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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進也是死,退也是死?

  大軍繼續開拔,民夫運力之事,顯然是解決了。

  錢糧軍械之物,從廣州上岸,再運到梧州,再從梧州運到邕州,這一路,其實還并不難…

  真正難的是從邕州往大理境內去運,也有一千多里路,路途還不好走,此番皆要仰仗諸蠻…

  蘇武攏共也不過三萬兵,還選了六七千蠻作為戰兵或者輔兵來用,倒也是蘇武控制一下數量,不然兩三萬蠻也不在話下,也是雨露均沾之法,每一部蠻,都選了一些…

  蘇武之兵,還未真正入大理,在一個叫做自杞的地方,卻是迎面就碰上了大理的使團,高量成的使團…

  如此,自是把高量成帶到蘇武面前來見。

  到得蘇武面前的高量成,顯然滿臉的緊張與驚駭,他出發的時候,滿心以為蘇武會在梧州,甚至回到了廣州去,都沒有想過蘇武會在邕州,何況此時此刻,蘇武大軍已然就到了大理邊境?

  大燕天子當面,高量成只管上前去大拜:“拜見上國天子,陛下萬歲!”

  蘇武左右,自是一眾兇悍軍將,為了見高量成,臨時搭建的一個營帳,蘇武坐在正中,也把高量成打量一番,好生年輕…

  蘇武在見他之前,倒是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乃是高家如今的領頭人…

  蘇武問了一語:“趙構可在大理?”

  高量成只管點頭:“回陛下,他就在羊苴咩城。”

  蘇武倒是有些奇怪:“你何以不為他隱瞞一二?”

  高量成連忙來答:“外臣深知,此乃中原上國之事,哪里是大理這般番邦小國可以參與的?”

  蘇武倒是有些為難,莫不是大理國都是這么想的?是不是大軍還沒到,人家就把趙構給送來了?

  那還怎么弄?

  蘇武連忙問了一語:“你家國主作何想?”

  “回陛下,國主派外臣前來朝拜,便也是如此作想,不愿參與上國之事!愿與中原,世世代代睦鄰友好!”高量成此時此刻,那還是知道何為大局的…

  “當真?”蘇武一語再問,這就不麻煩了嗎?人家若是真給送來了,蘇武再去打,道義上就會出問題,那還得再想方設法找個借口,還不一定找得到這么好的借口了。

  倒是這一句當真,問的高量成微微一愣,他豈能不心虛?小小年紀,這臉面上的修為,著實還欠火候。

  蘇武敏銳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立馬再追問一語:“恐怕你家國主不是這么想的吧?”

  高量成連忙再說:“陛下容稟,實乃是我大理地處偏僻,中原之事,消息多不靈通,國主還并不知曉其中確切,所以想的是先把那…趙構禮遇一二,派外臣來朝拜陛下,便是為了知道諸般事情詳細,如此好再作定奪…”

  蘇武心下一松,什么話都不重要,就一句話重要,大理國主正在禮遇趙構,這就足夠了。

  蘇武就問:“那你見到某了,回去怎么辦?”

  “自當把那趙構綁縛送來陛下當面!”高量成知道,這是唯一之法了。

  一路來,豈能不見大燕天子之兵強馬壯?

  雖然不過三萬人,但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好好的,一個人而已,何必打仗呢?

  大理可實在經不起再折騰了…

  大燕之軍,已然到得這里了,離善闡府可就只有五六百里地了…

  “那你速速回去就是,我大軍駐扎在此,等候你幾日消息,此乃上國之禮節,與你家國主去說,勿謂言之不預也…”蘇武認真在說。

  “陛下稍待,最多十…七八日消息就至。”高量成顯然有些緊張,家國大事,系在一身,系在此時此刻這件事上了…

  蘇武只擺擺手,只看那高量成大拜而走…

  蘇武本也準備在此停留幾天,接下來就是要進攻了,他需要一個大后方,所以,要在自杞這個地方建造一個營寨,存糧存物,這是往外征戰的基本操作。

  等的也是陸陸續續到來的糧草軍械,先要屯好,屯上一個比較安全的數量,如此,方便進退,乃至方便分兵,方便諸般調撥…

  還有一點,往前去,依舊是山林諸蠻,大理的諸蠻與邕州諸蠻,沒什么很大的差別。

  現在還要做一件事,那就是聯系一下大理東部的諸蠻,頭前不久大理國的反叛,起初只有幾部,后來發展到三十七部,這些部落,主要都是大理東部之部落。

  那豈能不聯系?豈能不用?

