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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秘書

  李琩與竇銘的見面,沒有一句多余的廢話。

  兩人甚至都沒有碰杯酒,喝口茶,從見面到結束,桌子上是啥樣還是啥樣。

  李林甫將這件事交代給李琩,說是讓李琩賣竇銘一個人情,其實李林甫所指的這個人情,并非真正意義上的人情,而是一種交易。

  關于惡錢上面的交易,中書門下可以給你一個官,但前提是竇家要在惡錢的事情上做出讓步,以及適當的配合。

  而竇銘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他做為既得利益階層,不會見不得國家好,在對國家有利的政策上面,是不會跟政敵發生沖突的。

  政治斗爭,往往是來自于思想斗爭、利益斗爭、權力斗爭、私人斗爭,在對國家有利的政策方面,一般不會斗,斗了就是不愛國,你都不愛國了還有什么資格斗?

  而李琩也不會擔心竇銘耍賴,這叫政治信譽,你耍賴一次,信譽崩塌,今后誰還會信你呢?

  竇銘的要求,是在戶部任職,因為他本身就是財稅專家,而他想去戶部,也是想搞清楚這些年來戶部的賬在李林甫的管理下,究竟成了什么樣子。

  換句話說,他想要查賬,而他沖著戶部去,除了李林甫不樂意之外,幾乎所有人都愿意,他們都會覺得竇銘是勇者,要做扳倒李林甫的排頭兵。

  明知如此,李琩并沒有經過李林甫的同意就答應下來了,因為他知道,戶部的帳沒有問題,李林甫的每一筆開支預算都是來路清楚,人家貪的錢,沒有一分來自國庫。

  小官在挖國庫財政的墻角,大官在補墻角。

  而戶部這樣的機構,是很難出缺的。

  那么就必須將別人頂替下去,戶部幾乎都是李林甫的人,換個人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位置就是戶部司員外郎,以前是王鉷,現在是李林甫的女婿鄭平,更早以前就是竇銘。

  “十八郎也真敢答應,戶部的位置能隨便許人?”李岫在家里得到消息之后,擔心老爹生李琩的氣,故意說:

  “阿爺也是,你至少得給十八郎一個范疇,怎么能讓他隨便點頭呢?這下好了,你這是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

  李林甫皺眉看向兒子,道:

  “你以為別的職位,竇銘能看的上?老夫就猜到他必然還是盯著戶部,他希望來,別人也希望他來,老夫便遂了他們的愿,請君入甕,將來隨便給他們露個破綻,他們都會像狗見了屎一樣,一擁而上。”

  “這么說,阿爺覺得十八郎答應竇銘的條件,沒有什么問題?”李岫問道。

  李林甫點了點頭:“大的事情上面,竇銘是不敢亂來的,戶部的賬經得起推敲,讓他了解一些也是好事,好讓他看看,他的那位恩師,到底給大唐留下了多大的窟窿。”

  賢相和奸相,有時候并不是真的看你賢良與否,賢不賢也不是你自己個說了算,有時候看運氣。

  歷史上崔群有這么一句評價:玄宗初得姚崇、宋璟、盧懷慎、蘇颋、韓休、張九齡則治,用宇文融、李林甫、楊國忠則亂,故用人得失,所系非輕。

  這句話等于是將玄宗一代的宰相,區分出了賢相和奸相,而崔群這句話最精妙之處,就是在最后一句,暗示了問題不在宰相身上,而在李隆基身上。

  前期的李隆基勵精圖治,所以宰相傾力輔佐,以成盛世,后期的基哥沉迷享樂,享用無度,所以宰相們一直在補窟窿。

  換句話說,是李隆基造就了天寶無賢相。

  李林甫的才華,足以成為賢相,但是李隆基這個時候,需要的不是賢相,是一個能夠滿足他龐大欲望的同時,還能管理好財政的宰相。

  但李林甫不是神仙,所以他比前面任何一個宰相都辛苦。

  他當年提出和雇之策的時候,可沒說要區別對待,眼下好了,河北人都在埋怨他,以為是李林甫將河北排除出了和雇之外。

  “誰能想到,這個楊三娘如今胃口這么大,好在阿爺及時阻止,否則指不定惹出多大事來,”李岫在一旁吐槽道:

