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鸞上人左支右拙,狼狽招架。
咱也不知道是理虧心虛,還是金甲神將在枉死城憋了太久的緣故。
反正現在的扶鸞上人就像是不守婦道,出軌多年不著家的浪蕩婦人,而金甲神將則是憋了一肚子窩囊火的丈夫,如今倆人見面,真就是水火難容。
扶鸞上人倉促結下劍陣,企圖逼退金甲神將,但那神將卻不閃不避,硬是拼著金身受創,也要用太阿劍將眼前之賊捅個對穿。
扶鸞上人有苦難言。
這都兩千年了,始皇帝的劍怎么還在追他?
扶鸞上人暫避鋒芒,扭頭想要招呼徐青過來搭把手,結果對方卻傳音過來,說這是他的家事,他不方便上前勸解。
你當這是小兩口吵架,那是勸解的事嗎?
扶鸞上人鼻子險些氣歪,他想要禍水東引,拉徐青下水,但沒等他靠近,徐青就已經腳踩罡步,施展潛淵縮地神通,跑到了別處。
關鍵這人也不往遠處跑,就那么保持著距離,遠遠觀瞧,活像菜市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大媽!
扶鸞上人兩眼發黑,此時他算是體會到隊友臨陣脫逃后,旁人的感受了。
“哪里走!吾今日就算舍去此軀,也要食汝肉,飲汝血!”
扶鸞上人想要遁走,卻發現金甲神將身后浮現一卷圣旨詔書。
那圣旨非止一紙文書,實乃集人君之象、帝王之威、法度之嚴、祖皇之尊于一體的香火顯相。
世間供奉始祖皇帝者,不在少數。
那香火顯相也非一般大廟可以比肩。
不過這香火凝聚的圣旨對旁人卻沒有約束之力,只對那些存活現在的秦時人,或是秦時鬼擁有克制之力。
在圣旨出現的一剎那,扶鸞上人就感覺自己被一道難以掙脫的氣機鎖定。
那氣機一經出現,就在他身上打下烙印,不管今后他往哪里去,只要有這圣旨在,金甲神將就能如影隨形,找到他的藏身之地。
扶鸞上人欠了兩千年的債,到底還是沒能躲過去。
“徐道友還不快快出手相助!”
徐青看得心里一樂。
現在知道抱團取暖了?早干嘛去了?
徐青心眼小,他可記得對陣鬼律的時候,對方跑得比誰都快!
像這樣沒底線沒原則的人,就該讓他自生自滅。
徐青當時就擺手道:“不成,不成!當初說好的挖出來的機緣分道友一半,眼下這金人既然是道友的故人,我自然是一半也不能霸占,道友大可不必謙讓。”
誰跟你謙讓了?
扶鸞上人氣得眼斜鼻子歪,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姓徐的就是故意在看他笑話,他想指望對方,怕是指望不上了。
三十里開外,徐青目不轉睛盯著扶鸞上人。
金甲神將是由活人為泥胚,借天下兵器鑄造而成,某種意義上依舊屬于尸體范疇,而且即便現在對方沒有尸身,只有陰神鬼魄,徐青依然能憑借度人經將之超度。
是以徐青從未把那金人放在心上,他唯一在意的只有扶鸞上人。
這儺仙藏的太深,便是與之相交多年的驅魔真君也不知扶鸞上人的具體道行。
而眼下金甲神將的出現,卻是給了徐青一個摸清對方道行深淺的絕佳機會。
當看到扶鸞上人御劍化千,以心念調動七劍,分化出百千飛劍時,徐青還不算驚訝。
御劍術可瞬息千里,追敵梟首,確實算得上極佳的攻伐之術,但徐青手里可也有著將劍法推演到極致的玄女劍法。
那御劍術在九天玄女劍法跟前,也只是入門的小術罷了。
徐青再往后看,土遁術、隱身術、神行術 這是道家七十二術,扶鸞上人竟也盡數習得。
再有火龍決、伏魔法、掌心雷、太乙符箓.各招各式,五花八門,簡直就是一本行走的道法百科全書。
徐青神情微松,這些術法神通雖多,但在他這里,還是不夠看。
扶鸞上人修行兩千年的底蘊,終究比不過學盡萬尸之長的他。
徐青能預見到,等貓仙堂仙家出馬有朝一日修行到扶鸞上人的境界,便是隨意拎出一只雞來,都能把扶鸞上人按在地上打!
