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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平原

  陳執安遞上奏折,朝中又有許多暗流涌動。

  臥凰丘對于許多官員而言頗為陌生,只因為這一座山頭從不打家劫舍,也從不行禍亂之事,并無太大的聲名。

  絕大多數朝臣,并不知朝廷曾經幾次招安像臥凰丘,想要將這一座山頭以及山上那位狐大將軍納入朝廷統治,賜這位將軍一個官銜。

  只是這狐大將軍始終不允,幾座世家的態度也模棱兩可,于是便這般擱置。

  卻不曾想將這件事提上臺面的,反而是陳執安。

  “據傳陳執安爭奪執印之位時,也曾前往臥凰丘。

  也不知他生了什么主意,再提臥凰丘之事。”

  朝中諸多官員議論紛紛,猜不透拿不準陳執安想要做什么。

  可對于覬覦臥凰丘已經讓狐大將軍許久的幾座世家而言,陳執安此舉,總歸不是一件好事。

  “陳執安知道了那狐大將軍的來歷?”

  謝家家主謝茂行與謝家族老謝垚光相對而坐。

  他們看著手中一枚玉簡,神色各異。

  謝垚光看起來已經頗為蒼老,臉上遍布老人斑,皺紋縱橫,眉宇之間又多出幾分陰鷙來,看起來便不是易于之輩。

  謝茂行道:“大虞六姓,乃至乘家都知道這狐大將軍來自九司,也知道她身上那一枚銅板乃是超脫于至寶的寶物。

  那一枚銅板若成,便可以締造龍脈,價值連城。

  而那狐大將軍若是能夠脫去枷鎖,也是一位造化修士,甚至有望更上一層樓。”

  “朝廷與大虞六姓都在覬覦那一枚銅板,覬覦那狐大將軍。

  正因如此,臥凰丘才得以安然存在,狐大將軍才可以高坐臥凰丘。

  如今,乘家借著陳執安這個刺頭,幾次三番敲打大虞六姓。

  也許圣人想要借著這個由頭,收取臥凰丘,徹底定下那一枚銅板,以及那狐大將軍的歸屬。”

  謝垚光不由皺了皺眉頭:“昭伏皇究竟作何打算,也不知他為何要如此步步緊逼。”

  謝茂行、謝垚光以為陳執安遞上奏折,不過是朝廷授意,并非他自己的念頭。

  于是二人眉頭緊皺,仔細思索許久。

  “一步退則步步退。”

  謝茂行深吸一口氣:“銅板與狐大將軍極有可能徹底打破平衡,若是拱手讓給朝廷…此事不妥。”

  他話語至此,站起身來,看著這偌大的洗龍閣:“看來,我應該在這洗龍閣中做一次東道,請各家人物…乃至乘家一敘。”

  謝垚光側頭問道:“乘家…你想要請何人?”

  “便請那中神大都御。”謝茂行輕聲低語。

  又過十余日,時間已至二月末尾。

  陳執安又赴煙霞樓。

  可這一次,李歸晚只是在旁倒茶侍奉,端坐在桌案前的,卻是一位文士。

  此人頭戴青巾,身著白袍,手中拿著一本書卷,正低頭仔細閱讀。

  直到陳執安入座,此人才抬起頭來,看向陳執安。

  這文士看起來頗為年輕,不過三十幾歲的模樣。

  他眼神清澈,嘴角含笑,極為儒雅,看起來倒像一位教書先生。

  “陳將軍。”那中年文士微微起身,朝陳執安抱拳。

  陳執安回禮,忽然問道:“閣下是李家家主李元心?”

  中年文士并不意外,點頭。

  李歸晚在旁伺候,又為二人倒茶。

  李元心并不說許多客套的話,反而直抒來意,笑道:“我已許多年未曾前來懸天京。

  今日之所以親自前來,乃是因為陳將軍。”

  陳執安靜默聽著。

  李元心又道:“我早已想見一見你這位后起之秀,想要看一看以一人之力,壓得大虞天下諸多年輕天才抬不起頭的,究竟是怎樣一個少年人物。”

  陳執安也并不謙虛,道:“在這廣闊天下,我大虞年輕一輩已然落后。

  絕大多數修行資糧都被大虞六姓占據,少部分分潤給天下世家。

  世家之間等級分明,導致世家子之間也同樣等級分明。

  豪門年輕一輩并無什么競爭,大虞又頗為封閉,導致我大虞年輕一輩在諸國中,已然最弱。”