  “自打阿爺出任中書令,求到兒子頭上的人不知凡幾,我答應了幾個?一雙手都能數得過來,有些還全靠人情,一個錢沒收,她倒好,一個寡婦跨過中樞舉官,圣人也真是真是太縱容她了。”

  李林甫長長嘆息一聲,沒有接兒子這句話。

  要不是因為他現在就算卸任,將來也是不得好死,他寧可不做這個宰相了。

  太難了兢兢業業一心為了朝政,一心為了圣人,卻背了一屁股的罵名,搞得是政敵遍地,完全將自己和親眷置身于險境之中,如果將來不能扶持李琩上位,后果如何,他都不敢想象。

  “告訴鄭平,讓他去太常寺待一段日子,給人家竇銘挪個位置,”李林甫吩咐道。

  李岫點了點頭:“我會交待他的。”

  大唐貴族的女婿,一般不會埋怨老丈人,因為老丈人大多都是真心待他們的,畢竟大唐的貴族女婿出身也都不簡單。

  鄭平,聽姓也知道是滎陽鄭氏,所以李林甫安排鄭平去太常寺,那也是平調,不會貶官。

  老丈人幫女婿,在古代是天經地義,后世老丈人不幫女婿,是因為很多女婿出身不太好,而是依靠自己的才華爬到了一定位置,也就是鳳凰男了。

  但是呢,前面那幫鳳凰男干的事情,將后面的這幫鳳凰男的路給堵死了。

  后面的老丈人學聰明了,必須將女婿的各種地位降在女兒之下,才放心。

于是便造就了,家境不好依靠自己打拼擁有了一定財富地位的優質男青年,很難再娶到家世優越的女孩  元載有一個好老丈人,雖然現在還不是,但馬上就是了。

  因為元載中了,天寶元年壬午科狀元及第,進士科第一名。

  歷史上,這一年的狀元,應該叫王閱,出身太原王氏,但今年有元載,他肯定是不行了,行也不行。

  朔方那邊打的并不小,朝廷倚仗王忠嗣解決北方邊患,在這樣的形勢下,元載不想中都難。

  尤其是咸宜在一次入宮陪她老爹下棋的時候,透露了上元節時候,在自己府上見到的這幕綺麗風光。

  生米都被煮成了熟飯,李隆基本來只是給元載一個道舉的保底,一聽到還有這種事,直接給主考官嚴挺之打了招呼,元載必須中,否則萬一哪天王韞秀挺著個大肚子出現,王忠嗣都可以去撞死了。

  雖然最后定狀元的是李隆基本人,但他還是希望下面人能夠推薦元載。

  在各方面條件都成熟之下,元載高中也就順理成章了,雖然有不服的,但不服你也沒辦法,大唐的考卷內容不會對外公布,就算元載答的不好,你也不知道啊。

  但是呢,元載自己認為,他是憑實力考中的,鳳凰男的本質一下子就暴露出來了。

  沒有你老丈人,你能行嗎?

  張榜之日,是在四月末,而五月初一,是及第者們的游彩。

  其實就是從朱雀大街最南的明德門,走到最北的皇城朱雀門,意味著你從一個士子,正式成為了大唐的官員。

  在編制如此緊張的一個時代,這樣的游行無疑是非常裝逼耀眼的,尤其是走在前面的進士。

  今年中舉進士共二十三人,這是朝廷優先要安排的,至于多久安排,那就還得靠自己的本事了。

  元載在這方面倒是很清醒,心知自己會做什么官,什么時候做官,得靠王韞秀的爹。

  所有科目及第者,今年共有三百三十一人,浩浩蕩蕩的從明德門進城,接受著百姓們的祝賀。

  所謂游彩,這個彩字才是關鍵,彩就是彩頭,獎勵的意思。

  長安有各大藩鎮的進奏院,進奏院是會從考中的士子們當中挑選需要的人才進入藩鎮任職的,而皇城有些衙門有空缺的話,也會在游彩的時候,當眾將那名士子召入衙門,甚至會出現好幾個衙門當眾爭搶一個人的局面。

