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彬、哈克等一行九人十騎出了“小石林”之后,沒有片刻耽擱,向著鐵箭山方向狂飆而去。
陶彬與最熟悉路況,資深煉血修為的疤臉毛狗行在隊伍的最前方。
而哈克與心中激動至今未消,篤定攀上了人生真大腿,同為資深煉血的鹵蛋一左一右“押”在隊伍最后兩側。
其他五人,也不管他們心中情愿還是不情愿,都只能在疾馳的蒼嵐馬帶動之下一路向前狂奔。
所有人都感覺很神奇。
胯下坐騎,即便是那些肉眼可見,老病纏身的馬匹,都像是回到了最年輕,最健康的時候,跑出了它們生命中,最巔峰的表現。
本來,以這些蒼嵐馬的整體狀態,要牽就那些劣馬的速度,眾人預計跑到兩百里外,怎么也得兩三個時辰之后。
可在這些蒼嵐馬壓榨生命一般的風馳電掣之下,經過了一個時辰又兩刻鐘的時間,光禿禿的,名為鐵箭山的矮丘便已遙遙在望。
“到了。”
行在隊伍最前方的毛狗大喝一聲,提醒眾人。
陶彬看著遠處目的地,他知道,別院就在這座矮丘的背面。
他的眼中光芒閃動,就想提醒眾人,小心警惕,先對別院偵測一番,對其中局勢有了基本了解之后,再做決定。
可下一刻,就聽身旁的毛狗大聲道:“二當家,你看,大哥!”
陶彬順著他的手指看去,便見曹鰲已從矮丘腳下一塊巨石后閃身而出,遠遠的就沖他們招手,示意他們趕緊過去。
陶彬見狀,心中暗暗松了口氣,懸著的心悄悄落了地。
他也不再提醒眾人,繼續催馬疾行,卻一臉鄭重的扭頭對毛狗道:
“記住,我現在已經不是二當家,曹鰲也不再是黑風團的大哥。”
毛狗見他這般鄭重,一邊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一邊解釋道:“我就是叫順了嘴。”
“如果順不過來,那你以后就把嘴巴給我閉上。”
毛狗有些訕訕,嘀咕道:“人家就是逗著咱們玩,你還當真了。”
陶彬聽了這話,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
就在毛狗感覺發毛之時,就見陶彬忽地朝他揚手。
毛狗心中猛地一緊,下意識伸手護在身側,防止有飛刀射到自己身上,并隨時做好翻身躲避的準備。
結果什么都沒有,只是一場虛驚。
毛狗卻沒有高興,惱怒的道:“嚇死我了…你有病啊!”
陶彬緩緩收了手,道:“記住,管好自己的嘴。”
說著,對他那憤恨的表情視而不見,快馬朝遠處沖他們招手接引的曹鰲接近。
見九人十騎全部抵達,甚至比他心中預計的來得還要更快一些。
曹鰲心中,也是長長的松了口氣。
他翻身上了一匹從別院內找來的蒼嵐馬坐騎,領著眾人就毫無遮掩的朝別院沖去。
跟在他身邊的陶彬見狀,眼中閃過思索神色。
很快,陶彬眾人就見到了空寂無人,只有羊馬在草地中悠閑覓食的別院。
“人呢?”