  陳執安話語至此,不由搖了搖頭:“大乾將至,大乾玄門、軍伍如同水火,氣勢洶洶。

  李家主應當知道大虞六姓乃至絕大多數世家,都并無退路。

  即便是投靠大乾,也要看氣性猛烈的大乾主是否應允。

  這般背景之下,大乾入侵,老一輩奮勇抵抗。

  可若是老一輩死絕了,年輕一輩的修行者們,脊梁可扛不起整座大虞。”

  李家主深以為然,頷首說道:“天下許多事都不盡人意。

  我本以為只要收攏了天下資糧,煉作靈丹妙藥,大力栽培年輕強者,世家力量便可以越來越強。

  可卻不曾想,沒有外部競爭,新生的世家人物反而越來越弱,實在令人惱怒。”

  他說到這里,眉頭不由皺的更深了:“只可惜天下事便是如此,事已至此,想要回頭反而要割舍更多。

  陳將軍…我知道你對世家有怨,卻不知你是一個心懷天下之人,諸多修行資糧的分配已成定局。

  大虞六姓乃至天下世家沒有人愿意加自己手中的資糧分潤出去。

  朝廷同樣如此。”

  “更重要的是…如今分出去,只怕已經晚了。

  戰火在即,臨陣磨刀,又能起什么作用?”

  李家家主直視著陳執安的眼睛,他眼神清澈而又平靜。

  陳執安卻并不認同李家家主的話,搖頭說道:“若不行大變革。

  大虞擋不住大乾。”

  李歸晚吃了一驚,不知這陳執安膽魄為何如此之甚,竟然敢說出這等藐視國祚的話來。

  就連李元心都仔細看了陳執安一眼。

  幾息時間過去。

  李元心皺眉沉思,忽而抬頭說道:“你手持鞭斥天下的權柄,此乃昭伏皇賜予你。

  我本以為你是昭伏皇手中的長鞭,可如今看來…此事就是有些有趣了。”

  李元心說話時,周遭的虛空扭曲,云霧飄散,就連遠處照來的光線都折射向了遠處。

  李歸晚似乎完全未曾聽到李元心的話。

  陳執安看看心驚。

  光是這一手段,便已經頗有不凡。

  今時今日,陳執安的修為已經踏足玄樓,距離玄池已經不遠,可看到這李家家主悄無聲息之間便隔絕虛空,甚至隔絕太陽光線,便知道這李元心的修為,絕非普通的造化天端。

  “看來大虞六姓家主也有強有弱。

  盧清和曾經被秦大都御一掌擊敗,卻不知這李家的李元心,是否能夠與秦大都御比肩。”

  陳執安心中暗想。

  李元心再度開口,笑道:“你想要那一處平原,我今日前來,原本想要獅子大開口,向你要來那一處龍脈機緣。

  可現在我卻改主意了。”

  李元心站起身來,走到欄桿處,看向遠處的煙霞。

  煙霞飄遠,頗為美觀。

  “你可知…大虞建國之時,若沒有我李家第一個呼應乘家,這大虞便不會存在了。”

  陳執安點頭,道:“我也曾聽過五百年前,李家李聞道率領十二萬鐵騎,氣吞天下之事。

  他乃是第一代大虞魁星。”

  李元心輕聲道:“我李家在大虞諸多世家之中,延續的時間最為漫長,只有一千六百年。

  一千六百個歲月,幾座朝廷更迭,我李家卻始終是天下第一大世家。

  若非大乾出了大乾主這么一位強人,李家還會在太涿府延續下去,并無危急存亡之時。”

  “李家為何能夠傳承這么久?”李元心臉上露出些許笑容,看著陳執安道:“便是因為我李家舍得下注。”

  陳執安不動聲色。

  李元心道:“不如這樣…陳將軍,我知道你曾前往臥凰丘,你想要那一處平原,大約也和臥凰丘有關。

  我也不愿去問,你想要蓮夏河平原,我便將這平原盡數讓給你。

  其中駐扎著的李家修士將會全數退出,往后你想要在那平原上做些什么,并盡管去做,無人會前來過問…”

  李元心眼神灼灼。

  陳執安挑了挑眉,詢問道:“既然如此,我應當付出什么?”

  李家家主笑道:“除此之外,往后我李家不會再對你出手。”

  陳執安搖頭說道:“我既然受了執印之位,在其位,則謀其政!

