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一聲聲擂鼓之音在時間的流逝之下悄然響起，打破了這寂靜而緊張的氣氛。
聽到這一聲聲的鼓聲，顧翰頓時便松了口氣。
俚人是有著“鑄銅為鼓”的習俗，這所鑄的銅鼓對于他們而言的有著很大的意義，其部落中的王更是被稱之為“鼓主”。
能在這種時候敲響銅鼓。
最起碼——
他們的王這是已經打算見一見顧翰了。
顧翰深深的吸了口氣，靜待他們下一步的動作。
果然，剛剛的壯漢再次從中走了出來，對顧翰做了個手勢道：“都老要見你。”
顧翰不卑不亢，拱手致謝。
旋即便跟隨著那壯漢向前走去。
山越文化與大漢有著根本性的不同，這一點從儷人部落的建筑風格就能看的出來。
與烏桓鮮卑那種正在積極吸收大漢文化不同。
儷人仍舊使用著“干欄式”房屋，底層架空上層住人，包括還有一些溶洞。
顧翰一路上仔細的看著這些儷人所居住的環境。
他對儷人做了一定的了解。
儷人部落的習俗可謂是與整個中原格格不入，無論是其中的“殺人祭鬼”也好，亦或是他們的吃食也罷。
要說唯一有著些許相似之處的，也就是儷人也有著一些農耕文化。
但又與大漢的農耕不同。
他們所種植的乃是旱稻、芋薯。
并沒有固定的土地，往往將一片土地的地力消耗殆盡后，便會立刻遷移。
整體而言——
如今山越之地的蠻夷部落，對于大漢文化的認同感要遠遠低于烏桓鮮卑等。
這對于顧翰而言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
但卻也有不同。
那就是顧琛曾經的所作所為，讓顧氏在這些蠻夷之中也有著一定的傳說與影響。
他只能抓住這個機會。
儷人的首領在他們部落之中被稱之為“都老”。
這是一個渾身都是紋身的壯漢。
或許是真的因為豁出去了，在見到他瞬間顧翰忽然就覺著并沒有那么緊張了。
他對著這儷人都老行了一個標準的漢禮。
“你便是儺虎大鬼主的后人？”
那儷人首領緊緊的盯著顧翰問道，聲音如雷極為有力。
“正是。”顧翰仍是那般不卑不亢。
無數的思緒不斷在腦海之中閃過。
“好！”儷人都老笑了笑，并未始終都繃著臉，反倒是直接讓人設宴。
這也是儷人部落的文化之一。
對于宴客，他們有著自己的理解，除卻極具特色的食物之外，便是宴客必以“鼻飲”款待。
顧翰早就從大漢官員口中聽說過這種傳統。
對于這件事——
他有著自己的堅持。
一路走來，他實在是已經變了太多太多。
從一個典型的貴公子漸漸轉變成了一個堅韌不拔的漢子。
他早已想清楚了此行的行事風格。
既是為了開拓，那便要在尊重對方文化的同時普及出大漢的文化。
這對于當前時代而言是一件極為難得的品質。
但尊重歸尊重。
顧翰仍是有著身為顧氏子弟的傲氣，他可以食用大漢不曾食用的食物，但要說“鼻飲”這種完全不符合大漢禮節的方式，他是萬萬不會接受的。
面對儷人遞過來的竹管，他絲毫都不猶豫的擺了擺手：“還請都老見諒。”
“我顧氏家風甚嚴。”
“在下萬不可行如此失禮之事。”
他語氣鏗鏘的看著儷人都老說道。
