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云公、陳海、靈明三人縱風霧落在黎月澤前。
月色下,黎月澤一片薄霧朦朧,其間深處,隱約有吵嚷喧鬧之聲響徹,似乎正在歡宴。
連外間把守山麓上的妖兵,都撤下去許多。
“嗯?難道那些妖黨知道咱們三個要來,提前擺宴歡迎我等?”靈明抬眼望去,見山道上,張燈結彩,不禁嗤笑。
“他們似乎都在莊里飲宴?”陳海也有些疑惑。
以前他們來這邊探查過;整個數百里沼澤妖精密布,堪稱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機關毒蟲,防守嚴密。
今夜三人大搖大擺走入澤中,直達莊前,未見得半個放哨的,這著實有些奇怪。
“不是歡迎我等,怕是妖族之中,今宵又來了好手。”望著澤中遮天蔽日的騰騰妖邪之氣,霽云公聲音低沉。
陳海和靈明皆面色微變。
“靈霽道兄,那咱們要不要先回去報與姬師兄和赤髯公他們知曉?”情況有變,突兀有些不妙的預感,讓陳海存著些謹慎念頭。
此番出來,雖說是僅僅為信使,要煽動妖族高層在明日斗法于數千里外的荒中倒塌嶺。
但更深刻的目的;還是要進一步探清妖巢虛實,好讓赤髯真人等人,提前設定剿伏這些妖族高手的方案。
為防止變數;以赤髯真人、靈乾、靈妙等十余位硯谷一方的全部頂尖高手,都在澤外數百里隨時接應。
而今妖族之中,若是新來了高手;那么陳海心頭反而覺得,一旦約定明日斗法,會不會有些倉促。
畢竟,妖族多一個好手,就要多準備一份降妖方案。
話音剛落,裴靈明就輕蔑一笑:“哼,肇岳妖族中除了那幻月和黃翎,余者皆土雞瓦狗而已,咱們有何懼哉?”
“不錯。”向來顯得老成持重的霽云公也贊同點頭。
最關鍵是。
他們已經從昆吾之中找到了抵御黃翎萬箭金光神通之術。
以及破幻月妖瞳之法。
這才是他們敢于約戰明日斗法的緣故;就是要早早剪除這兩個大敵。
尤其幻月老妖,此獠在妖族之中,堪稱德高望重,黃翎也交友廣闊;這二者,一直在源源不斷試圖從八荒妖族之中搖人。
一旦遷延太久,這兩個家伙指不定又從妖族搖出個什么絕世老怪、大神通者,那才是麻煩大了。
“但而今…”陳海欲言又止。
而今貌似已經晚了,妖族老巢,突兀撤去之前那嚴密防備,這反而顯得妖族有恃無恐。
顯然是來了很厲害的強者。
強到之前露出頹勢的肇岳妖族自信至極,已經完全不怕玄微教來偷襲。
“不論如何,也得先去看看情況;至于明日斗法的戰書…”霽云公率先向莊中大搖大擺的走去。
頓了頓說:“那就見機行事。若事有緊急,汝二人先機撤走。”
“恩。”陳海和裴靈明都沒有多說。
三人剛商議完畢,轟隆隆!莊中一聲氣霧炸響。
四周山嶺之間,環繞狂笑肆意之聲,驀然響徹云霄:“哈哈哈,硯谷的小崽子們,耶耶們不曾去尋你晦氣,你倒敢上門尋死,真當吾妖族無人乎!”
