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陰經在這一刻飛速運轉,幻陰真氣原本隱藏不見,此時卻逐漸現身,如同氤氳迷霧,將傳承烙印籠罩。
但那烙印種子卻忽然發出無量妖藍光芒,耀映丹田,透過幻陰真氣依舊顯形。
嗯?趙倜瞇了瞇眼睛,就知道沒那么容易。
他并未使出全力,幻陰經作為他的主修功法,早便超脫了原本六層的桎梏。
若以每記幻陰外一指為新一層計算的話,他這時共領悟了兩記幻陰外一指,那就該在第八層之上。
這門功法從最初覺得意猶未盡,到整合推演出后續功法,他尚未瞧出哪里是盡頭,不知極限在何處。
剛剛他只是用了第六層的真氣試探,此刻開始全面運轉此經,氤氳霧氣瞬間變為嬬白顏色,與傳承烙印發出的妖藍光芒糾纏。
丹田之中白藍二光相互閃爍,似在廝殺,似在爭奪,景象極為暴烈。
趙倜不由得有些吃驚,急忙去到旁邊的山上,找了一株看似菩提木的大樹下面打坐運功。
幻陰真氣本來并非兇猛獰橫的內功,講究的是以柔克剛,以無聲制萬事,以水之變幻莫形,容萬象萬物,以真假互換得以先手,立于不敗之地。
但這時卻表現極為勇暴,和妖藍光芒兇殘廝殺,試圖壓迫對方,掩蓋對方,或者吞噬對方。
妖藍光芒本來就非慈善之物,大自在天的手段神通原就以毀滅為主,這傳承烙印時時刻刻散發此意,哪肯被對方拿捏,瘋狂反撲。
趙倜坐在菩提樹下,周身無一處不在顫抖,三百六十明隱穴道皆在高頻震顫,血脈奔流若長江大河,洶涌咆哮。
他神色嚴肅無比,操控幻陰真氣圍追堵截妖藍光芒,妖藍光芒雖然兇頑,但卻是被動反攻,遠沒有幻陰真氣靈活。
隨著幻陰真氣真假變幻無法判定虛實,妖藍光芒忙碌不堪,左支右拙,漸漸的開始不敵。
又過片刻,妖藍光芒不再反擊,而是往回收縮,已然呈現出了敗象。
幻陰真氣趁勢突進,瘋狂向烙印四周撲去,妖藍光芒不由得再度退斂,逐漸地都返進了烙印種子之內。
這時幻陰真氣的氤氳白氣立刻將傳承烙印重重裹住,仿佛包粽子一樣,片刻就蓋得絲毫不見,丹田之中似再無此物一般。
趙倜見狀不由長噓了一口氣,神情漸漸松弛下來。
他內視丹田,暗忖不知幻陰真氣形成的這種隔離遮掩,真假交映,能不能瞞過神殿的感察?
若是能夠瞞過,此功的層級比自己所想的更高,自己本來已經高看此功許多了,若是連這佛國內的大殿都能欺騙,那便比自己之前推測的還要高。
趙倜在樹下調息片刻,然后站起了身形。
這時他在小青山腰間,山并不大,蔥綠喜人,于這里可以眺望遠處一些所在。
看了幾眼,并沒看到附近有什么空閑大殿,他便沿著小山往那側走去。
半晌之后已經轉至對面,就瞧這方景色優美,花紅柳綠,但依舊建筑稀疏。
以他目力也不過才望到幾座殿堂,且彼此相隔遙遠,有的甚至中間隔了小河林帶。
趙倜極目遠眺,最后看到小山左側很遠的地方似乎有一座大殿,隱約黑黯幽沉,也無什么聲音動靜傳來,略微思索幾息便朝著那邊走去。
半晌之后,他來到這座大殿前方,微微露出詫異神色。
因為距離關系剛才在遠處還不覺得,此刻卻瞧這殿宇極其的寬闊雄偉,超過了之前看到的幾乎大部分殿堂,便算是與其差不多的都為罕有。
大殿存在不知多少年載,殿體斑駁青黑,溝壑縱橫,刻滿古老經文,層層疊疊間,泛著幽深的冷光,仿佛蘊藏不可名狀之力量。
殿壁則為玄石堆砌,邊緣凸出雕刻人高護法神像,神像身形扭曲,或怒目圓睜,或獠牙畢露,部分面部已被歲月侵蝕得凹陷殘缺,眼窩漆黑深邃,仿佛能將看來的人吸入無盡黑暗。
兩旁矗立光焰石柱,雕刻了芒輝與蓮花的紋樣,蓮花瓣因歲月久遠而碎裂,四周還散落了經幢殘片與支離破碎的佛塔圖旗。
