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走后,每半月虞聽晚都能從檀絳手里接過上京寄來的家書。
每一封都很厚。
信里有寫。
——“路過城西糕點鋪,不由想起你背著我偷吃糯米糕時粘牙。你愛惜糧食,不舍得吐,被我瞧見后慌得用袖子捂住嘴。”
虞聽晚看到這里沒好氣。
什么偷吃?
那糯米糕分明是她用月銀出去買的。
至于捂嘴,怎么還好意思提啊。
還不是聽到屋內茶水被打翻,她誤以為魏昭出事,心下一急,把手里還剩一半的糯米糕全部往嘴里塞,鼓鼓囊囊撐的險些包不住,就火急火燎往屋里跑。
虞聽晚看魏昭懨懨立在一旁,沒有大礙,心里的石頭落了地,松口氣的同時去收拾地上的碎片,邊努力咀嚼。
她吃的很累,腮幫子都疼了。
姑娘蹙著眉,舌尖悄悄抵著上顎,想偷偷把黏軟的米團抿開,卻越抿越粘。
一時間手忙腳亂,可能用的只有唇舌,急起來鼻尖跟著沁出細汗。
平日懨懨,話都懶得說的魏昭煩她整日督促喝藥,可見她這般滑稽,忍不住面無表情看了會。
像是看猴子一樣新奇。
虞聽晚挺狼狽的。
收拾了一半,她還特地停下動作,很無奈的用鼻音嘆了口氣。
魏昭沒忍住。
“哈。”
虞聽晚知道他在笑自個兒。
她沒有理他,仔細把碎瓷片全部掃了,又用棉布將地面擦了一遍。
等虞聽晚收拾好,一轉眼的功夫,本該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卻不見了。
別是又偷溜著出門了吧?
上次公子出門時,被石頭絆了腳就給摔了。
摔了后,還沒有要爬起來的意思。也不知是沒力氣,還是不嫌丟臉。
最后還是伏猛給叼回來的。
她嚇得連忙出去找。
公子沒出門,就站在院子里。沒精打采低頭看著石桌上的糯米糕。
是在打量。
許是沒見過?
他抬手撿起一塊,咬了一口。味道不好,口感甚至粗糙,也不知那個小丫鬟怎么那般享受。
“公子!”
虞聽晚跑過去。
“您不能吃。”
魏昭本來就想扔了。
可一聽這話一身反骨,當著虞聽晚的面。一口一口把那一塊全吃了!
臉上沒有挑釁。
可動作全是挑釁。
虞聽晚:?
要是吃藥,她喊一聲公子不能喝。她敢確信,魏昭轉頭就能聽話把碗給扔了。
虞聽晚蹙眉表示:“那是奴婢外頭買的。”
又不是家里做的,萬一不干凈呢。
虞聽晚見他沒反應:“您莫和奴婢唱反調。”
“這不易消化,公子您身子本就不好。回頭若是小腹疼,可如何是好啊。”
魏昭覺得她好吵。
他有氣無力。
“你話太多了。”
虞聽晚:“可公子您有聽嗎?”
魏昭聞言,不虞對上虞聽晚的眸子。
“我不喜外人管束。”
虞聽晚知道他不高興了。
每次魏昭不高興,蕭縣令和葛老都要變著法的哄他。
姑娘想了想,也軟著嗓音,好聲好氣同他說話:“我是為了公子好,更為了公子這般上心,沒日沒夜圍著您轉,眼里也只能容下您。真的,您是第一個讓我操心到夜里都要夢到的男人,您得…習慣啊。”
這話不假。
發自肺腑。
在魏昭眼里卻是一通歪理!
他拿起第二塊。
虞聽晚:“這挺貴的。”
她很小聲:“一袋花了我六文錢,我自個兒都舍不得吃呢。”
虞聽晚很急:“公子還給我吧。”
“奴婢讓廚房那邊做些適合您吃的。”
這一堆話里頭,魏昭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他在虞聽晚的注視下,放下那一塊糕點,堂而皇之把那一紙袋的糯米糕都抱到了懷里,強盜一樣,可走路頭重腳輕的回了屋。
然后…
的確不消化。
當夜疼的臉色發白。
被葛老氣的大罵。
“你是不是有病?就饞那嘴嗎?那丫頭好不容易舍得買一次糕點,你看上了就搶了?”
“你想氣她,還是氣我?”
魏昭懨懨,身上破碎感很強。
他試圖捂住耳朵。
葛老又把他捂耳朵的手掰開。緊接著又是一頓苦口婆心的輸出。
就真的很放肆。
屋外虞聽晚緊張的揉搓衣角:“蕭縣令,是我的不是,我不該貪吃。”
“與你何干?”
蕭懷言是得了信匆匆趕過來的,他按了按眉心,沒急著進去,也不曾遷怒。
“他…”
蕭懷言到底心里堵著一口氣,一直找不到人說。
尤其看魏昭整日不死不活的模樣,他比誰都難受。
“剛去國子監啟蒙讀書那會兒,上京開了間糯米糕鋪子,生意很是紅火,味道也相當不錯。”
“那時周圍的學子每日下學,除了奴仆,也偶有父母接送,時常能從他們手里得到一份糯米糕作為獎賞。”
蕭懷言:“可他卻從未有過。”
“歸之不愛吃甜食是次,他…母親在吃食方面頗為嚴厲為主。”
虞聽晚頓覺納悶。
“為何?”
“他是魏家子,不該喜形于色。筷子多停一瞬便是破綻,七分飽尚可稱雅,貪味便是授人以柄。”
“他父親走了,和母親之間的關系…,怕是觸景生情了。”
蕭懷言也知說的過多了,他嘆了口氣,抬步進屋。
可比誰都清楚不愛吃和得不到是難以持平的天平。魏昭那個狗東西,幼時只怕也是盼過的。
他一入屋,虞聽晚也跟著進去。
魏昭躺在榻上,眼里本來就沒光亮,現在更是死氣沉沉,直到他瞧見姑娘紅通通的眼。
“不就是吃了你幾口點心?”
魏昭不理解:“別哭了,回頭賠你。”
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久到虞聽晚都要忘了。
可魏昭信里又一次提及。
——“上京有間糯米糕生意極好,我路過時難免想到了你,忍不住買了些。可買后又想到不宜存放,沒法給你寄來,不過…等日后你來了,我再領你去買。”
他信里還說。
——“這幾日有些忙,難得閑暇。院內的海棠不知不覺已開的正艷。”
他從不提朝堂的事,以及他的的處境。
信里信外都是他日常瑣碎,以及…思念。
——“上回下賭,你輸給我的那對珍珠耳夾,我日日揣在懷中。已捂的發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