“馬上你就知道了。”
繞過水塘,避開灌木叢的障礙遮擋,別院大門外的開闊空地毫無遮掩的呈現在一行眾騎面前。
在看清場中情形之后,所有人都忍不住眼神一凝。
此刻,在這片開闊的空地之上,最醒目的事物,毫無疑問,就是被整齊擺放在地上的兩大堆人體。
是的,不是兩個,而是兩堆。
其中一堆,人數不算太多,卻多有殘疾之人。
眾沙匪自然就知道,這一地全都是在這別院中養老的“老前輩”們。
除此之外,在這群人旁邊,還有另一堆,人數更多,且男女老少皆有。
晃眼看去,一時間無法確定準確的人數,但大略看去,至少也有兩三百人,應就是在這別院中勞作的沙民。
只不過,這些沙民現在既沒有放牧,也沒有在田間侍弄,而是被人一排排、一列列的擺放在地上。
唯一的例外,卻是在這個人堆邊緣有五個婦人瑟瑟發抖的圍坐在一起。
見他們這一行人到來,顫抖的身體就抖得更明顯了。
然后,陶彬等人立刻聽到了哇哇的嬰孩哭聲。
便見那個側背對著他們的婦人,趕緊將懷中嬰孩往胸口按去,嬰孩的哭聲瞬間消失了,像是被什么東西給封了嘴。
原本還不明所以的沙匪,這才一個個后知后覺的知道,這五個婦人居然正圍在一起奶孩子。
有些沙匪見這情景,莫名就覺得很興奮,嘴里直接就發出了喔喔哇嗚的起哄聲。
聽到他們這般絕不是善意的起哄聲,圍在一起的幾名婦人就更惶恐了。
只能讓懷中孩子摟得更緊,不讓他們發出哭聲。
忽然,一塊拳頭大的石頭飛出,朝一個起哄最大聲、最惡劣的沙匪砸去。
這沙匪躲閃不及,直接被一塊大石頭砸在了嘴上。
兩顆門牙瞬間就從他嘴里蹦了出來。
一嘴血糊糊缺牙沙匪卻根本來不及發怒,就見“兇手”白瑪已經橫在了幾個婦人身前,叉腰沖他罵道:
“想吃啊?回去找你媽呀!
跑這來嗷嗷叫喚,指望誰可憐喂你一口不成?”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從白瑪身后別院大門處傳來。
“好了,白瑪,你讓這些婦人帶著孩子進去吧…還有那些十歲以下的小孩,也都弄進院子里去。”
見一眾沙匪在計劃時間內盡數抵達,正好身體和精神狀態也都恢復了個七七八八。
順帶著還將“竭血手”從入門提升到小成。
耿煊也就順勢結束了“天地樁”的修煉。
在制服那些沙匪時,他之所以將那些沙民也給一起制住。
卻是他已經明白,這些因沙匪過上更好、更安穩生活的沙民,絕不可能將他針對沙匪的行動理解成對他們的解救。
他們力量雖弱,但耿煊相信,他們之中,即便大多數逆來順受,也不乏有膽量奮起反抗的。
這固然不會對他帶來什么實質性的影響,但對他們本人來說,后果就很嚴重了,甚至可能是致命的。
為了盡量避免這種局面的出現,耿煊干脆連他們也一起制服了。
他沒想到的是,二人對他命令的貫徹會這么徹底。
五名都在哺乳期的婦人,因為情況特殊,沒有“全麻”,只是“半麻”,雙腿無法行動,避免她們亂跑亂折騰,但并不妨礙她們抱著自己的孩子,喂食也不耽擱。
他以為這五人會被留在屋子里,卻沒想到曹鰲他們還是按照他的命令執行了。
在白瑪的安置下,五名婦人被安排在了一起,也算是彼此有個伴。
見事情都安排妥當,而團長木頭樁子一般站在那里,根本不搭理他們。
呆得有些無趣的曹鰲主動跑去等待接引陶彬等人的到來。
見團長終于“醒”過來,曹鰲心中也終于是松了口氣。
因為差距過于懸殊,這種人物的所思、所想、所行,不能理解,無法干預,除了學會接受,別無他法。
仔細想想,這其實是很讓人崩潰的一件事。
白瑪親自將五名婦人帶回別院,見哈克跑過去,就讓他將那些十歲以下的孩子也從人堆中帶走。
耿煊看向曹鰲,問:“這些沙匪和沙民的人數,你可有盤點?”