  蘇武也看中了一個人,就看中了這個高量成,雖然年輕,但真有眼力見。

  來日,這大理豈能不是一路?第一任的經略使,就他高量成了,先干個幾年去,把局勢穩定住,把官員都派到這里的州府來,把軍隊改革一二,到時候再把高量成調到京中為官,換個經略使…

  如此,交接就順利了,制例就成了…大理這一路,往后與天下其他路,也就沒什么兩樣了…

  走一步,看好幾步…

  至于怎么把這個高量成弄到手中來,這倒是個問題…

  不過,蒼蠅叮的就是有縫的蛋,且看大理的縫隙在哪里…

  只待發酵,若是大理內部發酵得不夠,蘇武大軍總是要去的,到時候再使手段…

  這一刻,蘇武還能看誰?

  豈能不是去看吳用?

  吳用最會猜,早已會意到,不等蘇武開口,已然上前來:“陛下,要不,臣隨那高量成同去羊苴咩城?”

  “嗯?”蘇武還是意外的,如今這吳用,這么不怕死的?

  “陛下放心,臣敢去,就必不會陷入險地…”吳用又道。

  “說說…”蘇武洗耳恭聽,看看這廝如何操弄這人心之事。

  “陛下,臣倒是明白一個道理,若是戰起,陛下越是打得兇猛無當,臣越是死不了!”吳用一臉自得。

  “哦?還有這般道理?”蘇武笑著問,其實已然會意到了,吳用這個道理也對。

  中原大燕,本就是上國,蘇武罰罪,若是打不過,那吳用生死皆在人家一念之間,但若是蘇武勢如破竹,吳用可就真死不了…

  吳用也嘿嘿笑著:“陛下,哪怕是死,臣為國死,也死而無憾!”

  蘇武聽來,微微笑著,心中也知,這廝…想進步…

  總是缺這么個機會,吳用爵位已然很高了,但總是缺這么一個真正上得了臺面的機會,吳用這么做,就是搏這一把,搏這個機會…

  顯然吳用是也想宣麻拜相之事…

  “那你怎么去?”蘇武問。

  “陛下,簡單之事爾,既然下過來朝貢朝拜,帶來諸般貢品不少,臣代天子宣威宣德,怎么能不去賞賜一二?如此才顯出上國之威嚴!”

  吳用躬著身…

  一旁武松笑著開口:“吳學究真是一肚子心眼…”

  蘇武擺擺手:“行,那你就帶百十人,一并先去羊苴咩城。”

  吳用拱手一禮:“遵旨!”

  至于吳用去干嘛?

  一個勢力極大的權臣家族的年輕繼承人,一個憋屈了好幾代人的國主。

  這還能沒點矛盾?

  吳用跟在那年輕高量成身邊,豈能讓這般局勢當真和和美美?

  卻是蘇武也想,那曹成不免是個禍患,萬一曹成把吳用給殺了之類的…

  轉念在想,有高量成,吳用還真死不了,高家是要兵有兵要糧有糧,怎么可能讓吳用被曹成所殺?

  吳用自己必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那就看吳用的本事了,蘇武只管在自杞屯糧修寨,聯絡諸蠻…

  準備戰爭,往往比臨陣一戰還要重要,蘇武豈能懈怠?

