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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幡然醒悟,父與子(下)

  父子二人目光對視,整個太極殿的氛圍瞬間便降到了冰點。

  ——李承乾的眼光莫名的堅定。

  雖然帶著對于自己這個父皇的畏懼,但亦是堅定著自己的信念。

  他有何錯?

  正是因為太過于了解自己這個父皇想要什么。

  他始終都在堅定著自己的道路。

  于國策之上,雖然相比于李世民要激進的多,但也僅此而已。

  至于殺那兩個人罷了。

  為王者之人手中又豈會無血?

  他又有何錯?

  李世民的眼光微微一變,看著眼前的李承乾,他甚至有些難以相信李承乾竟然到了現在還不肯服軟。

  往昔的一幕幕在李世民眼前急速閃過。

  眼前的景象竟與當年他和李淵之間何其相似!

  雖經歷各異,承受不同,

  但這父子對峙的格局,又何其相似!

  剎那間,李世民的身體難以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他猛地盯緊李承乾,怒聲呵斥道:“你沒錯?!”

  “——奢靡無度,濫殺大臣!”

  “怎么?”

  “莫非你想做第二個楊廣?!”

  李世民渾身顫抖,顯然已經徹底暴怒。

  沒辦法,李承乾給他的這種感覺,像極了乾綱獨斷的楊廣。

  雖然現在一切都還沒表露出來。

  但楊廣不也是亦然?

  人向來就是這樣,至高無上的皇權能夠改變太多太多。

  “最難的是保持初心。”

  這句話可不是簡單說說而已的。

  就連李世民自己,這些年來都已經有了一些改變,更何況是李承乾?

  身為帝王,李世民不能去賭,也不敢賭。

  因為稍有意外,他竭盡一生努力所打造出的局面,便會有坍塌的風險。

  “楊廣?”

  李承乾萬沒料到父皇竟以暴君相喻,整個人如遭雷擊,面色瞬間慘白。他怔怔地望著御座上的李世民,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父皇.竟以此等亡國之君喻兒臣?”

  “莫非在父皇心中,兒臣他日.亦會成此等昏聵之主?”

  李世民目光如炬,毫不退讓,厲聲道:“窮奢極欲,獨斷專行!此非楊廣之象而何?!”

  ——針尖對麥芒。

  如今這父子二人之間便是如此。

  大唐的社稷實在是太重了。

  而李世民又對后世子孫會毀掉這一切極為的抗拒,自然而然便演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寂靜;

  死寂!

  李承乾緊緊的盯著李世民,身體忍不住的發抖。

  楊廣之象——

  這絕對是當前這個世道對一個儲君最具侮辱的評價。

  而這句話,更是出自李世民之口!

  李承乾十分清楚,當李世民說出這句話之時,他的儲君身份便已經走到頭了。

  因為已然說明了李世民有了這種想法。

  哪怕后續他消氣也不可能會去賭后世到底如何。

  無數的思緒瞬間涌上心頭。

  回想著這些年來,自己所經歷的一切,他的眼眶瞬間便紅了起來。

  李承乾就這樣看著李世民,唇邊泛起一絲慘淡的笑意,聲音平靜得如同深潭死水:“父皇既言兒臣有楊廣之相.”

  “可是.欲廢儲君?”

  空曠的大殿內,這寥寥數語卻如金石墜地,字字分明,回響不絕。

  他的語調,是令人心悸的平靜。

  唯有一雙赤紅的眼,泄露了那洶涌的悲憤。

  李世民也就這樣看著自己的這個兒子,并未開口,但這種沉默卻也已然說明了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

  見父皇默然,李承乾陡然爆發出一陣長笑,就似徹底解脫了一般,滴滴的淚水也不斷從他那赤紅的眼中滾落。

  “二十一年了!整整二十一年了!!”

  “兒臣.兒臣頂著這儲君的名號,已然二十一年了!!!”

  他死死盯住御座上的父親,積蓄多年的委屈與怨憤如決堤洪水,傾瀉而出:“自母后崩逝,兒臣足疾致殘以來”

  “父皇.又可曾正眼看過兒臣一眼?!”

  “若非當年大將軍力諫回護,兒臣這徒有其名的儲君之位.焉能茍延至今日?!”

  “你寵幸魏王,致使東宮、魏府之爭,朝野洶洶!””