“幻月老妖!”三人面色不變,泰然自若。
下一刻,密密匝匝的妖兵,突然列陣浮現,聚合成陣,接引赫赫星煞罡氣,彌漫周遭山嶺,壓制整個黎月澤中。
“幻月道友,豈不聞來者是客,這般豈是待客之道?”霽云公早有所料,也昂首朗聲說道。
同樣通玄圓滿的浩瀚法力加持下;蒼老聲音,綿延不絕。
凝成實質的音波,甚至形成縷縷絲線,試圖向數千里外透徹,一時間,千山萬獸,盡皆恐懼拱伏。
“殺!!”然四周妖兵,一起舉兵大喝,刀槍煞氣,古老陣勢之下,接引天穹星罡,猶如無形罩子,籠罩整個黎月澤。
也將霽云公的聲音,硬生生隔絕在波月山之內,一分毫的聲息,都無法再向外傳播。
“呵呵呵…想以此勾連你的同黨?真是癡心妄想。”黃翎的聲音響徹,帶著冷笑嘲諷。
陣陣彤云升起;妖霧遮天蔽日。
為首者,碧目金瞳,腮下獠牙殘差,皓首銀發,錦衣武服,身形高大,正是幻月老妖。
黃翎太子,立于身后。
而當看到幻月老妖身側多出來的十余道人模樣打扮者時,霽云公三人不約而同的瞳孔微縮。
這十余人。
或披頭散發,束戒箍;或云靴白襪,蛇首人身,手持玉拂塵;或身姿妖嬈,而容貌丑絕,或側身獨臂,皮如金漆。
形貌古怪,衣著各異。
這群人,似道,又似儒;說是玄門,又不少是人身妖相。
無一例外,都是此前交戰之中,從未接觸或見過的人物。
幻月一副吃定了三人的模樣,甚至旁若無人的向身側那群道人大笑說:“星宿小友與諸位道長今日方一到,就有玄微賊徒主動送上門來,可見自得眾道長相助,我幻月山氣數之隆,可昭日月!”
“大王不可大意;那白臉老叟,功力十分了得。”星宿道人神色陰冷的看著霽云公。
至于陳海、裴靈明倆人,則根本未被心高氣傲的金坳島眾人放在眼里。
“喔?那老東西是號稱福德五老之一的霽云公,修成萬年法力,一手云光縱身術卻實厲害,我曾數次與他交手,被他縱遁術脫身。”
幻月說著,眼神撇向星宿道人和金坳島眾人:“不知…
意思再明顯不過。
“擒他三人何須勞我師兄;我來便是。”玉蟬幾人皆請戰。
“慢!”霽云公不動聲色強行按下身側準備動手的陳海、靈明兩人。
“我三人今孤身前來,以為身入虎穴,本待以為與幻月大王及諸位高士,雖分屬兩派陣營,理念不合,然大家皆三山五岳英雄之輩;是以特來相邀;必不至于以眾臨寡。”
“而今看來,也不過一群蠅蠅鼠輩。”
幻月聞言,也伸手止住了身側準備動手的金坳島眾人。
正要說話,星宿道人見此急忙催促:“與這老匹夫廢話做甚,來人,速速與將這三個玄微賊子捉拿,押入洞中千刀萬…”
“慢!”幻月聲音森寒,再次止住了準備動手的黃翎和那些妖兵。
“星宿小友…”
“大王勿怪,貧道之言,實為大王您畢生事業所謀劃。”星宿道人滿臉忠厚,一副為幻月著想的模樣。
“某自有決度,他們今晚脫不得我們之手;讓他們說完,死個瞑目。”幻月搖頭安撫。
言罷,對霽云公三人笑道:“眾所周知,我幻月一生,最是敬佩豪杰;三位趁夜來此,莫非想棄暗投明?”
“呵呵…”裴靈明直接聽笑了。
霽云公趕緊使個眼色,而后向四方拱手說:“既然幻月老兄自謂豪杰,當知人修煉得法、走獸開靈得道,皆大不易;既然如此,又何必強逞兇威,抗拒天命,而挾持生靈遭受涂炭呢?”
“哦?你是想咱們兩家罷兵言合,共分肇岳?”幻月捻了捻胡子,眸光轉動。
他不想跟霽云公理論這些。
什么強逞兇威,抗拒天意?
