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二百八十三章 我來行刑

  監斬高臺之上,本有三席主座,又有六席文書、衙判座椅。

  卻因為這場變故而空空蕩蕩。

  反而是斬首臺前,四十犯人連帶著許多押解他們的督察院獬豸、飛鳥,顯得頗有些擁擠。

  陳執安忽然駕車而來。

  對于這位年輕的執印大人,懸天京中的百姓們并不陌生。

  畢竟這位詩畫雙絕的陳執安早已名聲在外,他既是雛虎碑上前五,為大虞長臉的天驕人物,又曾被譽為詩畫雙絕,他所作的幾首詩詞如今也早已傳遍天下,無論是清雅的茶齋之所,又或者是勾欄風塵之地,都有人唱著他的詞。

  也許百姓們并不踏足這些享受的場所,可陳執安的名聲他們卻早已聽過。

  “這四十個大族人物,都是被陳大人下獄,現在突生變故砍不了他們的頭,陳大人卻親自前來…”

  有文士面面相覷,眼神交流。

  而那年老的書生仍然癱坐在地上,并不理會落在他身上的如劍目光。

  “惡人不除,妖鬼不亡!談何對抗大乾?”

  這老書生哈哈大笑。

  陳執安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那四十個犯人上。

  何觀抬頭,與陳執安對視,眉心中的奪神針已然不見,不需多想,便知道已經被人取下。

  兩位謝家人物卻低下頭來,不敢直視陳執安!

  只因陳執安如今風頭太盛,名登雛虎碑第五且先不提,無論是修為精進速度,又或者手中的權柄,已然絕非他們可以輕視。

  其余犯人中也有桀驁之輩,眼神中帶著挑釁看向陳執安。

  似乎以為…既然有大理寺、刑部、京尹府一同下令,暫緩他們的死期,哪怕是陳執安這一位大虞執印也只能夠靜待一個水落石出!

  “暫緩死期…有了時間,便總能斡旋許多。”

  有犯人心中暗想。

  何觀眼神微瞇,又側頭看向西郊另一處樓閣。

  卻在那樓閣之上,有三人正背負雙手,低頭注視著他們,注視著陳執安。

  何觀嘴角露出些許笑容。

  只因那三人中,有一位正是他的岳父,上原盧氏盧百濘!

  何觀原本生在寒門,卻得了潑天的機緣,迎娶了盧百濘之女。

  盧百濘在上原盧氏乃是族老,地位極高,老來得女,又頗為寵溺。

  再加上何觀也確實有幾分天賦,又為人老道圓滑,算是可塑之才。

  所以盧百濘才會摒棄門戶之見,讓女兒下嫁給何觀。

  何觀也不曾讓盧家失望。

  修為一路登高,年紀輕輕便登臨玄府,對于政務之事也頗有見地,再加上盧家作底,所以得了那大理寺少卿之位。

  何觀高坐四品實權官位上,也為上原盧氏遮掩了許多事。

  再加上女兒哭鬧,盧百濘才會從上原府親自前來,甚至聯絡了李家、裴家的人物,帶了許多私門門客,前來懸天京,為自己這位姑爺尋一條生路。

  只是此刻…這三位錦衣華服,地位極高的世家人物,臉色卻并不好看。

  他們皺著眉頭看著陳執安。

  裴家當代一輩排名第二的裴逐默不作聲。

  自李家而來,一身文人打扮,頭纏青巾,手指摩梭著一枚扳指的李家李玉棋,轉頭看向盧百濘:“族兄…陳執安親自前來,他們只怕輕易離開不得了,還要過陳執安這一關。”

  盧百濘皺眉,思索了幾息時間,又對李玉棋行禮:“上原盧氏與陳執安的仇怨頗深,他如今登臨大位,我前去與他分說,恐怕是自取其辱。

  還請族兄前去見一見陳執安,去問一問他…究竟如何才能夠高抬貴手。”

  他話語至此,微微一頓,眉頭皺的更深了:“他不需多說什么,只要讓這些人回歸京尹府監牢便可。”

  李玉棋人至中年,卻顯得頗為俊逸,風流倜儻,眼神多有瀟灑不羈,看起來便不似俗人。

  他聽到盧百濘的話,微微搖頭,感嘆說道:“我李家確實不曾與陳執安有太多間隙。

  可陳水君與道果離開懸天京時,我李家李青山也曾手持龍槍,前去攔路…”

  他說話時目光掃過,又落在幾個李家犯人身上。

  李玉棋眼中閃過幾分怒其不爭,終究輕輕點頭。

  只見他朝前站出一步,眉心閃光,繼而有一道元神飛出。

  陳執安在璧獰車輦中走下,在眾人帶著驚訝與期許的眼神中,坐在了主位之上。

  他眼神平靜,時不時卻有一道電芒閃爍,落在那四十個犯人身上。

  何觀有恃無恐,嘴角還帶著冷笑。

  “岳丈親自前來,又有三衙命令…

  陳執安,你執印權柄確實通天,卻還需要再遞上奏折,遞上律條,請圣人再行批條!”