  “不得已,方令鄭國公兼領東宮詹事,欲以此塞天下悠悠眾口。”

  “然則——父皇可曾想過!”

  “那些東宮輔臣、詹事府屬官,又是如何苛責于兒臣的?!”

  “動輒以‘德性有虧’、‘行止不端’相繩!”

  “二十一年!整整二十一年了!”

  “莫非.還不足以證兒臣之德,無礙于秉政治國?!”

  聞言,李世民驟然開口,聲如雷霆:“朕憂懼者,正在于此!!”

  “父皇憂懼錯了!”

  李承乾幾乎是在李世民話音落下的瞬間便厲聲頂回。

  說話間,甚至是直接站了起來,就那樣默默的注視著李世民:“為君者,首重社稷之功,豈在虛名之德?!”

  “自古以來,當為明君者難不成全是圣人?”

  李承乾語聲微頓,抬手拭去眼角殘淚,神色間竟透出一絲異樣的釋然。

  他默默凝視著御座之上,聲音里帶著難以抑制的哽咽:“父皇.您究竟為何.獨愛魏王至此?”

  這一刻,李世民竟不敢迎視兒子的目光,下意識地側過了臉。

  他無言以對。

  往昔尚能自欺欺人,可此情此景,如何還能回避?

  這經年累月,他待魏王的偏私…實在太多、太重!

  此乃不爭之實,無人可辯。

  李承乾唇角泛起一抹苦澀的弧度,緩緩搖頭。

  積壓心頭多年的巨石轟然卸去,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松快,那些深埋心底、日夜煎熬的話語,今日…終得一吐。

  “你我父子之間,我與魏王兄弟之間。”

  “走到今日.”

  “到底是我的過錯?還是魏王的過錯?”

  “又或者…錯的,本就是父皇您?!”

  他直視著御座,拋出了這最后的詰問。

  說罷,也不再猶豫,更不再行禮,李承乾決然轉身,一瘸一拐的朝著殿門走去。

  “承乾——!!莫要逼朕!!”

  李世民雙目赤紅,死死攫住兒子漸行漸遠的背影,嘶聲厲吼,聲音里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逼你?”

  李承乾腳步猛地一頓,緩緩側過半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極的譏誚:“是兒臣…在逼父皇您?!”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李承乾低低重復著這宿命的判詞,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徹底的厭倦與解脫:“我倦了!!”

  “這東宮的戲碼,我…演夠了!!!”

  “我這就回東宮候著——是賜下白綾三尺,還是鴆酒一杯,抑或流徙萬里,我…靜候圣裁!”

  “東宮不過寥寥數十人,”他猛地指向殿外東宮方向,目光灼灼如焚:“父皇盡可睜眼看個分明——”

  “看看您口中這德行有虧的太子,到底是如何待他身邊之人的!!”

  仿佛要將這二十一年的壓抑盡數傾瀉。

  說到這,李承乾似乎已經完全豁出去了,猛地轉身,指向了那代表著至高無上的的龍椅,字字如刀,擲地有聲:

  “至于這位子——父皇!”

  “您就牢牢坐穩了,坐穿了!千萬…莫要留給兒臣這等不堪之人!!!”

  說罷。

  李承乾再不回頭,決然向殿外走去。

  殿內死寂無聲。

  望著兒子漸行漸遠的背影,李世民的淚水無聲滑落,他身體劇烈顫抖,無法抑制,卻只能強自支撐。

  他獨自坐在殿中,良久才緩過氣來,隨即命人召李泰前來。

  整個皇宮籠罩在沉重的寂靜里。李泰隨內官步入大殿,甫一進門,便“撲通”跪倒在地,聲音顫抖,帶著哭腔:

  “父皇!兒臣知錯了!”

  ——兩相對比,天壤之別。

  以往的李世民會認為這是乖順,但這一切在如今看起來竟然是這樣的不堪。

  “你”

  他沉默了良久,才開口說道:“你哪里來的膽子?”

  “父皇,兒臣知錯。”

  李泰將頭深深的埋在地上,哭泣著說道:“兒臣是被蠱惑的,是那些大臣建議兒臣這么做的!”

  “他們說待兒得父皇如此恩寵。”

  “待太子來日繼位,定不會饒了兒臣”

  “兒臣是被他們蠱惑了!”