  李家但有行血祭道真的妖鬼,我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李元心神色不變,道:“血祭道真真正的妙法真正的精髓,都在大乾。

  大乾從指縫中露出一些邊角料來,想要以此擊潰大虞修士的心性。

  往前…朝廷不過問,我也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現在既然有了你這么一位大虞執印,李家便不再探索這條道路,又有何妨?”

  陳執安仔細聽著李元心的話,直至此時,他忽然笑出聲來。

  他臉上多出一些感慨來,道:“上位之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總會招來許多禍害。

  可是…李家主,你們明知大乾的用意,卻依然縱容這天下許多人修行血祭道真之法,不加以阻攔。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們對于大乾的恐慌,哪怕心中明知大乾泄露的血祭道真不懷好意,卻也不得不探索,不得不修持。

  心中的念想,大概便是…萬一從中得了好處,便可以以此壯大自身。”

  “可我告訴你…食髓知味!一旦染上血祭道真,想要斷絕,可就難了。

  李家主…也許李家也已經有許多人踏足血祭道真,只是你還未曾察覺罷了。”

  李元心微皺眉頭。

  幾息時間過去,他忽然抬頭,詢問陳執安:“大乾將至,從大乾指縫之中流出來的血祭道真,也許真能夠培育幾尊強者,起到一些作用?”

  陳執安忽然哈哈大笑:“李家主,你看!你依然對血祭道真抱有幻想。

  可是便如我所言,若要以大虞百姓為代價,保全你們這些高高在上者。

  那么你們與大乾那些煉制白骨傀儡、祭祀血幡的大乾玄門又有何區別?

  仔細想起來,不讓你們行血祭道真,有些人還能活到大乾入侵,也算是多活一陣了。”

  李家家主臉上同樣露出笑容來,點頭說道:“往往成大事者,總有悖于常人的氣性,陳執安,你已經身登高位,卻還如那秦聞晝,如那諸天大將軍一般心系天下百姓!

  今日你面叱于我,我也要與你做一筆交易。

  我本想要一次平原再加上我李家的支持,換去陳將軍對我李家的支持。

  如今看來…陳將軍氣性猛烈,氣魄不移,既如此…”

  李元心話語至此,轉過身來看向陳執安:“這蓮夏州那一處平原,我李家給你。

  換你陳執安一個承諾。”

  陳執安頓時驚訝起來,他仔仔細細看了這李家家主一眼。

  此人修為高深,李家更是大虞六姓之最強。

  時至如今,大虞六姓中不知有多少人覺得他乃是昭伏皇以及宋相手中的鞭子。

  這李元心卻依然愿意下注…

  “什么承諾?”陳執安沉思幾息,請問。

  李元心道:“若有朝一日,你與宋相真要在大虞掀起大變革。

  我李家必要與你對壘。

  若我李家勝了,我會砍下你的頭顱,高高掛在太涿府城門之前,威懾大虞。

  倘若…你與宋相勝了,還請為我太涿李家保留幾絲血脈。”

  陳執安微微一愣,點頭。

  蓮夏河臥凰丘。

  溫梨初正在發愁。

  小小的臥凰丘上,也已經建起許多房舍。

  水寨中更是人滿為患。

  二十六萬人,已經是臥凰丘所能容納的極限。

  可仍然有源源不斷的流民前來投靠。

  溫梨初站在臥凰丘上,舉目遠望。

  即便是冬日,遠處那一塊平原都可見許多綠意。

  平坦而又開闊。

  只是…

  “不曾答應李家的條件,擅自將水寨延伸到那平原上。

  微妙的平衡便會被打破,李家便可以借此出兵。”

  溫梨初側頭想了想,知道哪怕自己已經打破枷鎖,更進一步。

  可是倘若要與龐然大物一般的李家相提并論,還遠遠不夠。

  “與李家生出爭端,無異于雞蛋碰骨頭。”

  溫梨初正在傷神:“也不知陳執安斡旋的如何了。”

  “這般肥沃的土地,李家必然不讓…”

  恰在此時。

  遠處又有一枚紙鶴飛來。

  紙鶴閃爍著金光,夾雜著一絲神蘊飛過天際,落在溫梨初掌心。

  溫梨初攤開之后,那一縷神蘊頓時傳入溫梨初的腦海里。

  “這便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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