  “若你想生事…”

  何觀微微瞇起眼睛,想起那閣樓上的人物。

  “三尊天闕…你有執印玉笏在身,岳丈不敢殺你,你卻也放肆不得。”

  他想到這里,心中鎮定。

  只是令他有些不解的是…

  “這一次龍溪謝家損失也極為慘重,岳丈為何不曾聯絡謝家人物前來?”

  就在何觀心中思索,西郊眾多百姓等候之時。

  陳執安抬頭看了看天色。

  此時午時剛過,冬日的暖陽高照。

  他面色如常,又轉頭看向一處虛空。

  在其他人看來,那一處虛空空無一人。

  但在陳執安眼里,那里卻多了一具元神。

  此刻,這一具元神正朝他行禮:“陳將軍。”

  神蘊在陳執安耳畔回蕩。

  陳執安朝他微微點頭,繼而轉過頭來閉起眼睛,看似是在閉目休息等候。

  何觀、謝家二人乃至諸多犯人看到陳執安一語不發端坐主位。

  而押解他們的督察院獬豸使卻一動不動,好似沒有聽到那傳令之人的命令。

  何觀神色陰沉,左右四顧,又見不遠處的陸鼎山。

  他眼神轉冷,低聲說道:“陸大人!你未曾聽到三衙命令?”

  陸鼎山何等修為,自然聽到了何觀的低聲質問。

  他面容黝黑,一語不發,似乎未曾聽到何觀的話。

  “陸大人,你敢抗命?督察院有督察之職責,有押解之職責,但在刑罰之事上,卻還是以三衙為主導…”

  何觀話音未落,忽而感知到一道目光流轉而來,落在他的身上。

  何觀抬頭看去,看到自家岳丈盧百濘正皺著眉,朝他搖頭。

  何觀有些不解,卻也知盧百濘是在示意他莫要說話。

  于是這位曾經的大理寺少卿低下頭來不再多言。

  陳執安閉目端坐在主位上,他眉心一點光芒越來越璀璨,繼而黯淡下去。

  卻只見陳執安元神也脫離軀體,騰空而上。

  這一道元神直飛天際,站在云端上,低頭注視著西郊熙熙攘攘的人群。

  密密麻麻的人們正在等待這件事的結果。

  李玉棋同樣登上云朵,朝著陳執安行禮。

  陳執安此刻卻背負雙手,似乎未曾看到他,并未回禮。

  李玉棋元神閃爍著微光,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慍怒,反而再度行禮,開口說道:“陳大人,大乾已然如火,天下即將大亂,大虞同樣要受大乾玄門進犯。

  當今正是我大虞上下同心,同仇敵愾,共抗國難之時…”

  陳執安頭也不回,卻打斷了李玉棋的話,冷笑說道:“你的意思是…我應當放了這些殺人蝕骨的犯人,然后再與我大虞世家一同抗擊大乾?”

  李玉棋搖頭,面色肅然說道:“血祭道真對于許多世家而言,代表著一種新的道路。

  倘若無人嘗試,任憑大乾繼續做大,對于我大虞而言,又豈能是一件好事?”

  “正因如此…朝堂上下對于血祭道真的態度,其實頗有些模棱兩可。

  也許皇族之中也有人參悟此道。

  前路茫茫,荊棘滿布,又有大乾這等龐然大物。

  如今有了一條新的路,倘若無人嘗試,無人改進,豈不是太過可惜?”

  陳執安眼神略有些冷漠,仍舊望著底下那些熙熙攘攘的百姓人頭,搖頭說道:“我大虞天下即將大亂,嘗試新的道路未嘗不可。

  尤其是大乾國已經得了血祭道真的好處,我大虞朝堂中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嘗試,其實也并不令人意外。”

  “只是…我對于其中的許多可能,卻頗有不滿。

  就比如…世家子弟行那些腌臜之事,食人骨,飲人血,將尋常生靈制成丹藥,再提升些微的修為,究竟能對我大虞起到什么作用?”