這種打,不單是道行上,還有神通法術,以及道德品行方面,全方位的壓制!
徐青的仙堂不缺法決神通,也不缺名師指導,除了命功修行,在性功文化素養方面,也有盧秀這位狀元親自把關,可謂是德智體美全面發展。
扶鸞上人又怎么能比得過?
不過這得分跟誰比,若是放到外邊,眼前的儺仙還真就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這些道門術法神通并不駁雜,似是有章程可循.”
徐青看著不再隱藏實力,已然開始占據上風的扶鸞上人,陷入思忖。
有成體系修行脈絡的神通法術只有一個來源,那便是傳承。
扶鸞上人要么是在瀛洲、方丈、蓬萊三處仙山找到了仙人遺留下的傳承,要么就是真的遇到了神仙,拜了仙人為師。
“始祖皇帝調動舉國之力,到頭來卻是為他人做了嫁衣,心里不可能沒有怨氣,但以始祖皇帝的心性,真的會為這件事布局兩千年,只為捉住徐生,將其就地正法嗎?”
徐青下意識回想起十二門首第八席天公將軍廟宇下埋藏的金人,而今鬼律掌控的枉死城里也有一尊金人。
“十二金人,十二門首”
徐青看著逐漸落入下風的金甲神將,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這十二金人到底屬于什么陣營?兩千年前始祖皇帝鑄造這些金人又究竟為的什么?
這邊,徐青正百思不得其解時,枉死城內,有煌煌金光忽然從地下涌出。
徐青腳下的地面隨之翻騰奔涌!
此時那些骨灰沙土成了波濤洶涌的流沙,拔地而起的碑林墳塋則成了洪流中漂泊的孤舟浮木,整個枉死城都在經歷著翻天覆地的大變動!
扶鸞上人急掠而起,眼中盡是驚愕之色。
金甲神將被金光覆蓋,一身殘破受損的身軀瞬間恢復如初。
徐青感受著地底傳來的霸道氣息,下意識打開天眼陰瞳,同時借助天柱脊骨溝通地脈,往地底深處探去。
枉死城下面的景象他早已探查一清,此前里面并無其他異樣,但此時他再次探索,卻發現極遠之地,枉死城外,有一座移動的,奇形怪狀的陵寢大墓,正朝著這邊飛速移動!
扶鸞上人驚出聲道:“冥府仙舟?陛下為求長生,早已廢棄渡陰打算,何以造得此艘冥船?”
金甲神將面目冷硬道:“陛下算無遺策,豈會將所有賭注壓在你一人之手?陛下能為你打造蜃樓渡船,讓你渡海尋仙,便也能再造渡陰寶船,帶我等再戰天下!”
兩人說話間,一座小山丘驟然隆起,隨后有巨舟騰沖而出,恰如蛟龍出海,聲勢極其駭人!
徐青打眼觀瞧,那冥船長逾百丈,通體幽黑,桅桿高聳不可及,船舷處則飾以龍紋金篆,盡顯帝王出巡威儀!
駕馭冥舟的也不是凡人,徐青浮空俯瞰,只見冥舟上有無數身穿官服、宮衣,甲胄的臣子,這些臣子正各司其職,操縱整艘冥舟行止。
船上臣子無有人樣,一個個盡是眼冒綠火的骷髏鬼卒。
這海盜船怎么看著這么眼熟?
黑氣繚繞的冥船撞破沙霧,停泊在枉死城中。
周圍翻涌的沙土墳塋恢復靜止,冥船上,有身著宮服的宦官立于甲板處,宣詔口諭道:“陛下有旨,此正值大劫之世,關乎我人族存亡,凡我臣民,當以除魔為念,止息內斗,同御外敵.冥府之變,法尸之亂,乃我人族萬載未遇之劫數,凡我人族,務須先御外敵,護我黎庶!”
“太阿將軍,此間敵首已然伏誅,陛下命你速歸本部,整飭軍伍,統籌備戰,若敢懈怠,軍法不宥!”
等金甲神將回到冥船,宦官又看向扶鸞上人,說道:
“徐生!陛下旨意你已聽到,平息大劫,也是為你平息成仙路上的阻礙,你便是不為人族,也要為自己的將來著想。”
說罷,那宦官又讓出一條通路,怪腔怪調道:“陛下想見徐賢士已久,徐賢士這便隨我一同見駕去吧!”