殿上檐角有神鷲展翅,銜著布滿銅綠的鈴鐺,飛檐之下,斗拱交錯層疊,榫卯琢有云雷火焰之紋。
檐下懸掛八盞青銅燈,燈體纏繞著古樸的蟠虺紋,虺蛇首尾相銜,在銹蝕的銅綠間蜿蜒游走,燈盞邊緣垂下的鎖鏈每一節鏈環都鐫刻細密梵文。
正前方厚重殿門朱漆剝落,門柱雕形態各異的神獸之首,兩側門框上方鑲嵌石雕,刻著蓮花化生、光芒綻放、祥云繚繞的圖案。
趙倜站在殿前觀察許久不動,將這座大殿上上下下看了個仔細。
可以確認是一座佛殿,但從外表形狀實在無法斷定是哪位佛陀的殿堂。
這般宏闊雄偉的大殿必然不是尋常之佛所在,應為主佛才是,佛雖然都證悟了無上正等正覺,達到了圓滿智慧和覺悟,按說都是平等,但因為發愿不同,法力不同,示現不同,香火不同,其實也有高低上下之分。
前方這座大殿的形制面積,外表形狀,種種呈現,應該便是供奉的主佛,只是這種佛居然也有隕落的嗎?
趙倜摸了摸下巴,涅槃轉世不會失位,這大殿看著死氣沉沉,里面的佛必然不在了。
除了驚訝這種等級的佛也會消失不存,趙倜此刻還有另外一個疑問。
就是其它的大殿,無論神王羅漢,還是佛與菩薩,不管在不在位,殿堂都是完整無損的。
甚至許多還有光芒閃爍,顯示并非凡物,并不會被歲月時光侵蝕。
但眼前這座卻看似凡品,有不少壞掉的地方,叫人迷惑不解。
趙倜沉思片刻,朝著殿門行走,如果真是那種光芒璀璨,瞅著似有無量法力存在的大殿他還會想一想,但這殿卻似乎已經廢棄了,看一看應該無妨。
他走至前方,伸手向著斑駁的欞門推去,并未用多大力氣,就聽“吱呀”一聲響,殿門便被推開。
趙倜不禁搖了搖頭,之前的所有大殿無論開合,都沒有任何聲音,頗為幽靜,而這殿門卻像多少年沒打開過,木折老得掉渣了也似的動靜。
而若真是廢掉的殿堂,并無法驗證幻陰真氣遮掩傳承烙印是否成功。
他此刻心中有些好奇,一個是此殿是哪位佛陀的殿宇,一個是為何會有廢掉的情況,按理來說并不會出現此種情形。
香巴拉佛國投影而至,可見何等神通廣大,里面的一草一木都不同凡響,種種傳承又極神異,怎么此處卻和世俗之物一樣,被歲月時光消磨?
趙倜此時向殿內看去,只見里面一片陳舊破敗,處處布滿了灰塵,將一些物事本來樣子全部蓋住,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東西。
這…趙倜不禁皺了皺眉,這得廢掉多少年景,才能積得如此多土灰?怕不得數千上萬年。
只看殿內極深曠,最里面隱約有一座宏偉寬闊的神案,就在案上立有一尊高大不規則形狀的東西,顏色灰灰黑黑,看去甚是古怪。
趙倜不由眨了眨眼睛,這是…此殿內供奉的佛像嗎?別說模樣看不出來,就算是輪廓都難分辨了。
他琢磨了幾息,實在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緩緩抬步向殿中跨去。
并未出現什么特殊情形,就仿佛進入一座荒廢不知年景的山間野寺,潮腐朽敗的氣息涌來,叫人心中以為來到什么陳舊不經人煙之地。
他一步落下,頓時在地上陷出幾寸深的足印,可見此處的土塵之重,荒廢時光之久。
趙倜這時看了下地面,眼角跳了跳,又邁出另外一條腿。
同樣沒什么特殊的事情發生,人已經進入殿里,雙腳全部陷入了灰塵之中。
他雖然此刻內力高深,但也做不到長久浮于塵埃上行走,不過提起氣息,倒可抑制這些塵土亂揚飛濺。
趙倜緩緩向前行去,打量左右四周,實在是沒有一點樣子了,竟無一物能夠辨認是何東西。
他搖了搖頭,徑直奔向前方,這殿深長,他又走得極慢,半晌才至最里面,只看那神案之上的物事足足有五六丈高,該便是佛像了。
