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說出這句話之后，宣明身上就出現了驚人的變化。
他此刻是負傷狀態，按理說會越來越弱，而現實則朝著相反的道路疾馳。只見他身上的法力波動居然開始變強，就像是被投入了大量易燃物的火堆，火勢越來越大，爆發出來滾滾熱浪。
橘黃色的火焰再次從他手掌涌現，亮度比起之前更高，逐漸地傾向于熾白色。即使是用精神感知去觀察，都會覺得自己的意識仿佛遇到強光的肉眼一樣被刺痛。同時，他不再謹慎地與我保持較遠的距離，而是主動把距離縮短，并且宛如發射大炮般轟出自己手里的火焰。
無論是攻擊速度還是命中能力，他都出現了顯著的上升。盡管還在我的處理范圍內，卻變得相當勉強。我竭力躲避他的攻擊，然后嘗試連續發射大火球反擊。他居然毫無閃躲，抬手就是一拳打在了我的大火球上。
劇烈爆炸的下一瞬間，他穿過了爆炸，又是一掌轟擊在了我的胸膛上。我沒料到他在拋棄隱蔽偷襲戰術之后會突然轉變為如此暴力的作風，一時間反應不及。他的手掌并未直接觸碰到我宛如恒星的身軀上，而是在至近距離從掌心中爆發出來極大的火焰，把我全身炸碎打飛。
我只覺得眼前一黑，分不清楚上下左右。像是被人用拍磚全力拍擊在頭蓋骨上，真靈受到了不小的損傷。但是宣明必定不會由于我虛弱而停下攻勢，為了防止真靈在不設防的狀態下受到直接攻擊，我第一時間恢復了自己的日冕形態身軀，一睜眼就看到宣明的下一擊來到了面前。
是應該躲避，還是應該招架？我哪邊都沒有選擇，索性一鼓作氣把自己當成大火球往前撞擊。宣明的攻擊再次轟擊在了我的身上，但是他這一次沒有順利把握好與我之間的距離，也被我炸飛了出去。
不過，他依舊是有所防備。我感覺這一擊被他組織火焰力量防御了下來，雖然不可能全身而退，但還是無法一錘定音。我再次快速恢復了日冕形態身軀，感覺意識都變得有些渙散；而宣明也是傷上加傷，渾身都是燒傷潰爛的口子，血液從里面不停地流出來，法力波動卻是仍然沒有出現降低，反而越來越強烈。
我慢慢地明白了他變強的道理。
因為受傷而流失的體力和精神，對于其他強者來說只是損失，而對于宣明來說并非如此。流出的大無常之血會成為自身火焰的燃料，因痛苦疲憊而加速的呼吸則像是風箱一樣讓火焰越燒越旺盛——所有流失之物都會以力量的形式回歸到他的身上去，強化他的力量。
因此越是負傷，他就越是強大。
他又一次朝我發動攻勢，出手速度越來越快、攻擊威力越來越強。我也針鋒相對地反擊，卻難免落入些許下風。
“這就是你所說的火焰的真諦？”我問。
“燃燒的本質，就是犧牲。”宣明說，“必須付出某些事物，才能夠得到生存所需的熱量。而操縱火焰之力，就是燃燒自己、帶來希望。這份犧牲將會化為照耀世界的薪火，代代相傳，這便是我們的文明。”
“你所謂的犧牲，也包括犧牲自己以外的人？”我問。
“你是否覺得我面目可憎、剛愎自用？”宣明淡淡地說，“如果你以為任何問題總是有著圓滿解決的方法，那不過是一種天真的愿望罷了。歷史之所以會告訴你無論多么絕望的困境，只要不放棄就總是能夠找到延續下去的希望，僅僅是因為那些無法延續下來的歷史沒有機會呈現到你的面前、訴說自己的成功故事罷了。
“有時候我們注定是要面臨分叉路，選擇左邊會失去重要之物，選擇右邊也會失去重要之物，但是如果什么都不選擇，那就會失去一切。任何合格的出題人都會在設置難題的同時留下破局的鑰匙，然而我們生活的世界是一道沒有出題人的難題。
“是不是存在著第三條道路，只要多花費一些時間繼續找下去，就可以將其找出來？我不知道，但是倒計時每分每秒都在逼近。如果已經有了一條切實的道路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哪怕需要為此犧牲良心，我們也必須抓緊時間邁出步伐。”
他在說話的同時也在朝著我發動一波又一波的致命攻擊，我在還擊的同時反問：“那么你為什么不去支持福音院的人類屠殺計劃？雖然會毀滅文明，但是以拯救世界和人類種族的方法而論，那條道路足夠切實。”
“以毀滅文明為手段的拯救不過是本末倒置而已，我要使用神印來拯救人類。”宣明說，“你可知道福音院為什么沒有選擇神印的道路？”
“為什么？”我順著問了下去。
“現在的我們，建立在錯誤的人類史之上。”宣明說，“如果使用神印糾正錯誤的人類史，如今的我們也會被糾正。運氣壞的話可能會直接消失，運氣好的話，可能也會以與如今不同的人格生活在另外的歷史之中。那相當于在精神上殺死當下的我們。