扶鸞上人驚疑不定,一身法力引而待發,隨時準備逃亡,當聽到始祖皇帝的旨意,他渾身一震,仿佛被一道電流貫穿全身。
為人族抵御外敵,與天帝都不敢正面交鋒的法尸決一死戰 這是何等氣魄?
除卻這些,更讓扶鸞上人震驚的則是始祖皇帝的先見之明。
對方是如何在兩千年前就預料到天地之變?
在這一刻,扶鸞上人真有那么一瞬間,想要登上冥船,與那位千古一帝見上一面。
但當他看到滿船陪葬之鬼,眼冒綠火,緊緊盯著他時,扶鸞上人立刻就清醒過來。
始祖皇帝喜怒無常,他上船容易,下船可就難了!
再有,即便陛下放他一馬,這些船上的臣子兵將,還有那金甲神將,卻是不一定會放過他。
畢竟,他要是把長生之法送到始祖皇帝面前,這些人又怎會淪為陪葬品,千年都入不得輪回,只能在陰河四處漂泊 眼瞅著扶鸞上人抗旨不遵,傳旨的宦官明顯動了怒火,可惜對方不在冥船之上,他一時也奈何不得對方。
宦官呵斥謾罵幾句后,船內忽然傳出一聲老邁的聲音。
“由他去吧!他若想成仙,總會出手,倒是那位白衣方士汝斬殺了朕的金锏將軍,可是要與朕為敵?”
正看熱鬧吃瓜的徐青瞬間就坐不住了。
這怎么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徐青倒也不怕始祖皇帝,不過該解釋還是要解釋,畢竟大家都和法尸不對付,他又數次破壞了法尸的謀劃,某種意義上,他和始祖皇帝算得上是隊友 “誤會了不是?我只是一個喪葬先生,來陰河也只是給人出殯來的,誰知道那金锏將軍二話不說,就要動手,我總不能站著挨打。”
說完這些,徐青又補充道:“那鬼律便是由我斬滅,我和這些禍亂天地秩序的妖魔,早已不共戴天,不像某些去往仙山尋求仙藥的人,遇見妖魔就臨陣脫逃,實在為人不齒。”
扶鸞上人挑眉瞪眼,你這人說話就說話,扯我干什么?
始祖皇帝沉默片刻,開口道:“既是誤會,朕便網開一面,不予追究。不過朕希望汝等銘記今日之言,他日我人族倘若面臨生死危難時,還請不遺余力,護佑我人族周全。”
“這俗世里的大神通者,終究是太少了。”
始祖皇帝幽幽一語落罷,便不再說話。
幽冥鬼船再度沒入地脈,周游陰河,仿佛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
徐青扭過頭,當看到身上無汗,卻不停作出擦汗動作的扶鸞上人時,忍不住逗趣道:
“你家主子剛走沒多遠,你現在去追還來得及。”
徐青不說話還好,一開口,扶鸞上人憋了半天的怨氣一下就涌了上來:“你明知我與始祖皇帝素有嫌隙,卻又為何借尋寶之由害我?”
“你還倒打一耙了?”
徐青據理力爭道:“你也懂風水,我就問你這里是不是一處風水寶地?那金甲神將是不是寶貝?”
“凡是玩摸金的,誰知道能摸出什么東西來?若是打眼了也怪不得旁人!再者我好歹陰差陽錯當了和事佬,你和始祖皇帝的往日種種,我也幫你一筆勾銷,你不謝我便罷,怎么反倒還要怪我?”
扶鸞上人仔細一想,還真是這么個理。
那沉眠在地底百丈的金甲神將連他都沒能發覺,又怎么能怪到徐青?
“是我錯怪了道兄好意,還請道兄莫要見怪。”
徐青笑呵呵道:“怪倒是不怪,只是我這還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想要煩請道友幫忙,不知道友.”
“道兄但講無妨!”
“嗐!也不是大事,我這有一個小陣法,扶鸞道友可去往白沙河主持此陣,而我則開通陰河通道,將那鬼律尸身打散,回哺天地,如此也算積德,道友意下如何?”
“我當什么事,不就是主持一個小陣,道友只管交給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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