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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命換命在戰斗中雖說少見,卻也算是一種經典戰術。被逼迫到絕境之際,懷著寧為玉碎的決心使用自爆戰術是可以理解的。縱然是平日里膽小如鼠的懦夫,也有可能會在自知必死無疑的情況下爆發出來令人刮目相看的意志力。
可黃泉并沒有被逼迫到生死絕境,相反,他一直處于只要愿意,隨時都可以全身而退的狀態。就如同他自己一開始所說的那樣,如果我放棄戰斗轉身就跑,他要追上并殺死我是非常困難的;而他只要做出相同的決策,我也很難真的將其殺死在手里。
因此,就算他無法在這場戰斗里獲得勝利,也完全沒有必要犧牲自己的性命。除非在他看來,把我殺死在這里是比起自己活下去更加重要的事情。放在長生久視的大無常身上,這簡直就是荒謬至極。
為了追求自己的愿望,我也可以做到放著與天地同壽的和平日子不過,投身于每時每刻都有可能出現生死危險的境地。而就算是我,也不會以自殺為前提去做什么事情。
他到底是為了什么?
現在的我沒有閑暇功夫繼續思考,只能拼盡全力從逐漸逼近自己的黑色球體前逃脫。然而遍布四周的黃黑色法陣卻釋放出了無比強大的束縛力,像是封印一樣把我困在里面。我嘗試使用火焰傳送,卻像是發生故障一樣無法發動;嘗試使用無視空間的步伐也無用,似乎周圍有著堅不可摧的墻壁在阻礙我離去。
在我的感知里面,后方那個不停膨脹的黑色球體,似乎是一道“門”。
雖然把球形的物體視為“門”聽上去令人費解,但是我能夠判斷出來,一旦被那個黑色球體給吞沒,就會被轉移到其他的地方去。這令我想起來了黑洞,在一些科幻故事里面,黑洞被視為連接其他宇宙的橋梁。
至于那個黑色球體所連接著的是什么地方,我無從知曉,只覺得自己的直覺正在瘋狂發出警報。
一旦被吞沒到對面去,結局便與死亡無異,甚至是比起死亡更加絕望。
從靈魂中爆發出來的超越死亡的恐怖,使得我硬生生地擠出了更加巨大的力氣。明明我所有的潛力理應都被兌現為了如今的實力,現在卻居然還能夠更進一步,輸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威力。
在黑色球體即將觸碰到自己的瞬間,我突破了周圍黃黑色法陣的束縛力,即將沖出法陣的范圍。
而就連這個掙扎都淪為了無用功。
組成黃黑色法陣的墳土驟然化為了黃泉的形狀,他也像是爆發出了生涯最后的力氣,嘶吼著撞擊在了我的身上,將我推進了后方的黑色球體之中。
我的視野頓時像是被黑色的水所吞沒,而黃泉也跟著我一起進入了黑暗之中。
我與黃泉之間的戰斗到這里便落下了帷幕。
同一時刻,我感知到了遠方兩道法力波動的變化。一直都在糾纏沖突的柳樹影和桃源鄉主,他們的戰斗似乎也落下了最后的帷幕。屬于他們的法力波動宛如吹熄的燭火般,不約而同地消滅了。
黑暗、黑暗、黑暗——
我被無處不在的黑暗包圍著。
所謂的黑暗,并不是一種顏色。在嚴格的定義上,色彩是光的反射,而黑暗則是無光的狀態。換而言之,黑暗的本質就是“無”。我現在就是被“無”所擁抱著。
普通來說,就算是陷入了黑暗,我也應該可以感受到自己所處的空間和時間。然而,在進入黑色球體之后,我似乎是被憑空傳送到了就連空間和時間都不存在的虛無。這里是真的什么都沒有,也什么都不會發生。
過去我在書本上學習過,宇宙的誕生,起源于一場大爆炸,時間和空間都從這里開始出現。而在大爆炸發生之前,宇宙則只是一個點,被稱呼為“奇點”。想必很多學習到這個知識的人都有產生過疑問吧,這個奇點又是從何而來的,在奇點誕生之前又發生過哪些事情。
沒有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同時,這個問題也被視為“無意義的問題”。因為時間就是描述事件變化的量,所以時間誕生之前的“時間”是無法被描述的。就好像在現實世界里不存在與數字“零”相對應的實體一樣,光是想要去解答就是浪費時間,是違反邏輯的行為。
而此時此刻,我就身處于這片違反邏輯的黑暗之中。
黃泉也跟著我一起進來了,我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雖然即使往那里看也只能夠看到黑暗,但我總感覺他就在那邊。
