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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鋼鐵颶風

  事實上,無論是此前耿煊帶著近三千騎沖擊由董觀本人坐鎮,兵力最盛,防守最嚴的軍營,還是此刻帶著三萬鐵騎與兩萬敵騎梭哈對沖,他都沒將殺傷敵軍放在第一位。

  他雖然已經表現出了讓觀戰者,一線敵將都心神俱顫的非凡戰力,但他依舊做了很大的保留,并沒有全部釋放發揮。

  藏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則是他對自己的定位,不是“將”,甚至不是“帥”。

  這兩場戰斗,他之所以參加,是因為缺了他這盤棋確實玩不轉,他必須親自下場推動“棋子”順利度過這兩道坎。

  他的主要任務,不是殺敵殺將,而是做一個“引導者”,讓凝滯冰封的“勢”重新流動起來。

  就如他現在做的一樣。

  原本,本該勢大力沉,犀利果決的鐵騎沖鋒,在彼此硬碰硬撞在一起之后,加上周圍因狂熱的“蒼狼信徒”與敵軍的護衛軍糾纏搏殺在一起,阻了左右騰挪的余地,變成了笨拙的夯斗互錘。

  就像是兩股流動的鐵流,合在一起之后,迅速變成凝固的鐵塊。

  而隨著耿煊的引領帶動,屬于“黑風軍”一方的鐵流,再一次緩緩啟動,速度越來越快,規模越來越大。

  當黑風軍的“勢”到了這一步,就像是勢不可擋的重錘,犀利無比的鋒刃,兩萬敵騎就是被其肆意錘打攪拌的對象。

  不需要耿煊親自出手,他只需要尋找合適的穿插路徑,自有滾滾人頭在他身周翻卷,澎湃熱血在他身周怒放。

  當其如鋼鐵龍卷一般,將所有鐵騎都挾裹其中時,再不是敵我雙方任何一人可以輕易停止。

  密集的、刺耳的聲響,充斥這片虛空。

  敵我雙方,全部變成了被動的殺戮機器。

  每個人都不得不全力以赴。

  因為不這樣的結果,大概率被他人屠戮,然后被鐵蹄踐踏成泥。

  要么殺人,要么被殺。

  嬌貴而靈性的玄幽馬,都變得癲狂無比。

  嘶鳴不斷。

  時不時便有玄幽馬無端發狂,將馬背上的騎手顛下馬去,受無數鐵蹄踐踏。

  更多的,隨它們的主人一起,成為熱呼呼的新鮮尸體。

  當這可怖的鋼鐵龍卷,終于停下之時。

  不是因為勢盡力竭,而是那些被錘打攪拌的目標,已全部消失不見。

  此刻,夜幕已去,紅日初升。

  習習涼風席卷吹拂,卻吹不散那濃郁得令人窒息的血腥氣。

  更吹不散的,是那一雙雙震驚到茫然的目光。

  耿煊騎在馬背上,渾身甲胄,便浴血漿。

  有的地方血跡已略顯凝固之相,有的地方卻還有熱乎乎的血液在滴答流淌。

  當戰斗停止的那一刻,耿煊下意識的扭頭看向東邊天際,那貼著水面升騰而起的紅彤彤的太陽。

  然后,他目光稍稍側移,就在那輪紅日一側的水面上,有密密麻麻的船只,正泊在離岸數里外的水面之上。

  在最前一艘最大旗艦的甲板上,耿煊看見了數十個身影,正一個個如呆頭鵝一般站在那里,愣愣的看向這邊。

  耿煊心中輕呵了一聲,收回目光。

  當他率著身后的鐵騎再次流動起來之時,這一戰便再也沒有了懸念。

  便是后面的收官,也快速異常。

  此刻,不僅鐵騎之間的戰斗已經結束,旁邊那些糾纏在一切的血腥戰斗,也在更早之前就停了下來。

  看得出來,無論從東面水域“追殺”過來的敵軍水師,還是附近這些敵軍護衛,全都被數萬鐵騎完全釋放出來的兇威擊碎的心志。

  耿煊的目光,在那些跪倒在地,仿佛完全失了魂魄般的投降敵騎身上掃過,最后對身旁幾人下令道:

  “趕緊打掃戰場。”

  “清點戰果,救治傷員。”

  “說降俘虜。”

  “安排一些人去北面,將那些輜重接應回來。”

  “要做的事情不少,時間卻很緊張,我們不能耽誤太久,都抓緊時間。”