“如果是為了文明的延續，卦天師或許會做好覺悟、愿意接受這一點，然而閻摩是不可能愿意的。在他看來自己生命的延續是最優先的，文明和種族的優先度都要次于自己。要是有人企圖使用神印力量拯救世界，他為了自己能夠延續，必然會盡自己全力將其扼殺。
“我無意指責他的思想，可能在他看來我和卦天師才是瘋了，但是我也不會因為顧慮到他的想法而放棄使用神印的道路。
“既然他不想要犧牲，我就來幫他犧牲。”
福音院主閻摩會扼殺想要使用神印力量來拯救世界的人…
我想起來了據說被福音院主閻摩所殺害的、疑似如今神印之主的人神太歲。莫非這就是他殺死太歲的真實原因？
以及，宣明給出的答案，我過去也有想到過，也被七號反駁過，我說出了自己當時聽到的說法：“但是…神印是全知全能的力量。哪怕是在糾正錯誤人類史的同時，又不糾正因其而存在的所有人…這種自相矛盾的愿望，神印應該也能夠予以實現才對。”
“是的，神印就是有著如此不可思議的力量。哪怕是讓它變成一個人，要求它創造出一塊自己無法舉起的石頭，又將其舉起來，它一定都可以予以實現。”宣明說，“就像是創造出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自相矛盾的世界一樣。”
我立刻聽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既要清算錯誤的人類史，又不清算因此而生的我們，那就意味著要創造出來另外一重自相矛盾的歷史。神印固然可以做到這一點，然而我們生活的現實世界無法承受住這個不合理的結果，末日還是會如期而至。
或許如果只是讓極少數人免于清算，還是可以做到的，但那樣的話我們其實也沒必要使用神印，以大無常之力帶著一小撮人遠離地球就可以了。
然后，理所當然地，我想到了這么一個做法：“那么，只要許愿世界可以容忍自相矛盾的歷史，讓末日永遠不會降臨…”
“莊成，你還不明白嗎？神印的力量并不是無限的，也不存在絕對的全知全能。”宣明說，“我們大無常在凡人看來也可以說是全能的存在，但是實際如何，你我都一清二楚。你過去接觸過的大妖銀月也是堪稱全能的妖魔，可她如果真的全能，又如何會敗北在你的手里？
“神印的力量可以改變世界，但是這個‘世界’并不是指全宇宙，而是我們所棲息的這個星球。就是再怎么將其高估，最多也無非是太陽系范圍的世界而已。它還是存在一個極限的。
“最初使用神印創造出如今這個世界的真正掌印者，他大概也不是真的希望世界末日降臨。或者換個說法——哪怕他真的是一個希望世界末日降臨的狂人，大概在一開始也沒有刻意將其設計出來。這起事件顯然不在他的原始劇本之中，一切的混沌都是從這個部分開始的。
“神印之主無法回答與末日相關的問題，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佐證這個推論——末日是超越了神印力量的終極毀滅事件。
“而他曾經還向我們承諾了會使用神印力量實現貢獻最高的虛境使徒一個愿望，卻事先聲明了不會去實現自相矛盾的愿望…暫且不論他是否真的有意兌現承諾，他明明掌握著任何愿望都可以實現的力量，卻還是要在事先將某些愿望排除在外，可見他很清楚實現自相矛盾的愿望會招致何等恐怖的后果，就連他在日后執掌神印的前提下都要全力避免。
“我們可以通過將人類史推回正道的方法回避末日，但是要以神印力量正面抹除末日是無法做到的。”
宣明的推論甚至能夠與神印之主過去的言行形成印證。難不成早在向神印之主詢問失魂癥相關話題的時候，宣明就已經在進行這個層面的刺探了嗎？
他的窮追猛打還在繼續。說不定他將這些信息告知于我，也是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為了勝利，他同樣是無所不用其極。但是我沒有那么容易陷入言語的牽制。非但如此，我還要試著反過來牽制他。
“那么…卦天師呢？”我找到了一個切入點，“既然連你都承認卦天師是會為了文明犧牲自己的人…為什么你不去與他合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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