  只管把帶來的一些邕州管理,還有附近諸蠻的頭領都叫來,還有當地一些漢人鄉紳…

  開會,最近是誰,大理境內,夜苴部,羅雄部,這兩部也正是頭前反叛的主力部落,也曾一道打進的善闡府…

  只是而今,損失慘重,躲在山林之內,惶恐度日,也還怕著大理國之大軍報復而來…

  這就好說,誘之以利,那就是給點錢糧,再來個名義,為他們報仇雪恨…

  先搞定兩部,只要這個頭開得好,由他們再去聯絡其他部落,一切就會更加順暢…

  其實去善闡府,就只有一個城池門戶,石城郡,大理國還在用“郡”這個名稱,行政體系上府州郡,皆有,看起來很混亂…

  其實很簡單,府郡是一個等級,八府四郡,州反而很小,沒什么復雜之處…

  乃至大理國,真正的城池也并不多,很多時候,一個府一個郡,就一兩個城池,但地盤卻又不小,統治之下,皆是部落,部落只有一些堡寨,乃至就是村寨,沒什么真正城池可言。

  國家兩個中心,一個善闡府,一個羊苴咩城,一個在滇池旁,一個在洱海旁,這兩地,有大量的平地田畝,物產豐富…

  至于其他地方,幾乎都是山。

  格局,大概如此,只要控制住了善闡府與羊苴咩城,以及兩地之間的道路,乃至通往蜀地與廣西的道路,就控制了八府四郡的所有物資集散,也就控制住了周邊所有的蠻部。

  蠻部也是要物資交換的…

  如此,影響力就足以輻射出去,統治就不那么難…

  邕州的統治之法,其實也是類似道理。

  路,道路上的節點,糧食山產地區的城池,這就統治。

  蘇武是對著輿圖在慢慢研究…

  那邊,吳用已然打馬跟在了高量成身旁,馬匹快走不奔,兩人還有話語來去。

  高量成倒是并不排斥吳用隨在身邊一起回去?何也?他也怕自己一個人回去,說服不了國主段和譽,他真怕段和譽一意孤行,真就與中原大燕鬧得個不可開交…

  就算這一次擋得住,這一次來得,下一次自也來得,明年呢?后年呢?就算都擋得住,豈不年年征戰?

  此番是從廣南西路來,下次從潼川府、成都府來,或者廣西也來,成都、潼川也來…幾路并進…

  這豈不是永無寧日?

  何以能讓國家陷入這般地步?

  至于說大宋會不會再復辟,這事…

  就看那大燕天子,都親自到得廣南來了,都親自領兵到了大理邊境,要是大宋能復辟,此時此刻,就是最佳時機,按理說,就該天下大亂了,中原已然就是烽煙四起了,大燕的天子更該是匆忙往中原而回了…

  卻也不見那大燕天子匆忙而走,這大宋啊…是復不了了…

  高量成何等聰慧?

  卻聽一旁吳用開口在說:“大理之國,好景啊!”

  高量成也是熟讀典籍之輩,也答一語:“中原之廣,更是處處美景怡人…”

  吳用擺手去:“那不一樣啊…大理之景,好在山巒迭嶂,郁郁蔥蔥,花團錦簇,四季是春,美不勝收…”

  高量成倒也點頭:“這話倒是不假,只聽聞中原之地,草木秋黃,冬日蕭瑟,冷來裹衣難暖,暑來脫衣難避…”

  “誒?高公子可去過中原?”吳用忽然一問。

  高量成搖頭:“倒是不曾…一直也想去中原看看,只待來日入京朝拜了…”

  “那定要去看看,中原有中原的風貌,那平坦之地,一眼望不到邊去,也不似你這里,四處山林障目…還有草原,大海,江南水鄉…說之不盡啊…”

  吳用自是見識廣博的,自己也有幾分陶醉模樣。

  “多是讀書,《水經注》也是看過,是教人心馳神往…”高量成也在點頭,年輕人,多少有志在四方之沖動心思。

  “讀書好,讀書好啊…讀書可以知天下事,讀書可以知人心事。”吳用已然在帶話題。

  “是啊,天下事也難,人心事也難…”高量成還真有幾分低眉模樣,豈能不難呢?

  叔父戰死,看似大功,舉家上下,卻個個人心惶惶,他不過二十出頭,已然是頂梁柱…

  國主…心思,誰能不知?

  還有那楊、董之族,哪個不是虎視眈眈?

  已然是群狼環伺,如履薄冰,一步不好,高家多少代的基業,毀于一旦…

  有時候也想怪罪,二十年前,曾祖何以還把國王之位還給了段家?

  這件事,高量成能理解其中一些道理,比如諸般壓力,退一步海闊天空之類…

  但,成大事,豈能畏畏縮縮?高氏錢糧兵將皆多,怎么就不能一一把隱患解決…

  若是二十年前把這些事都辦好,今日又怎么會這般如履薄冰?

  二十歲的年輕人,活得太累…

  吳用豈能不語:“說起來,此番平叛,皆高家之功也,不過呢,史書萬代,自古,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啊…”

  高量成立馬皺眉一語:“學士之言,不得我心,我高氏,世世代代乃大理忠良!”

  “嗯,是這道理,高氏忠義,倒是不知多少人有目共睹,便是我初初聽來,也覺得不可思議!亙古未有也!教人敬佩!”

  吳用如此一番話語,只看那高量成面色好看許多,便又道:“功勞呢,最好就躺在功勞簿里,可偏偏,也有那功高震主之古語,我家陛下,何以至今日,不免就是這句古語罷了,無奈之下,逼上這條路去,回不得頭了,許多道路,從來回不得頭…也是趙宋失了人心,如此失了天命!許這天下之事,一飲一啄,皆是上天定數…”

  吳用唏噓不已,說的就是中原事。

  高量成隨口還奉承:“大燕皇帝陛下,天命所歸!”

  卻看高量成的面色,著實也是深沉,中原事,豈能不也是大理事?

  吳用忽然又不說話了,只一味低聲嘆氣,時不時還催促一下馬蹄…

  兩人沉默著往前去…

  許久許久…

  吳用忽然一語:“高公子…”

  “嗯?”