  交代完之后,耿煊便輕夾馬腹,策馬朝遠處軍營輕步小跑而去。

  身后是一道道恭敬應“是”的聲音。

  就在這時,一名同樣渾身浴血,有著明顯的異族相貌,還有著煉髓巔峰修為的男子,忽然振臂高呼:

  狂熱,堅定,高亢,憤怒…

  飽滿到似要溢出的情緒,就像是忽然噴薄的烈焰。

  他這一聲喊,像是一團火苗,點燃了一桶熱油。

  一人,兩人…

  十人,百人,千人,萬人…

  一萬,兩萬,三萬…

  此起彼伏的高呼,伴隨著一拳拳轟擊虛空的高舉,如同怒濤海浪一般,瞬間在周邊虛空拍打來回,激蕩不休。

  刺穿每一雙耳膜,震蕩每一顆心靈。

  策馬向軍營馳去的耿煊,在這“狂風巨浪”之下,也忍不住稍稍緩了一下馬速。

  從這些整齊劃一的呼喊中,他感受到了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

  不過,他終是沒有停步,也沒有左右張望,去看那些狂熱高呼的“信徒”,只是將裹滿血漿的鐵拳忽地振臂高舉,然后便繼續保持著原來的狀態,向前而去。

  他這般回應,就像是將一桶熱油澆到燃燒的火焰上,讓周圍那些沸騰怒焰,變得更加狂暴灼熱。

  配合著扮演一個眾望所歸的“神子”,耿煊的心卻并沒有真個跟著一起燃燒起來,反而變得越發沉凝冷肅。

  他很清楚,自己究竟開啟了一個什么樣的怪物。

  就在血腥戰場以北數里外的岸邊。

  數千輜重隊成員,緊趕慢趕,終于將所有物資,全部從船上轉移到了岸上。

  在幾艘高大的樓船頂處,也一直有人瞭望著遠處戰場,水面,以及其他區域的動靜。

  他們自然也都看見了那恐怖的、似能攪碎一切的鋼鐵龍卷。

  一個個都看得眼睛發直,臉色發白,嘴唇發紫。

  “這…這就解決?”一人呆愣了半晌,扭頭看向旁邊的付云峰,一臉的不敢相信。

  現已被“提拔”到二境圓滿,專門負責后勤的付云峰,同樣震撼不已,他同樣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但在聽了這話之后,卻立刻變化,一臉堅定道:“咱們親眼看見的,這還有假?!”

  說著,他收回了目光,看向周圍密密麻麻數十道身影,皺眉不悅道:

  “你們還真把這當成看熱鬧啊?”

  旁邊一人趕緊回道:

  “頭兒,您誤會了,我們都已經搬完了,就等您下一步指示呢。”

  “呃…”

  這回答,讓付云峰卡了一下,這才道:“那還等什么,還不趕緊去與軍主匯合?”

  說罷,他便輕身一躍,從樓船頂處越過數十步虛空,遠遠的落在岸上。

  其他人自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拖他后腿,紛紛跟上。

  數以萬計的蒼嵐馬,拉著一車車物資,朝遠處軍營而去。

  就在這時,忽地有跟在付云峰身旁一人,扭頭看向岸邊那密密麻麻,數以千計的大小船只,又看向遠處水面同樣密密麻麻的敵船水師。

  他咽了咽口水,看向付云峰,道:“咱們是不是將這些船都處理一下再走?”

  “如何處理?”付云峰問。

  此人道:“將它們燒了。”

  “燒了?”

  “嗯,雖然有些可惜,可咱們既然跳出玄青海,也不可能將它們帶著離開,總不能留著資敵吧?

  趁現在還有機會,還是一把火燒了干凈。”

  付云峰聽了這建議,扭頭朝岸邊那數以千計的船只看去。

  這些船,都是“黑風軍”花了大心力,耗費許多的時間,搜遍整個玄青海,才攢出來的。

  可若要毀壞,那真是容易得很,真就只需一根火把就夠了,根本不需要一艘船一艘船的去點燃。

  因為這些船現在緊挨在一起,且木質的表面都涂有防水防滲,卻極度易燃的油料,真就是一點就燃。

  以現在這大量船只扎堆的場面,很快就能烈焰滔天。

  腦海中想到這樣的場面,付云峰搖了搖頭,道:“別手賤。”

  “啊?!”這獻策之人聽了這話,一臉驚愕。

  他滿以為自己獻策有功,會得到褒獎,如何能想到,得來的居然是這樣的回答?