聞言，那儷人都老頓時便皺起了眉頭，臉上閃過了一絲不悅：“難不成你未曾聽你大漢臣子說過。”
“來我儷人部落，必要鼻飲？”
周圍的一個個儷人也是紛紛站了起來，仿佛只要都老一聲令下，他們便會直接拿下顧翰。
“自是聽過。”
顧翰深深的吸了口氣，仍是那般不卑不亢：“然我顧翰除卻漢臣之外，亦是顧氏子弟！”
——顧氏子弟！
顧翰的語氣格外鏗鏘。
他們這一代子弟雖然可以懷疑他們的能力與性格，但對于家族的榮耀這一點，卻完全不需要有任何的懷疑。
一瞬間，在場的氣氛愈發劍拔弩張。
顧琛后人的名頭確實能給顧翰帶來一些幫助。
但任何事都需要實力。
在當前顧翰只有這么一點人的情況之下，他又能有多大的威懾？
顧翰清晰的感覺到了身旁人的怒火。
他再次吸了口氣，旋即緩緩站了起來，認真的看著儷人都老道：“今日我能前來此地，便早已將性命置之度外。”
“實不相瞞，在下曾聞百越各部落之習俗。”
“最后才決定前來見一見都老。”
“都老難不成就不想知道，這是為何嗎？”
很聰明的談判手段，這就是顧翰的進步。
果然，那儷人都老立刻便被吸引了注意力，出聲問道：“為何？”
“在下想救一救儷人！”
顧翰立刻開口，整個人的表情愈發自信。
“救我儷人？”
那儷人都老愣了一下，旋即立刻就露出了一絲不屑的笑容：“我儷人何須你們來救？”
“哼！”
“若你是儺虎大鬼主也就罷了，你一個后輩何來如此自信？”
顧翰絲毫都不回避那儷人都老銳利的目光，反倒是迎視著他的目光，問道：“在下或是不夠，但大漢呢？”
“大漢？”儷人都老皺了皺眉。
“都老想來還不知道。”顧翰也不廢話直接便將北疆的戰事說了出來。
這是他正式踏入百越地界前才知道的消息。
“我顧氏當代家主一戰掃平三蠻，烏桓、鮮卑、高句麗相繼而降。”
“羌人、匈奴、西南蠻皆望風受降.”
他仔細的說著大漢當前的局勢，以及著四方的戰事。
儷人都老的眉頭越皺越深。
現在與原本的歷史已經有了太多的不同，雖然百越對于大漢的態度仍是相差不大。
但其中的不同便是顧氏的出現。
顧氏的出現加劇了大漢對于百越的影響。
最起碼——
這些部落對于大漢的忌憚還是有些大的，只不過他們清楚大漢不會對他們大動干戈。
“天下大勢已變，當今廟堂之上早已大臣注意到了山越。”
“而當今陛下更是雄主——”
“在下想問都老.”
“若是他日，我顧氏家族率領大漢將士再臨山越，都老該如何？儷人部又該如何？”
這一番話顧翰早已想了很久很久。
他為何要選擇儷人部？
這也正是他深思熟慮后的結果。
因為儷人部的實力并不算弱，且在百越之中也不算特別強。
這種層次的部落在威逼利誘之下是很容易成功的。
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要有一個中轉站。
徹底在整個百越之中扎下跟后，才能為顧氏在山越奠定下足夠的基礎。
“你在威脅我？”
儷人都老的眼神愈發凌厲，緊緊的盯著顧翰呵道：“我現在就能殺了你，拿你的血肉去祭祀鬼神！”
“都老自是可以殺我。”
顧翰仍是不亂，淡然的道：“只不過都老要考慮好我顧氏家主到來時的后果。”
“當然.”