  “人與人不同,所處的位置也不同。

  恕我直言,大虞世家門閥已經安逸太久,后輩之中鮮有強者,你們戰境修行資糧,卻并不曾對這天下起到什么助力。

  如今得了這些資源又不夠,還想要更多…

  倘若我只是一介小民,自然無權多說。

  可我現在手中既然有了權柄,總要嘗試著做什么。”

  “就比如在我眼中…大虞世家門閥那些無能之輩哪怕是行一些血祭道真,對于大乾而言,仍然不算什么。”

  “既然如此,尋常人已然過得足夠悲苦,又何必還要被你們所殺?”

  李玉棋沉默不語。

  幾息時間過去,他正要說話,陳執安卻忽然說道:“我知道你們這些高高在上,俯視天下的人物心中之想法。

  無非是覺得,尋常百姓對你們來說不過只是草芥,不過只是深處。

  殺之用之全憑你們一念。

  我且先不提什么酸掉牙的人命關天、百姓無罪。

  我只說…天下有志者若想要建立一番功業,光憑借你們這些腐朽之輩,又如何能成?”

  陳執安話語至此,眼神中竟然多出幾分光彩來。

  “我大虞天下幅員遼闊,五十個州府、八萬萬人,修行者卻百中無一。

  倘若八萬萬人都能夠嘗試修行,都有足夠的修行資糧,天賦代代更改,卻不知會有怎樣的可能?”

  “這位李大人…你來告訴我,倘若你們將人殺絕了,倘若你們還站在高處,把持著百中九五的修行資糧,我大虞又該如何強盛?”

  陳執安語出驚人,李玉棋一時之間有些怔然!

  過去幾息時間,李玉棋忽然放聲大笑。

  “陳執安,我原以為你是少年心性,剛強勇猛,睚呲必報。

  卻不曾想你心中竟有如此荒唐的念頭!

  想讓我大虞人人如龍?你可問過圣人?”

  陳執安嘴角帶著一絲笑容,道:“圣人賜我權柄,我自然要手中執鞭,揮斥方遒!

  李大人,這四十人皆為死罪,今日必須要死,你們想要阻攔?”

  這一句話隨著陳執安的神蘊炸開,便如同雷霆,炸響在盧百濘、裴逐、乃至何觀等四十個犯人耳中。

  遠處何觀眼神微變,匆忙看上盧百濘。

  盧百濘神色越發陰沉,冷眼注視著陳執安。

  何觀胸口起伏,嘴角卻泛著冷笑:“如今既有三衙詔令!又有三位天闕一同來此。

  陳執安,你究竟要如何殺我們?

  難道你還能把那斷獄軍調入京城不成?”

  他心中這般想著,身后許多犯人面色不馴,抬頭看著主位上閉目養神的陳執安。

  風波又過,云霧流轉。

  陳執安的元神消散在原地。

  李玉棋咬了咬牙。

  盧百濘、裴逐緊抿嘴唇。

  此時,主位上的陳執安終于睜眼。

  他緩緩站起身來,抬頭看天。

  風波吹散了云霧,又露出天上的太陽。

  午時三刻已到。

  陳執安便在無數人的目光中,彈指之間,天上有一件玉笏懸空。

  “午時三刻已到,陸吾詔令,斬立決!”

  西郊鴉雀無聲。

  就連斬首臺上那些稀稀拉拉的劊子手都有些不知所措。

  此時犯人尚且未曾登臨斬首臺。

  這些劊子手驚恐于這些人的身份,也不知是否該聽命。

  盧百濘站在樓閣上,冷哼一聲,正要說話。

  恰在此時,陳執安再度彈指。

  虎魄刀出鞘,被他握在手中。

  “事急從權,我來行刑!”

  陳執安一聲令下,長刀周遭一片肅殺。

  何觀聽到陳執安的話,表情有些猙獰,目光落在那樓閣三位天闕人物上。

  盧百濘、裴逐身上氣息驟然勃發。

  陳執安卻忽然轉頭看向盧百濘,他微微瞇著眼睛,身上一道龍氣悄然勃發。

  身后一道傀儡陰影便如同影子,出現在地上。

  盧百濘、裴逐氣息一滯。

  想起這幾日早已傳遍各大世家高層的事。

  陳執安麾下多了一條真龍,殺天闕三人!

  “岳丈在怕!”

  何觀看到這一幕,有些愕然。

  下一瞬間,陳執安又一道聲音傳來:“邪祟妖鬼,祭我殺生天王,祭我青帝刀意!”

  九部巡守刀光乍然而起。

  沖天刀意轟然鳴響,一道道燦白的雷霆過后。

  西郊斬首臺前,鮮血如注,四十顆頭顱拋飛!

大熊貓文學    我今來見白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