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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我喜歡踹你

  晚膳時分,天高云淡。

  夜色從東方天際逐漸涌來,致使西方的火紅漸漸消散,最后被收入那巨大的天痕之中。

  悟道場學子起身前往仙膳坊,經過白玉石橋不禁停步。

  他們看到曹教習正坐在石階上,守著一個空蕩蕩的錢袋子,氣急敗壞地叨念著世風日下。

  怪不得給的時候不要,原來只喜歡搶的!

  這特么都是什么奇葩習慣?

  從悟道場而來的學子見他罵罵咧咧,全都一聲不吭地從他身邊繞過,行至仙膳坊,便又看到了季憂與那位氣質非凡的仙子,對面而坐。

  靈州只有一個宗門,名叫靈劍山。

  冬至日那天,他們去鴻鼎樓吃飯,班陽舒曾說,靈劍山原名靈鑒山。

  這個名字的由來是因為太古蒙昧時期,天道曾賜下七宗圣物,靈鑒山的創教先賢所掌控的便是靈鑒。

  但傳承千年之后,靈劍山曾有一位后世掌教,因為癡迷劍道而將其中的“鑒”字改掉。

  季憂至今還記得,他第一日感應天書之時,山下的仙子曾問他,你為何會在我的鑒里。

  那時候他以為那個字是“劍”,但后來越發覺得那個字其實是“鑒”,兩字發音相同,且都與靈劍山相關。

  后面便是新元那天。

  他與陸清秋等人一同到盛京合餐,期間婁思怡曾說起關于靈劍山的傳聞。

  季憂停下筷子,抬起頭,看向正在小口吃菜的顏書亦:“聽說,靈劍山最近丟了一位小鑒主。”

  顏書亦抬起頭看著他:“不是丟,是外出游歷。”

  “果然是你…”

  季憂撐著桌子道:“也恰好今天遇到了,否則我還沒機會跟你說了。”

  “什么事?”

  “我今后可能無法與你一起修道了。”

  顏書亦抬起頭,好看的眉心漸皺。

  季憂見狀解釋道:“宗門有命,我可能要出去一段時間,歸期不定,今日去悟道場便是想去虛無山里和你說一聲的,沒想到你就來了。”

  顏書亦用筷子在飯里戳了幾下:“太好了,沒有你,山下總算可以清凈了。”

  “那我冬至之后我沒去的那幾日,你上來踹我作甚?”

  “我喜歡踹你。”

  顏書亦說完話,感覺自己有些嬌滴滴的,于是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兇意。

  她確實是靈劍山丟了的那位小鑒主,是執掌靈鑒的下一任掌教。

  家中長輩從小便培養她不茍言笑,一舉一動都不怒自威。

  自己現在這嬌滴滴的語氣,一定是他做的怪,不行就殺了他吧。

  顏書亦穿著一雙月白色的靴子,小巧玲瓏地在桌下晃來晃去,最后忍不住啪一下踢在對方的膝蓋上。

  季憂被踢過之后抬起頭,沉默許久后不禁笑出聲。

  和顏書亦一樣,他也知道面前的人就是她,但又不確定真的是她。

  所以說話的時候總會帶點謹慎,不像是在虛無山那般自然,尤其是猜到她可能就是那位當世最強親傳,這種感覺更甚。

  他在虛無山之下犯起渾來甚至敢直接喊她小魔女,甚至對捏她臉這件事躍躍欲試。

  但現實中,他卻覺得兩人間有種隔閡。

  顏書亦表現得也與虛無山下不同,眼神里經常閃過一絲冷意,舉手投足之間劍氣盎然,似乎是抗拒與他很熟稔這件事,有些若即若離感。

  可隨著這一腳,他心中那絲陌生感忽然減淡了幾分。

  “你打算在盛京待多長時間?”

  “此番來盛京見過你之后,我還有事要做,很快便會離開。”

  顏書亦雖然嘴上一直在強調“一時興起”“順道來盛京”“隨便逛逛就回去了”,但其實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我就是專程想來見見你的意思。

  事實上也的確就是這樣。

  若不是因為他在盛京,顏書亦或許不會在中途折返這一下。

  若說是專程過來見他的,倒也真的沒什么可以狡辯的。

  季憂點了點頭:“可找好了落腳之處?”