“都老此舉也想當于放棄了一個機會，一個能讓儷人部徹底在百越之地崛起的機會。”
有威逼自會有利誘。
顧翰不相信面對顧氏提出的合作，會有人不心動。
緊接著，他便將顧燁在北疆之地的種種舉措說了出來，當然要簡略許多。
只是提出了其中的關鍵。
包括互市中的特權，以及土地身份的重新劃分。
百越之中也是有著爭斗的。
這種爭斗，甚至要比與大漢爭斗更加頻繁。
顧翰就是要抓住這個核心，提出了當大漢開拓至此時的重新劃分。
儷人都老立刻便聽出了其中的意思，眼神之中的凌厲頓時就散了一些。
顧翰猜的沒錯。
若是單獨說大漢大軍到此的話，他都不會這么在意。
因為從古至今，這種事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
就算大漢的軍隊真的能打進來，但也早晚都會撤去，這對于他們造成不了太大的影響。
這也是百越對于大漢最為有恃無恐的根本原因。
但顧氏終是不同。
顧琛當年的手段太狠立刻，他當年在丹陽對于山越的一戰已經征服了所有人。
雖然顧燁如今的聲望遠遠不能與顧琛相比。
但光憑著“顧氏家主”的身份便足以讓很多蠻夷忌憚。
還有這其中能夠帶來的利益。
若當真一切都如顧翰所說一般的話，若是他日漢軍真會蒞臨到此，那對于整個儷人部落的好處是難以想象的。
就這樣想著，儷人都老的心中也是做出了決定。
他輕輕擺了擺手。
那些儷人戰士立刻便坐了下去。
旋即他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蠻夷的看著顧翰說道：“不愧是儺虎大鬼主的后人，果然有膽色。”
“且坐。”
顧翰臉上神色不變，但眼神在這一刻卻是忽然一亮。
他似乎是真的要做到了。
對于山越之地所發生的一切，顧易自然是毫不知情。
他只能看到顧翰還活著。
要想知道一切的進展，也只能等到送過來。
不過顧易現在也并沒有心思關注太多，他仍然在游走四方，關注著四方蠻夷。
劉諶坐朝，有他在外；
這種于內于外的雙重監管，竟在不覺期間再次整治了大漢的吏治。
隨著時間的緩緩流逝。
終于——
自天災之后，大漢再次迎來了一個盛世。
該怎么形容這個盛世呢？
與之前所有的的盛世都不相同。
各種全新政策包括互市出現大大刺激了大漢的商業發展，而隨著商人們四方奔波，各種文化上交融后的結果相繼出現。
短短數年時間下來，如今的北疆甚至都已經有了不同的童謠。
“長安城的月光，一半照著《左傳》，一半映著狼神圖騰”
“漢家明月照狼庭，王帳前讀《論語》.”
雖然這其中有著顧易的手筆，但也有著他們自己傳唱出來的童謠。
與之前他們那種生活相比.
顯然在這種能夠平穩下來，餓不死的生活實在是超出了太多太多。
而當這種童謠開始出現——
便已經徹底證明了當前大漢到底有多么輝煌。
漢室的建筑相繼出現在北疆；
匈奴的孩子開始刻下《論語》；
羌族學子以羊皮繪制《禹貢地域圖》；
顧易當初留下了讓他們參加科舉的口子果然沒錯。
雖然這些蠻夷的水平遠比大漢百姓差上許多，但對于他們而言這亦是一種不可多得的機會。
當前的大漢，雖并不是萬國來朝。
但相比于傳統上那所謂的萬國來朝，這種文化上的撕裂與交融則要更加艱難。
只要這種局勢不斷。
總有一天，這些土地會徹底的融入九州。
成為九州之內的一份子。
而隨著邊境穩定，包括商業發展所帶來的經濟效應，再加上大漢這些年來并未出現什么大規模的天災。
各種因素致使整個大漢的國力都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增長。
大漢真的應離開了一個巔峰。
而對于顧氏而言——
顧易一直所設想的局面也是漸漸形成，且要遠比他想象之中的還要好。
顧氏于根本上終是在人們心中成為了一個“盛世”的代表。
這對于顧氏的重要性是難以想象的。
乾極十二年，七月。
隨著四方局勢相繼穩定，顧易終是操控著顧燁返回了洛陽。
劉諶對于此事極為重視。
當顧燁再次感到洛陽，看到那洛陽城門前的場面時。
甭說顧燁 甚至就連顧易心中都生出了一種難以言明的情緒。
多少年了？
這種場面已經是顧氏多少年來沒能見到的場面了？
雖然顧氏的影響力還在持續。
但這種君臣同心的感覺，卻已經隔了太久太久。
顧燁甚至就連眼眶都有些紅了。
“臣，拜見陛下！”
未等顧易操控，顧燁連忙走下馬車前去行禮。
“昭德何意？”
劉諶立刻便贏了上來，攔住了顧燁：“你我二人乃是兄弟，切莫如此！”
“昭德回來的正是時候！”
“朕正想讓人給你送去消息”
說著，劉諶更是直接拉住了顧燁的手：“朕想與你，共往泰山封禪。”
泰山封禪？
一瞬間，顧燁整個人就愣住了。
甚至就連顧易都沒能料到劉諶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