  付云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周圍其他人。

  這些人看他的目光,明顯有了些變化,似乎懷疑起了他的動機。

  他趕緊打補丁道:

  “你們可別多想,這是軍主特意交代過的。”

  “啊?軍主特意交代?把這些船送給敵人?”

  聽了付云峰的回答,一個個都是瞠目結舌。

  “軍主就是這么親口對我交代的,我當時也很不解,他老人家當時是這么說的…咳咳”

  說著,付云峰輕咳兩聲,雙手背在身后,如念誦,似吟詠般,搖頭擺腦的道:

  “‘這些船燒起來容易,造起來可不容易,別輕易就給毀了。’

  ‘也別覺得資了敵,不過就是暫時讓他們保管一下而已。

  相信我,要不了多久,這些船又都會重新回到我們手中。’”

  說著,他看向周圍一眾目瞪口呆的家伙,呵呵兩聲,道:

  “愣著干什么?都給我動起來…所以啊,你們也別多想,他老人家的智慧,早超出咱們不知道多少。

  他老人家怎么說,咱們就怎么做。

  千萬別自作聰明幫倒忙!”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山呼海嘯一般的高呼聲,數萬人齊聲高喊“巴圖多吉”的浪潮,排山倒海般拍打而來。

  東面水域之上。

  董觀麾下的水師將領,在奉命北上卻撲了個空之后,立刻分派快船,左右尋探。

  花了不少時間,這才確認“黑風軍”已再一次傾巢而動,向西而去。

  立刻集齊所有船只,不做停留,向西殺來。

  這一追,就從黎明前追到了黎明后。

  當他們這一眾追兵終于抓住了“黑風軍”的痕跡,就要立刻登岸,配合岸上守軍,將“黑風軍”圍困之時。

  所有船只,卻在即將泊岸的最后幾里,忽然扎住了跟腳。

  不敢再往前一步。

  因為他們清清楚楚的看見,“鋼鐵颶風”,從小到大,再到快速吹遍戰場每一處的全過程。

  只用了很短的時間,他們就都已經確認,那“鋼鐵颶風”,來自于敵人!

  當一切在他們的目視之下,以驚人的速度結束,即便還隔著數里水域,所有觀戰者都似乎聞到了濃郁得讓人窒息的血腥氣。

  而那些還騎在高高的玄幽馬背上,規模數以萬計,渾身便浴血色,沐浴在初升的朝陽下的身影,更是仿佛散發著懾心奪魄的力量,吸走了他們全部的心神。

  因為距離隔得太遠,他們都只能遠遠看見大體的輪廓,并不能看清具體的每一個人。

  可就在這時,站在旗艦甲板上,被眾人簇擁的水師將領,卻忽地心生寒意。

  就像是可憐又弱小的兔子,忽然被兇猛的獅虎盯上了一般。

  這種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這感覺如潮水般退去,他這才看見,遠處岸上,那道被所有覆面殺神簇擁著的,同樣是鐵甲覆面,便浴鮮血的身影,扭頭收回了目光。

  呼——

  這水師將領,忍不住長長呼出一口氣。

  就如同在水下憋得太久,到了窒息邊緣,這才忽然有幸重新呼吸到空氣。

  貪婪的呼吸著。

  就在這時,旁邊副手輕聲開口,似提醒,似詢問道:

  “將軍,咱們現在該怎么辦?”

  該怎么辦?

  這一次,董觀對他們可是下了死命令。

  要不惜一切代價,不計一切后果,去搜捕,去追擊敵人。

  其話中意思,只要他們尋到了敵人,哪怕立刻玉石俱焚,也要毫不猶豫的沖上去撕咬,以給董觀的大部隊爭取更多的時間。

  這時候,若是讓董觀知道,他們在距敵數里外就被震散了膽魄,逡巡不前,不敢接戰,那他們這些領隊的將領,就都等著領罰受死吧!

  下面那些人或許還有戴罪立功的機會,他們這些高層,有一個算一個,一個都別想活!

  想到這些,水師將領,臉色如染缸一般,青了紅,紅了紫,變過來,變過去。

  就在這時——

  一聲聲山呼海嘯的巨浪,從岸上拍來。

  這支水師的統領,終于給出了自己的“解法”。

  只見他沉聲道: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頑賊了,相比于沖上去死斗,當下最重要的事,是立刻將此間劇變通知君上,并將東岸的兵力全部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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