  他的身體忍不住的顫抖。

  對于這個擁有著如天一般功績的父皇,李泰完全沒有任何的直面之心。

  他害怕失去自己目前所擁有的一切。

  不僅僅是李世民的偏愛,同樣還有自己的地位。

  文人終是文人。

  李泰就是典型的文人性格。

  面對李世民,他就不可能做到如李承乾那般坦然直面一切,將自己心中的委屈盡數說出來。

  李世民就這樣看著李泰。

  這一刻,他甚至都已經沒有了問下去的心思。

  但想著這個兒子昔年所做的一切,他沉默了良久之后,不由得還是道出了一句話:“若你為儲君,該如何治天下,如何對待你的弟弟們?”

  聽到這話,李泰瞬間便是一愣。

  完全沒料到李世民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么。

  但他看著李世民那如淵一般的眼神,猶豫了一下后,這才開口說道:“若若兒為儲君。”

  “當效父皇治國之法。”

  “施仁政.,輕徭薄賦,使民休養生息;廣開言路,納諫如流,效父皇之胸襟;”

  李泰仍是如同往常討好李世民那般給予回答,“至于后事.”

  “在兒臨終之前,兒定會殺掉子嗣,傳位給稚奴。”

  他確實也同樣了解李世民,十分清楚“玄武門”乃是李世民的一塊心病,想要看到自己的子嗣們和睦。

  這種話,若是在以往的話。

  李世民絕對會感嘆李泰的孝心。

  但現在則完全不同。

  ——殺子傳弟!

  李世民的眉頭幾乎瞬間便皺了起來。

  且不說這其中到底有多么的傷害人倫,就光以李泰此次的所作所為,李世民就根本不可能去相信這些話。

  一瞬間,他的眼神更加的黯然。

  想想剛剛的李承乾,再想想如今的李泰。

  他心中竟然生出了一股悔意。

  后悔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

  可后悔又有何用?

  李承乾如今的性格已經完全養成了,李泰也已經到了如今的這個地步,后悔也早已晚了。

  繼續讓李承乾當儲君?

  且不說他能不能成為一個明君,李泰就一定會死。

  以李承乾的性子,就連他也絕無可能保全李泰。

  而后世的大唐也終將受其所影響。

  兄弟之間的爭斗將永無止境。

  一切,皆是自他而始!

  這念頭如驚雷般在李世民腦中炸開,瞬間涌起萬般思緒,他臉上的神色愈發復雜難辨。

  “父皇?”

  見李世民沉默不語,李泰眼中竟驟然閃過一絲熱切。

  他竟以為,這問題是立儲的暗示。

  “下去!”

  李世民毫無廢話,只一揮手,聲音斬釘截鐵。

  “父皇…”李泰如遭雷擊,僵在原地,全然不解。

  可對上李世民那驟然轉厲、寒冰般的目光,他心頭一顫,終究不敢再言,慌忙叩了個頭,狼狽退去。

  大殿之內,死寂如鐵,壓得人喘不過氣。

  李世民端坐于龍椅之上,淚水無聲淌過面頰,一行又一行。

  來人!”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嘶啞著開口:“召太傅立刻入——”

  話音未落,卻戛然而止。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是直接搖了搖頭,輕聲自語道了句:“罷了。”

  一邊說著,李世民一邊緩緩起身,步履沉凝,徑直走向凌煙閣。

  召見顧靖又能如何?

  顧靖終不是顧泉。

  顧靖是不可能對參與任何關于國本之事的。

  他是李世民為后世之君所留的支柱,李世民也不愿將他牽扯到這其中。

  凌煙閣。

  在那肅穆的殿堂里,李世民緩緩走進最深處,最終停在了顧泉的畫像前,旋即便如同昔年那般,隨意的坐在了地上。

  “子淵——”

  “若你還在,一切又豈會落到今日這般地步?”

  他看著顧泉的畫像,喃喃說道。

  顧泉能不顧一切讓他冷靜。

  而只要他能夠冷靜下來,如今這一切或許就真的不會演變成這樣。

  但這也只是自我安慰罷了。

  顧泉其實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他對太子過于刻薄了一些,但李世民以往卻從未在意過。

  這對父子二人之間的關系無人能夠徹底改變。

  當長孫皇后崩殂,當李承乾腿瘸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經早已注定了。

  在一切未曾演變到最后之時,李世民這種自傲自信之人,是絕對不會覺著自己錯了的。

  就如,如今這般!

(Ps:跪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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