  一開始這樣的習俗,表演成分居多,就是做給那些沒中的士子看,讓他們認為,只要考中,好處是實打實的。

  這是給人信心,也是畫餅,寒門士子大部分由于消息閉塞,壓根就不知道大唐沒有職事的守選官員,是一個恐怖的數字,他們還以為,只要考中,很快就能得到安排。

  豪門貴族的子弟,很多又不用參加科舉,參加的也不會告訴你名額非常緊張,因為他擔心你去搶。

  悶頭驢偷吃料嘛。

  今天的游彩,元載很不開心,因為在經過安義、保寧兩坊時,街道兩邊派來的捉郎官,很多都將橄欖枝拋給了同一個人。

  李泌。

  他中的是道舉,老子中的是進士,他憑什么跟我比?

  有時候看一個人不爽,就是這么來的。

  “宗正寺崇玄署,府一人,虛位以待,請趙郡李長源停步一觀。”

  經過開明坊的時候,又一道聲音響起。

  元載下意識的便回頭看,他覺得,李泌去這個部門,那是絕對的對口了,可以說也是道舉起步的最好崗位。

  崇玄署啊,管理天下道家事宜,太適合你了。

  但是李泌呢,只是微微一笑,朝著崇玄署官員方向躬身揖手,道:

  “長源受寵若驚,海涵海涵。”

  這便等于是拒絕了,是的,他們完全可以拒絕,因為游彩是讓他們挑選崗位。

  除了各大衙門來選人,也有不少貴族少女來選婿,榜下捉婿嘛。

  而她們就要含蓄一些了,會在一張花箋紙上面寫下自己的出身來歷聯系方式,封在一個信封里,塞入看中眼的士子手里,等著以后聯系。

  這類少女,大多屬于家族旁系,或是庶女,普遍地位不高。

  地位高的早就被人選走了,哪會便宜這幫考生。

  而李泌收到的花箋信也是最多的,這讓元載氣的快吐血了,老子才是今年最風光的,怎么風頭全被你給搶走了?

  陸陸續續的,相繼有二十三名士子被各個衙門選走,其中單是明算一科,就被要走六個。

  這一科也是最好就業的,因為是技術工種,屬于數學、天文學、歷法學專業人才,比較稀缺,但沒有升遷途徑。

  再有就是明法科,基本就是司法人才,這一科每年的就業環境,主要是看吏部對大考和小考的重視程度,如果要嚴查官員紀律,那么就多招人,不嚴查,就少招人。

  次要看戶部對天下戶口田畝清查的力度,以及租賦催繳。

  學的是法律,卻是為吏部和戶部效力。

  而這一門學科當下的就業環境還是不錯的,因為盧奐要狠辦一批官員,李林甫要清繳往年的逃稅情況。

  做為今年的頭名進士,元載暫時還沒有被任何一個衙門喊出名字。

  不過他還抱有希望,因為越牛逼的部門,越是在后面。

  李泌不去崇玄署,那是因為后面有更牛逼的崗位。

  盧奐今年想盡辦法,從三省六部要了七個崗位,兩個八品,一個九品,比去年多了一倍。

  別看人家給出的崗位官階非常低,但是我們要知道,三省六部才是皇朝核心,你在別的部門干一輩子見到的貴人,都不如在這些衙門干一天見得多。

  見的貴人多了,就會有機會,比如崔圓。

  李琩曾經拜托盧奐,將李泌安排給他,盧奐當時就很為難,他不是不想幫忙,而是幫不了。

  因為李泌太出名了,必然會在游彩的時候,被各方爭搶,而人家會中意哪個,誰也不知道啊。

  考中的士子,也就是今天最風光,這是一場秀,過了今天就得夾著尾巴做人。

  “太子內坊,書令史,空位以待,請長源小友細加斟酌,”東宮這邊,今天出面的,是太子右庶子高仲舒。

  其實大家都知道,東宮的缺最多,但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去,因為太心酸了,除了領俸祿,無事可做,壓根就見不到太子。

  但是這個書令史不一樣,雖然都沒有品級,但卻要在少陽院上班,也就是說,可以接近太子,掌管太子符寶,佐理文書案牘,相當于是個秘書。

  我們要知道,給領導當秘書,是相當有前途的。

  元載目瞪口呆,因為他知道,這是一個可以一步登天的職位。

大熊貓文學    家父李隆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