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陽。
天色仿若被墨汁浸染，陰霾沉沉地壓向大地。
遍地的尸骨，破碎的兵刃、折斷的旗幟，夾雜著濃濃的血腥味，周圍時而還會響起陣陣痛苦的嗚咽聲。
這次大戰的慘烈程度遠超以往。
與之前的那些個對手不同，隗囂這個人在軍中還是極有威望的。
在原本的歷史上，哪怕他在面對前后夾擊的情況下最后仍舊是逃去了西城。
并硬生生的擋住了馮異大軍的進攻，讓其寸步難行。
甚至還與漢軍打的有來有回，奪去了不少城池。
若不是最后其病死，恐怕也只有劉秀能夠將其徹底拿下。
但這一次他是真的跑不了了。
來歙不愧是名將，在原本的歷史上他便能守住略陽四個月，更別說如今有了顧嘯的加持。
當然，最關鍵的也是此次顧嘯帶來的人馬過于不凡了一些。
這群人的服從性太高了。
若是普通將士肯定留不下隗囂。
但哪怕就是這樣，這一戰的傷亡卻還是不少。
當顧嘯再一次見到劉秀之時，饒是顧嘯這種武夫都覺著有些恍如隔日，眼眶不由得一紅。
但還未等他行禮。
劉秀便連忙走向前來直接拉住了他，旋即格外認真的看著顧嘯，一邊用手不斷的檢查著顧嘯有沒有受傷。
直至確定無誤之后這才松了口氣。
“展鴻未曾受傷便好。”
所有人都在看著這一幕，只感心情復雜。
一個武將能得皇帝如此看重。
豈能不讓人羨慕？
可羨慕歸羨慕，他們又生不起其他的情緒。
沒辦法，顧嘯的功勞太高了。
之前顧嘯的履歷便已經有些讓人望塵莫及了，那可都是斬首的功勞，而這一次更是直接守住了略陽四個月之久，相當于直接影響到了此次大戰的勝利。
這種功勞獲得這種待遇，他們又能說什么？
“末將謝陛下關心！”
在顧易的影響下，顧嘯從不恃寵而驕，立刻行禮道：“此戰并非是臣一人的功勞，此戰能勝，弟兄們都有功勞。”
點到即止。
顧易自然不會選擇貪功，也不會選擇在所有人的眼前代替帝王給與手下將士封賞。
他只是讓顧嘯做到了一個統帥該做的。
果然，聽到這話，劉秀臉上笑容更甚，絲毫都不猶豫，拉著顧嘯的胳膊便朗聲說道：
“賞！都賞！”
他就是喜歡顧嘯這種從不貪功，也從來不會越界的的性格。
一個身居高位的武將。
分寸感才是最重要的。
光憑著這段時間的表現，劉秀豈能看不出來顧嘯已經有了急流勇退之意？
甚至若不是他要求恐怕連這一仗顧嘯都不會來。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劉秀才更加的喜歡顧嘯。
這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
如今之天下，局勢顯然已經十分明顯。
劉秀距離天下共主只剩下了一處。
他已經不止一次的考慮過，這些個陪著他走到今天的功臣們該如何處理了。
有著祖宗劉邦的教訓在，劉秀自然不想在歷史上再次留下一個兔死狐烹，鳥盡弓藏的名聲。
若是再如此的話。
以后天下英雄誰會愿意追隨他們劉家之人？
也正是因為如此，劉秀才會更加喜歡顧嘯這種不貪權的人。
盛大的慶功宴再次召開。
雖然如今天下只剩下了公孫述沒有平定，但此次的隴右之戰曠日持久，自不可能直接動手。
這一次，劉秀甚至是直接讓顧嘯坐在了自己的身側，與其余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而劉秀也是沒有吝嗇賞賜。
對于此次隴右之戰的所有功臣將士，全都進行了賞賜。
當然，最讓人矚目的還是追隨著顧嘯前來略陽的這些人。
似乎是真的因為這次功勞太大的關系，對于追隨顧嘯的這些將士，無論是賞賜也好亦或是撫恤也罷，都要多不少。
對于這種安排自然也不會有人反對！
兩千人面對數萬啊！
這種戰績想想就覺著恐怖。
然后便是來歙，顧嘯絲毫都沒有隱瞞來歙的功勞，甚至還將其稱之為此戰能勝的第一功臣。
這也是事實。
畢竟顧嘯的屬性擺在那呢，怎么可能比的過來歙？
但這種情況在劉秀眼中看來就不同了。
這不就是不貪功？
他并沒有吝嗇自己的賞賜，直接給來歙封了侯，這可是在原本的歷史之中來歙死后才得到的東西。
可想此時的劉秀到底是有多么的高興。
最后，這才到了顧嘯。
當劉秀喊出“展鴻”二字之后，整個慶功宴的現場不由得便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瞬間看了過去。
顧嘯現在已經是當朝大司馬了。
雖然在爵位上仍是涉城候，但食邑卻是如今大漢最高的一批人。
這一次顧嘯又立下了如此大功，所有人都想知道劉秀到底會怎么賞賜顧嘯。
劉秀表情絲毫不變，似乎早就已經想好了一切，直接朗聲道：
“朕曾聽聞，昔年我大漢孝武皇帝敕封霍將軍冠軍侯之時，曾言：此乃功冠三軍之意。”
隨著劉秀開口。
眾人看著顧嘯的表情也是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震驚...再到純粹的羨慕....