  “你家國主當真不會一意孤行吧?”吳用就問。

  高量成連連擺手:“不會不會,我家國主只是一時猶豫,此番天使一到,自就豁然開朗。”

  “那再好不過,但愿如此!”吳用點著頭,又去夸人:“也是高公子一心為國,不然我家陛下還當真誤會了,也是頭前,陛下登基,也不見大理使臣來賀,我家陛下不免以為…大理不尊上國,所以多少有討伐之意,殺雞儆猴之事也…”

  “明白明白…”話語只聽得高量成是連連點頭,還有解釋:“著實是地處偏僻,難通消息,不比那高麗,近在咫尺,消息靈通…”

  “高麗?高麗國使,也還未到…所以我家陛下才要殺雞儆猴嘛…”吳用一語。

  “啊?高麗若是不至,那著實有罪!”高量成立馬跟著來說,不免也想,高麗不也是只雞嗎?怎么不殺高麗要殺大理?

  不還有交趾,琉球,倭國…還有青唐吐蕃,還有諸般回鶻…

  怎么就大理是雞了呢?

  怪就怪…趙構!

  哪里不好跑,偏偏往大理來跑…

  “慢慢來嘛,草原諸部,已然奏請加尊天可汗,女真已然俯首,北方已平,南方再平,如此,也就輪到高麗了…”吳用只管是指點天下。

  “大理向來仰慕中原上國,從來不是什么忤逆之邦,學士放心就是!”高量成著實操心,時時刻刻,政治神經緊緊繃住。

  也是…大理國著實經不起折騰了,善闡府還是一片廢墟,只待慢慢重建…

  哪里還能起戰事?也說社稷,也說黎民百姓,高量成憂心忡忡…

  “此去大理,我不會死吧?”吳用忽然發癲了一般,如此一問。

  “學士何出此言吶?學士乃天使,到大理是上賓,怎么會有安危之憂?”高量成那是一臉緊張。

  “無甚,我就是覺得心中不安,眉頭在跳,總覺得此去宣德,有那生死之危,趙構既然在大理,大理豈不也還有賊軍許多?那大理國主能容趙構,能容賊軍,我此去,豈不有安危之憂?萬一呢…”

  吳用一臉慌亂…

  “不會不會,萬萬不會…”高量成此時此刻,只差把心掏出來給吳用看了,便是一心在想,萬萬不要出差錯了。

  “那就好那就好…”吳用口中說著,卻還是滿臉擔憂。

  越快吳用面色上的擔憂,高量成便越是心中愁得慌…

  如此又沉默片刻…

  吳用陡然又一語:“此時我隨你去羊苴咩城,你家國主不會誤會什么吧?”

  “啊?”高量成著實有些應接不暇,就是節奏跟不過來,也問:“學士所言之誤會是?”

  “他不會…畢竟他是國主,乃一國之主,他是否會有一種誤會,比如…嗯…誤會我是你請來奪權之外援?又好比是不是你與我家陛下有什么私下里的交易?說來說去,是那功高震主,或者奪權之事也,可能是我多想,你也知道,我等在中原,剛剛經歷此事,所以多了幾分擔憂罷了…畢竟…畢竟你祖上做過這般事,讓人多想也是可能…”

  吳用一邊說,一邊去關注高量成的面色變化…

  高量成自是真被吳用說得心中一驚…

  他頭前可萬萬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過…

此時此刻之提醒,豈能不是雷劈斧鑿?豈能不是醍醐灌頂  就這么忽然帶了一個大燕使節回去,還有燕軍在外屯駐,欲意征討,然后高量成回去之后,還要與那國主唱對臺戲?

  這不是請外援來奪權,還能是什么?

  還聽吳用去說:“到時候,可一定要與那國主好生解釋清楚,萬萬不能有此誤會…若是如此誤會,說不得,我這條命,真就交代在羊苴咩城了!不好不好!”

  “放心放心,天使放心,萬萬不會有此般之危難…”高量成滿腦袋是包,還得安慰吳用貪生怕死之念…

  “要不,我還是不去了吧?我這就回頭…”吳用還有一語來,只管是臉色發白。

  “啊?”高量成人都懵了。

  吳用當真勒馬了,卻立馬又是滿臉難色來說:“這般回頭,如何與陛下交代,如何與陛下去說,總不能說是我貪生怕死跑回去了…唉…”

  還聽吳用焦急無比之語:“怎的陡然陷入如此境地,莫不此番,當真進也是死,退也是死?”

  “學士,萬不至此,萬不至此啊!學士安心,學士安心就是…你乃上國天使,萬不至此啊!”高量成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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