所謂天意,不過是諸位混元教祖之意罷了。
玄微教祖想要吞并肇岳是天意,自家背后的奎蛭真圣想要吞并肇岳,亦是天意。
至于挾裹生靈?昆吾玄微教為了擊敗自己,吞并肇岳,也在硯谷聚散人煉氣士數千上萬,不斷從昆吾借兵搖人,這就不是挾裹?
要斗法,要爭奪地盤,總要有人犧牲的嘛。
“非也,肇岳雖窮荒;猶有百萬里之域,足開一道之基;自上古至今,分裂殘殺不斷,屢為邪魔妖患之地,而今歸合一統,上順天意、下順生靈之心,絕不可逆。”霽云公再次搖頭。
這老兒不愧是號稱能言會道;說起道理來一套一套。
反正核心意思就是。
繼續平分肇岳大荒,絕對不可能。
這次統一是必須的;不是人族,就是妖族、不是妖族,也得是海域水族。
幻月還欲再說。
旁邊的星宿道人已經有些不耐聽下去了。
直接沉聲威脅說:“老家伙,到底有何目的,趕緊明說;僅說這些,今日你三個難逃一劫。”
“咳咳,戰事一起,遷延無度,不知四方多少高人,皆不免因咱們這檔子事情造殺孽或遭劫隕落;既然如此,不如咱們約戰斗法,一決雌雄…”
話音未落,有來助拳的妖族冷笑:“這老匹夫說話倒是中聽;不知怎么個斗法?”
“既然咱們兩家都自持不乏異術高人相助;那咱們選個吉日,約戰斗法;敗者退出肇岳。”霽云公笑咪咪說。
這其實是一種陽謀。
兩方人馬都不少;一個號稱上萬、一個號稱八千。
但大多數,都是湊數的散人、精怪。
他們之所以來,可不全是為了義氣,主要是必須得站隊。
畢竟這不僅是肇岳兩大勢力爭斗;更是人妖之爭。
人族的散人,不必多說,都在硯谷聚仙臺那邊。
妖族精怪,也大多在黎月澤妖族這邊。
當然,也不乏一些‘妖奸’‘人奸’。
比如受過多年來五老講法恩德而成精、乃至修成大法道術的精怪和成名妖類。
又或者是在人間干了壞事,被六教通緝,修邪術,練妖法的邪魔道人,迫不得已,只能依靠幻月一方,盼著妖族打贏。
這些底層,大多法力不高;道術不過爾爾,卻多達數千上萬之眾,都在肇岳修煉。
那就必須得參合進來站隊而已。
不站隊,就必然會被清算。
但這些多達數萬的底層妖族精怪匯聚到黎月澤之后。
經過妖族高手指點,訓練成軍陣、妖兵,能組成殺陣,就極為麻煩了,陣法一成,神光赫赫萬丈,削山山塌,削嶺嶺陷。
弄不好,通玄、道妙陷進去進去都得栽跟頭。
要破之只有兩個辦法。
第一個,大神通者直接實力碾壓;顯然,硯谷一眾沒有這種高手,不然也不必從昆吾搬救兵,約戰斗法,直接統一肇岳了。
第二個,同樣組建殺陣;兩相兵馬對殺,這樣也是自上古以來,人族妖族爭斗時候,最普遍的方法。
但是硯谷一方,優勢在于有昆吾高手相助;在于高端戰力優勢。
而底層煉氣士僅有數千,又都是散修隱士,散漫慣了,弄成大規模混戰,顯然不敵幻月一方。
不論數量,質量,都被妖兵碾壓。
所以霽云公說,犯不上因為硯谷和幻月爭奪肇岳這事情;讓這些底層妖族喪命。
大家派頂尖高手一起斗法就行了,勝了的得到肇岳,敗了的,就退走。
這話,就是說給那些來助陣的底層妖族精怪說的。
果然,那些來助陣的妖族一聽這話,一個個都滿臉意動。
沒有人想死,也沒有妖想死。
要是高層的那些大王、前輩高人們打一場,就把勝負分了,那當然最好了。
“星宿小友,你們意下如何?”幻月看向星宿道人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