葬入公墓,并為他立碑。”
“感謝您,感謝法官大人,贊美女神——”
波利尼亞諾,隸屬于白教的自治島嶼,圣靈大教堂與神前法庭的所在。雖與光明教廷同樣選擇了海島作為教會總部,但波利尼亞諾的規模遠無法與圣卡美洛相比,除了屹立在島嶼懸崖上的百米高女神雕像外,這座島沒有任何浮夸的建筑或教堂。
圣卡美洛作為教國,連尋常的太陽信徒都無法登島,只有受邀請者才能一睹永晝之城的風光。但波利尼亞諾不同,這座島嶼上有著一片被譽為奢侈品天堂的小鎮,提供給世界上最有錢那一小撮富人養老,也是最負盛名的度假圣地。
游客往來,宣讀完判決書的士官長沿著第四勇者時期修建的街道前行,他登上潔白的大理石階梯,再經過高聳的橋洞,一路向上,直至這座雪白島嶼最高處的懸崖。
懸崖直插大海,山崖通體都是乳白的薩爾森石,就像一面巨大的白帆直插海洋。在崖頂,一幢幢潔白的房屋錯落有致地矗立,宏偉的女神雕像屹立在山崖盡頭,張開的羽翼遮擋住大片陽光,前路卻絲毫不顯得昏暗,似有圣光萬丈照亮一切。
這兒有著東國群島最湛藍的清澈海水,有著潔白的山石與詩歌歌頌的優雅浪漫。身旁衣著鮮麗的游人往來,他們不一定信仰白教,但從神態與打扮來看無不是各地的富人與貴族,兩旁的商店沒有任何標注‘銀幣’或‘便士’的商品,哪怕連一瓶飲用水的售價都高達一金鎊,是名副其實的資本天堂。
在女神像前,士官長見到了一對有些特別的游客。
那是一對格外年輕的男女,倆人的樣貌幾乎第一時間就吸引了士官長的目光,能踏上這座島的游人顏值都頗為不俗,但這倆人的外貌出挑的就像珍珠里反光的那倆顆。男人白發黑眸,衣著得體,過長的劉海擋住了小半邊臉,哪怕如此剩下那半張獨特又俊美的臉也引得周圍女士頻頻側目偷看。
而跟在他身后的女孩更是出挑,一頭燦爛的金發在一片白中格外耀眼,碧綠的眼眸,穿著華美的孔雀藍裙子,氣質高貴的不像話。
與周圍來度假的新婚夫婦或富人兒女不同,他們看起來有一種微妙的距離感。士官長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那女孩身上——他似乎見過這女孩。
作為白教仲裁機密處的士官長,他見過太多樣貌與氣質都極為出挑的麗人,但出挑成這般模樣理應會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一時半會竟有些想不起來,估摸著是認錯了。
收回目光,與這二人擦肩而過,他恰好聽到了倆人之間的話語——
“.雅各布,你進入神前法庭出示的介紹信是學院的么?”
“不是.朋友家里的。”
“朋友?斯特蘭奇嗎?”
“另一個.關系很爛的朋友。”
與高貴小御姐的外貌不同,女孩竟有著極為可愛甜美的娃娃音。男人回答她的話語很溫柔,但提到“朋友”時仍不可避免的露出一股本性的冷淡厭惡感。
學院?
學院那可太多了,來自東國哪所高校嗎?
這倆人剛從神前法庭出來的?
士官長感到好奇,回頭望去,卻恰好與那男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一觸即分。
來到女神像背面,這兒已經是懸崖的禁地,身穿白色鎧甲的士兵將游客攔住。在女神像的身后,還立著一座不起眼的,只有一人高的雕像。
他背對著女神,面朝大海,直視陽光。
有些奇特的是,這座雕像并非白色,而是用普通的巖石雕刻成,在數百年的風吹雨打下已很是磨損,只能看出一個微胖的男人模樣。
雕像下刻著一行字。
第四勇者雨宮徹也,于神允歷900年在此宣布秩序與圣靈女神教為東群島合眾國國教。并接受諾雅大法官洗禮。
在這行字下面,還刻著幾行方正的文字。那些文字是后來的勇者們留下的,無人知曉其含義,被猜測是對第四勇者的紀念。
而距離雨宮徹也不遠的地方立著一座小教堂,若是不說,恐怕沒人知道白教最高機構神前法庭就是這座其貌不揚的小教堂,它坐落在懸崖盡頭,始建六百年前,平平無奇的白色外墻,連個招牌都沒有。
士官長走過了過去,駐守在法庭門口的士官朝他低頭敬禮,他點頭回應,剛要進門卻又停下了腳步,想起什么問道:“剛剛是不是有對年輕男女來過?”