哪怕此刻佛像被灰塵厚重遮掩,趙倜也感覺遠遠比其它大殿的雕像更高大宏偉。
他仔細觀察這雕像,該是一個站立的形狀,下方似圓的巨盤狀物體好像是蓮座。
這又有些奇怪,雖然說佛之形象有坐有站,但一般獨立供奉則都是坐像,罕有站立,站立之像多見經書壁畫,寺廟中少有,尤其主佛的話,更是稀罕站立雕像于殿中。
“竟然是一尊站佛?”趙倜瞇了瞇眼睛,實在想不出是哪尊佛會以此姿態供于殿堂。
他仔細看這佛像,只見一側向前延伸似乎是手臂前探,不過要比正常的手臂長上那么一二尺之多。
這倒不算什么古怪,畢竟佛菩薩許多也有異狀,相較神王護法已然算是不顯了。
可那似乎手臂的物事下方竟然垂落出來一塊,不知是什么東西,布滿灰塵幾乎已經接地。
似乎手臂拎著或者挑著什么?趙倜心中猜測,愈發想不出這是哪位主佛。
他又看半晌,深深吸了口氣,邁上幾步至神案之前,舉起手掌就想用掌風掃除塵土,使其恢復本來樣貌。
不過接著他又將胳膊慢慢放下,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將衣袍扯去一段,開始擦拭。
先撣神案位置,然后從那雕像下方擦起,慢慢露出一座月盤蓮花座來。
趙倜微微停頓,這種蓮座也罕見,少看佛菩薩雕像有以此蓮座置在身下的。
他繼續擦拭,但雕像實在過高,便登上神案,先擦那垂落下來的物事。
這東西的灰塵自下向上逐漸落去,趙倜神色之間露出些詫異,竟好像是一個亭臺樓閣之物。
這卻有些奇異了,怎么會有這種樣貌的東西在雕像身旁?
他繼續擦去,慢慢的此物已經被擦出了大半,趙倜臉上驚訝之色愈甚,這并非是什么亭臺,而是一只似乎亭臺形狀的宮燈。
趙倜不由停下了手,望著此燈神情疑惑,雕像難道是在手挑此燈嗎?可哪位主佛會手持一團燈火?
他忽然之間臉色大變起來,并非是沒有,千佛萬佛之中,有挑燈形象的只有一位,那就是燃燈古佛!
過去佛,燃燈古佛,定光如來,定光佛!
這莫非是燃燈古佛的殿宇?
可又怎么可能,難道燃燈古佛也隕落了?
趙倜一臉不可置信,但除了燃燈古佛,諸佛之內哪里還有挑燈的形象?尤其是諸尊主佛之中。
而且燃燈古佛的燈又名八寶琉璃燈,靈鷲寶燈,靈柩宮燈,便是此種形狀之物!
就算他記漏了,還有別的持燈之佛,但燈的形狀總不會錯。
此燈形制與佛門并不搭界,若按照一些傳聞說法來看,乃是燃燈古佛進入佛門之前便擁有的,那時候他該叫做燃燈道人才對。
趙倜這時抬頭望去那高高佛像,緩緩收回了擦拭的手掌。
接著他一步步往神案下方退走,至到邊緣處依舊沒有轉身,而是倒掠下了案面。
趙倜此刻心中波瀾涌動,雖然只看見一只燈,但已經九成九肯定這是燃燈古佛的大殿了。
不說此等主佛為何竟然隕落,單這大殿殘破敗落如斯,也是一件極其叫人納悶不解的事情。
這時他站在地上,謹慎往前方佛像觀瞧,便在此刻,忽然樂聲自殿內穹頂之處響起,接著無量的光芒從四方綻放了開來。
趙倜不由臉色劇變,就在此剎那之時,整座大殿之中的景象竟然生出了種種變化。
那些灰土塵埃肉眼可見的退卻消失,掩蓋之下的般般器物都現身出來。
七彩光芒閃耀,恍若金闕玉閣,輝煌交映,燦爛無比。
穹頂垂落千盞琉璃長明燈,燈焰搖曳間,金色光暈與紫靄交織,將整座殿堂浸染得如夢似幻。
一個聲音,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在這時緩緩響起:過去永恒不動,現在未來,諸般變化,過去都將永遠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