在這個地方,“轉頭”這個動作也是無意義的。這是以自己身處于某個空間為前提才能夠做出的動作,而在這里就連“方向”這個概念都沒有。我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感受不到自己的靈魂,同時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超能力、感受不到散播在現實世界的火焰,連意識都曖昧不清,就像是只余下一點真靈的狀態。
“這里是什么地方?”我問。
盡管感受不到自己的嘴巴,這里也不存在“聲音”的概念,連自己是否有問出口都不清楚,不過我還是覺得自己問了。
而在身邊則傳來了回應。盡管分不清這到底是對方的回應,還是自己在胡思亂想,不過我還是覺得自己聽到了回應。
“這里是‘無’。”黃泉說。
據說人的自我,是通過與他人的互動形成的。人必須通過自己之外的人才能夠確立自我。也就是說,一旦我覺得這個回應不是從自己之外的某個人傳來的,而是自己內部的回響,那么我的自我就會溶解在這片黑暗之中。至少,我是這么預感到的。
“‘無’?”我問。
“簡單定義的話,就是世界之外的地帶。”黃泉說,“我把你放逐到了世界之外。在這里,既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更沒有生命和死亡。
“你將要在這里度過沒有時間的時間。既不是剎那,也不是永恒,而是無。”
在一個數學分式里,分子不變的前提下,分母越小,數字越大。三分之一比四分之一大,二分之一比三分之一大…如果分母被設定為“無窮小”,這個分式的結果就會變成“無窮大”。
就算是“無窮小”,也不是真正的歸零,而是無限接近于零。那么當分母歸零的時候,是否就可以得出比“無窮大”更大的數字了呢?
但是,零是不可以成為分母的。就好像嘗試在現實世界尋找與零相對應的實體一樣,想要得到一個分母為零的數學分式也是無意義的行為,違反了數學的基本邏輯。
而現在的我則被放逐到了就連數學都無法描述的地帶,將要面對的是比起永恒還要漫長的,就連死亡也要死去的,無意義的“時間”。
雖然知道沒必要提問,但我還是姑且一問:“有回去的辦法嗎?”
“回去?”他似乎笑了。
然后,他說:“這里既不存在過去、也不存在未來,既沒有前、也沒有后,既沒有來、也沒有去…
“沒有方向、沒有距離、沒有運動、沒有停止…
“你是無法回去的,因為你深陷于‘無’。在這里,你什么都做不到。
“但是‘你’不必‘絕望’。要問為什么,因為在這里,既沒有希望、也沒有絕望…
“既沒有你、也沒有我…”
說完,他的聲音便連同他的存在感一起淡化消失了,之后再也沒有響起來。
他死了。
雖說在這里沒有生和死,可除了“死”,又能夠如何以既有的語言表述他的消失呢?
會死也正常,他本來就被我消滅了九成以上的靈魂,又和我一起來到這種既不允許物質存在、也不允許靈魂存在的地方,就像是出現在海水里的泡沫一樣轉瞬即逝。剛才和我說話的恐怕只是他的最后一縷殘魂,現在那殘魂終于堅持不住了。
不要說是殘魂了,這個虛無的地方,大概就連完整的大無常都無法生存,也就是我這個勉勉強強能夠以真靈形態存在的顯靈之人才可以存在。
不…其實我也不可以。
雖然無法計算自己在這片虛無之中存在了多少時間,但是再這樣下去,我早晚也會被消滅。因為歸根結底,我并沒有真正的自證真靈。短暫地拋棄身體和靈魂或許還不要緊,長時間如此,我的自我就會真正地淡化消失。
這好像也是我第一次明確感受到這種狀態的極限。
并且,在失去了對于他人的認知之后,我的自我也失去了確立自身的參照系,似乎在更加快速地變得稀薄。慢慢地,我甚至懷疑自己剛才并沒有與黃泉發生交流,那些都是自己的幻覺,是內在的回音,是胡思亂想形成的自言自語。
我必須通過思考維持自我。因為在這里沒有任何值得觀察和分析的事物,所以我只能回憶過去的事情。然而在失去大腦和靈魂這兩種保存記憶的媒介之后,平日里過目不忘的我也難以清晰地回憶過去。
往事如同過眼云煙,就像是潛伏在水面下眺望岸上的風景一樣,一切都如同模糊不清的浮光掠影,并且逐漸地失去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