“沒錯。他拿著卡文迪許大主教的介紹信。”
“.雨宮夕大人?”
士官長愈發好奇,距離雨宮夕上次回波利尼亞諾工作,可都足足過去五年了.
士官長推門而入。
小教堂內只有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小法庭,白蠟木鋪就的地板與高臺,高臺上是普普通通的十把高背木椅,唯獨最中間那一把前面有一張用來宣判的臺子,臺子上放著白色的天秤與木槌。
法庭內甚至連女神像都沒有。
一名看起來有些年紀的老人坐在旁聽席的長椅上,眼眸微瞇,似在打盹。
他穿著無垢的白袍,白袍上沒有任何紋路,就像只披了一張白布,卻給人一種難言的威嚴感。
“大法官閣下。”
士官長撫胸彎腰,沉穩的說道:“判決已經送達。”
老人睜開了眼,他的眼眸有些渾濁,這竟是個盲人。
他微微點頭,表示知道了。
宣讀判決這種小事,本該由最普通的神甫執行。
士官長作為仲裁機密處的高階超凡者,本職工作應該是打擊異端,搜索深淵超凡者或收容物,處理異常事件等等。
但不知為何,這件事卻輪到他來做,甚至需要向白教的最高領袖匯報工作。
士官長沒有露出任何特別的神情。
他知道自己匯報完工作就可以離開了。
但想起先前的事,他還是忍不住問道:“大法官閣下剛剛雨宮夕大人派來的那倆人,難道是與勇者有關?”
與教廷和其他神教積極搜索勇者動作不同,白教對第七勇者似乎沒有太大興趣。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神前法庭將搜索勇者這件事交給了一名紅衣主教全權負責——正是卡文迪許·德·雨宮夕。
看似很重視,但了解白教高層的都知道,雨宮夕是出了名的不工作,連事關紅衣主教更替的年終會議都不參與,派個手下人過來,任何議題都是投棄權票,存在感極其透明。
許多白教的大主教都對其很不滿,但不知為何雨宮夕的紅衣主教職位一直保留到了今天,很是奇怪。
“勇者.”
大法官咀嚼著這兩個字。
隨后露出略微感慨的表情。
“是與勇者有關,但無關第七勇者。”
“什么.”士官長忍不住的說:“大法官閣下,請原諒我的僭越——無論是教廷的末日時鐘,還是永恒教派的預言,不列顛的內戰.都在表明距離勇者出現的日子已經近在咫尺了。”
“勇者很可能就在南大陸,雨宮夕大人身為羅恩的王爵,理應在搜尋勇者這件事上有極大優勢可這幾年一點消息都沒有,雖然這句話很不敬,但我認為她完全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如果我們再不爭取第七勇者,白教很有可能失去新紀元的話語權,是否需要由仲裁機密處組建隊伍前往南大陸.”
大法官沙啞的聲音打斷了他:“由雨宮夕負責這件事,是神前法庭的仲裁決定。”
士官長閉上了嘴,不再多言。
在白教中,神前法庭的決定就等同于女神神諭。
“再派人也無濟于事。永恒教派在第七勇者身上押上了所有,如無意外,他們應該會成功。”
士官長眼神中閃過一絲遺憾。
“剛剛那兩個孩子呵。”大法官站了起來,士官長連忙上前攙扶,陪著腿腳不便的老人走向室外。
“這些年,我對雨宮夕唯一的不滿,就是她沒有接下大法官的位置.但看到剛剛那個女孩,我就釋懷了,教廷不也一樣么,呵”
“那他們是來?”士官長謹慎的問。
“找一些陳年舊事的判決。”
“那關于第七勇者.我們難道什么都不做了嗎?”
倆人走出小教堂。
面朝女神像的背面,大法官雙手合十,輕微的拍掌聲,他虔誠的說:“沒關系永恒教派不會成功。”
“我們只需滿懷希望的等待,女神自有對命運的安排。”
與此同時,相隔萬里的南大陸愛士威爾的賭場內。
少女拿著奎恩給的籌碼,坐上了牌桌。
她其實不太懂賭,只是有樣學樣,在荷官看樂子的目光中把籌碼一推,牌也不看。
“梭哈。”她倍感無聊地撐起下巴,等著狗男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