“昔年霍去病將軍蕩平漠北，封狼居胥，功冠三軍。”
“如今我大漢大司馬顧嘯追隨于朕，履歷功勛，至今未有敗績，亦有功冠三軍之實。”
“顧嘯聽詔！”
“朕封你為冠軍侯，食邑萬戶，于河北之地。”
鏗鏘有力的話語瞬間落下，宛若雷霆一般直接在所有人的耳邊炸了開來。
死寂。
徹底的死寂。
所有人都緊緊的盯著眼前的這一幕，眼神之中的艷羨根本掩藏不住。
如今之大漢第一個萬戶侯！
冠軍侯！
無論是哪一個都足矣讓他們羨慕了。
時間仿佛都在這一刻停了下來，但在下一瞬間又迅速恢復。
“恭賀陛下，恭賀冠軍侯！”
不知是誰率先朗聲開口道了一句，下一刻那陣陣呼嘯聲便在殿內響了起來。
顧易也是直到此刻這才完全反應過來。
冠軍侯？
我家老祖宗成了冠軍侯？
倒不是顧易過于激動，其實要換作其他的顧易或許還不會這么激動。
因為食邑萬戶這種事本來就在顧易的意料之中。
但冠軍侯可不同啊。
可以說...在現代而言對于過往的歷史，每個人都絕對會有心中的意難平。
每個人心中所想或許不同。
但在這些意難平之中一定會有冠軍侯霍去病的名字。
這就是冠軍侯的含金量！
自家老祖宗現在竟然成了第二任冠軍侯，顧易怎么可能不激動？
這種起步可以說是完美的！
“謝陛下！”
深深的吸了口氣，顧易立刻操控著顧嘯拜謝劉秀。
而整個慶功宴的氣氛也在這一刻達到了最巔峰。
劉秀并未與眾人談論什么國事，而是痛痛快快的與眾人宣泄著此次的勝利。
直至慶功宴結束，眾人相繼離去。
他這才看著顧嘯正色道：“展鴻啊。”
“如今天下大半已皆在我大漢手中，唯有那蜀地公孫述尚不來降。”
“正所謂天無二日，國無二主。”
“朕打算大軍休整完畢后，立刻整軍伐蜀，你可有何計策？”
顧易早就已經想到了劉秀肯定要問這種事，絲毫都不猶豫的回答道：“陛下，蜀地易守難攻。”
“其山川之險遠超隆山。”
“且有隗囂先例，臣以為不可再行奇襲之策。”
“如今陛下之勢已經勢不可擋，想來蜀地百姓也自有歸漢之心。”
“若是陛下能取幾次大勝，這蜀地或可不戰而勝。”
聽到這話，劉秀也是微微點了點頭：“若是朕拜你為帥....”
未等劉秀說完。
顧嘯整個人瞬間就跪了下去，十分急切的道：“陛下不可...”