  “靈劍山的山外行走都住在恒豐客棧,我已通知他們留房。”

  “要不要喝杯茶再走?”

  “好。”

  顏書亦起身,噠噠噠地跟他離開了仙膳坊,決定喝杯茶后再走,于是二人便一前一后地回了碧水湖雅園。

  季憂開始生爐火煮茶,而顏書亦則開始四下參觀。

  期間,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譬如這房子雖小也挺可愛,又譬如季憂墻上刻的匪字是什么意思,一直聊到茶香四溢。

  怎么說呢。

  季憂儼然是那種不常與女子獨處的性子,而顏書亦假裝清冷也有點笨拙。

  兩人在熟與不熟之間,以試探的方式在觀察著對方。

  這是一種極有意思的事情,反倒是聊了什么,對方如何回答,全然不曾走心。

  “茶好了,小心燙。”

  “嗯。”

  “要不要吃烤地瓜?”

  顏書亦背手轉身,看著季憂舉起一枚地瓜,又看了看他。

  嗯,反正不急,那就吃個地瓜再走。

  冬日的清晨,寒氣于萬物之上凝霜,天邊初露晨曦,如同淡墨輕染。

  經過一夜,爐子里的炭火還在逼仄的袇房里燃著,只是炭灰發白,眼看便要熄滅。

  修仙者可以以靈氣御寒,但古代的炭火并非只有取暖一個用途。

  它還可以用來烤地瓜,沏茶。

  另外在其上坐一壺水慢燒,也可以維持室內的濕度。

  季憂沿著清晨的薄霧走出院子,將清理出的爐灰倒在外面,然后在爐子里填了新炭,以靈氣催燃,并又順手在爐底扔了兩個地瓜。

  顏書亦就坐在他旁邊,看他不斷忙活,乖巧而安靜。

  他們昨日閑聊、飲茶、試探,不知不覺便坐到了深夜。

  于是這位靈劍山的小鑒主就沒有回恒豐客棧,而是住在了袇房的西臥。

  此時她早早起床,吹彈可破的小臉上還寫著困倦,便抱著熱茶圍著爐子,明媚的眼眸輕眨。

  “早上想吃什么?”

  “沒有胃口,就吃個烤地瓜吧。”

  顏書亦回答一聲,伸手握住了火鉤子,摟出了一個烤地瓜,剝開焦香的外皮。

  而季憂在忙活完之后,也尋了個馬扎坐下,將筷子拿出來,繼續鍛煉著神念快捷鍵。

  兩人其實見面時間不長,但越發有種生活在了一起的自然感。

  半晌之后,有一根筷子飛到了顏書亦的面前,被她直視一眼,便倏然落地。

  季憂微微睜眼:“靈劍山的劍道是什么樣的?”

  “靈劍山主修的是本命靈劍,不會像你這般用那么多劍。”

  雖然眼前所見的是筷子,但顏書亦一眼便知道他練得是御劍術的基礎劍招。

  她打了個哈欠,有些慵懶地縮在旁邊地桌前,兩只腳腳貼近暖烘烘的爐子,繼續看漫天的筷子飛舞,心中一陣安樂寧靜。

  其實她來之前也想過,兩個人見面會是什么樣子的。

  在她所想之中,大概會有兩種結果。

  那就是男子并未如自己想象那般有趣,于是兩人便閑聊幾句,道一聲珍重后各自分別。

  反正他們也不算很熟,只是一同修道的關系。

  又或者聊起來還頗為投機,便坐而論道一日,成為同道的朋友。

  但小鑒主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有一日會縮在爐子邊吃著烤地瓜,然后慵懶在這不用想著修道和破境的冬日清晨。

  而季憂,其實與她所想的差不多。

  覺得兩人若是見面,要么就聊一聊,隨后逛逛盛京,成為好友。

  若是能從遺跡安全回歸,將來在虛無山再見,或許會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感動。

  要么就是干柴烈火,一觸雙修,自己因為境界低,被強制榨取。

  但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有一日表現的如此正人君子,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道心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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