“末將之能遠不及陛下。”
“能有這般功勛已經是仗著陛下之明了，豈能統帥大軍？”
顧易自然不會再讓顧嘯率軍了。
且不說這蜀地好不好打。
當顧嘯成為萬戶侯的那一刻起，他此生的軍旅生涯其實便已經到頭了。
不管劉秀此話是不是真心的，顧易都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
如今的顧家需要發展。
若是顧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憑著他的功勞，顧家或許也會發展的不錯，但肯定不如顧嘯在世。
且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的道理顧易也是明白的。
如今的顧嘯已經是大司馬萬戶侯了。
若是再立了什么功，該怎么賞？
見狀，劉秀瞬間一愣，旋即皺了皺眉：“大司馬這是什么話，難不成是剛剛當了冠軍侯就不想再為朕立功了？”
“陛下！”
顧嘯再次朝著劉秀一拜，“末將絕無此意，所言皆出自真心。”
“末將或善奇謀。”
“然蜀地之戰關鍵之處絕非奇謀。”
“統帥三軍末將并不擅長。”
說著，顧嘯忽然露出了一個格外憨厚的笑容，“而且末將已經打了一輩子的仗了，也該好好享受享受了。”
看著眼前有些憨厚的顧嘯，本是無比嚴肅的劉秀瞬間就是一愣。
旋即也是露出了一抹無奈的笑容，搖了搖頭：“罷了罷了，朕和你說這些作甚。”
“瞧你這樣子，享受便享受吧。”
“趕緊起來。”
劉秀最后甚至是直接拉了拉顧嘯的胳膊，他的表情極為的復雜。
似乎是顧嘯這憨厚的一笑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的眼神之中竟帶起了一絲莫名的悔色。
這一切顧易看的清清楚楚。
其實他倒是能想清楚劉秀這是要做什么，無非就是想要再試探顧嘯罷了。
畢竟現在顧嘯可以說是第一功臣。
身份的切換注定了人的性格會發生一些變化。
劉秀當了這么久的皇帝，在朝堂上平衡著那么多人的利益。如今的天下統一之勢已經難以阻擋。
對于這些個功臣，他此時的心情可想而知。
試探顧嘯這個第一功臣才是最符合帝王心術的。
可顧嘯這個人的政治水平只有43點，說白了就是看不出這廟堂之上的權謀試探。
若不是有著顧易的影響在，以顧嘯的性格定會是能建多少功就建多少功，最后弄到一個封無可封的地步。
但有著顧易的影響。
他只會直接的回應劉秀，就如同現在一般。
“謝陛下！”
顧嘯臉上的笑容更甚，直接便站了起來。
劉秀就這樣默默看著顧嘯，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直至片刻后，這才再次說道：“雖不能擔任統帥，但身為大司馬，這舉薦之事還是要做的。”
“如今馮異身體抱恙，鄧禹又在平定赤眉殘軍。”
“這伐蜀統帥，你認為誰最為合適？”
顧易沒有猶豫，直接便按照記憶中原本的伐蜀將領全都說了出來。
岑彭、吳漢、來歙、蓋延....
一個個名字從顧嘯口中而出。
劉秀聽得格外認真，雖然他心中也早已有了人選，但也還是會聽顧嘯的分析。
待顧嘯說完，劉秀也是微微點了點頭。
“不錯，朕想的也是這些人。”
劉秀本就是個十分果決的人，在確定了人選之后，待大軍休整完畢，他便直接宣布了將要伐蜀的計劃。
此次伐蜀，將行南北水陸并發之策。
命吳漢率荊州兵六萬，馬五千匹，在荊門與岑彭會合，沿長江西上進入蜀地；
同時派來歙、蓋延率諸軍自隴西南下攻河池進入蜀地。
劉秀的統帥能力彰顯的淋漓盡致，他做出了極為詳細的規劃。
一時之間，大漢這一架戰爭機器再次發動。
身為當朝大司馬。
眾將在出發之前也是紛紛來拜見了顧嘯。
也正是因為不貪功的原因，其實顧嘯和這些將軍的關系都不錯。
更別說這次顧嘯拒絕擔任伐蜀統帥，將這份功勞讓了出來，如今的這些個將領對顧嘯可謂是心服口服。
而趁著這個機會，顧易也是與他們交代了很多。
“君然，你且記住...以我對公孫述的了解，此人雖是井底之蛙，但若真的到了絕境，此人定會用盡一切手段，或會刺殺我軍將領，君然切記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子顏，天下疲敝，如今統一大勢已難以阻擋，若破蜀地，定要約束好大軍，萬萬不可傷害蜀地百姓。”
“君叔，以你之能，若是能早日追隨陛下，定是早已揚名天下，然如今為時不晚，此戰伐蜀，便是你最佳的機會，你切記要防范公孫述此人絕境后的手段，攻心為上！”
“.....”
顧易也并非是想改變誰的命運。
只是如今大漢早已相比于歷史之中的統一進度快了許多。
那這最后一戰，自然也要免去一些波瀾了。
如今之天下，該一統了！
以如今顧嘯的身份，他的交代可沒有人會輕視。
眾將紛紛稱是而去。
大戰再起。
建武八年.六月；
——北路來歙軍大敗王元、環安軍，攻破下辨、河池，挺進蜀中。
公孫述派人刺殺來歙未遂。
十月；
——公孫述派人刺殺岑彭未遂，岑彭在魚腹津打敗蜀軍，進圍武陽。
殲滅蜀援軍五千余人，西上再破廣都，逼近成都。
十一月；
——臧宮攻克繁縣、郫縣與岑彭會師。
同時吳漢率軍由夷陵而來，三軍合圍成都。
公孫述重傷亡于陣前。
延岑見大勢已去，率成都守軍投降。
天下終一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