曹鰲聞言,心中一邊回想,一邊回道:
“別院內外,總共有沙匪四十五人。
其中,傷殘者最多,有十九人。
年老者八人,病弱體衰,元氣有虧者六人。
真正健全完好,看不出什么毛病的僅有十二人。
這應該才是鐵狼安排在這別院中的真正護衛。”
一開始,曹鰲還是很有原則的,不說“沙匪”,堅持說“沙幫”。
可耿煊一點都沒有為他這點小伎倆動搖,最終,他主動做出了改變。
他明白,繼續這么頭鐵下去,倒霉的只會是自己。
曹鰲頓了頓,便又繼續道:
“除了這四十五名沙匪之外,這別院內還有沙民291人。
這包括了所有老弱婦孺。
若只算可堪驅使的役口,大約有二百一到二百二十人左右。”
“役口?”
“哦,董觀經常從各部落、以及沙民聚落之中征發丁壯做工。
比如去赤鏃原挖礦,去蒼嵐山運木石原料,運柴去瀚海鹽池燒鹽制鹽,給玄幽鐵騎修筑屯駐營地等等。
一次征發,最少也是數千人,動輒數萬人。
為了方便,每個聚落和部族都要根據自己的情況,上報一個可供征發的人數。
會有玄幽鐵騎,以及‘暗夜司’的人進行或明或暗的篩查。
如果據實上報,會有一定的貢賦減免,被征發的可能性也會更低。
如果有瞞報遮掩,不僅會有重罰,還會被率先征發。
這樣的征發,傷亡率極高,一次就能令一個聚落元氣大傷。
多來兩次,直接就要崩潰。
各聚落上報的可供征發人數,被董觀安排人統一記錄在役口簿之中。”
說到這里,曹鰲頓了頓,開了個“玩笑”,道:“大家都說那東西不是役口簿,而是生死簿。”
聽到這“笑話”,耿煊沒有笑,默然片刻之后,道:
“我看這些沙民的身體素質都很好,粗通修煉之人非常多。
進入煉皮之人有二十五個,達到煉肉層次的,也有十四個,煉血五人,煉骨兩人。
…這,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按照曹鰲所說,鐵狼如此做,目的也是為了賺錢。
可耿煊大略看了一下,因這片水塘滋養的土地,面積也并不是太大。
沙民連同沙匪,總共三百多人,都要靠這塊的產出供養,就已經非常吃緊了。
修煉者身體素質更好的另一面,就是日常消耗的糧食以及肉食會更多。
且若要保持修為精進,還要經常服用一些修煉資源,這支出就更恐怖。
綜合起來,這別院別說給鐵狼賺錢,他每年還得往里面倒貼許多錢!
曹鰲聞言,怔了一下,目露沉思之色。
過了一會兒,他看向耿煊,道:“團長,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哦,說說看。”
“這座鐵箭山別院,背后真正的掌控者,很可能并非鐵狼,而是某個沙匪大團。”曹鰲道。
“為什么?就因為這些沙民的實力不正常?”
“是這樣的…”
隨著曹鰲的解釋,耿煊漸漸明白過來。
外人看到的,大家口頭所謂的“沙匪團伙”,在真正的沙匪體系中,其實只是浮在海面之上的冰山。
在海面之下,還有更大的部分隱藏不顯。
而這,往往才是決定一個沙匪團伙強大與否,生命力頑強與否的關鍵。
對于小型的,暫時還沒混出頭的沙匪團伙來說。
成員來源一般都非常雜,大家的心思同樣也很雜。
即便知道這里弊端叢叢,也沒資格講究太多。
等到日漸做大,團伙自然會尋求更穩定、更長久的生存之道。
入團門檻會一點點變高,會增設各種名目不同,內核都是一樣的,本質名為“政審”的考驗環節,以確保新成員的忠誠度。
但最忠誠的,永遠都是自己親自培養起來的嫡系力量。
可董觀雖然默許了沙匪勢力有限度的存在,因為這根本斷絕不了。
以玄幽二州的廣袤,他根本無法讓自己的力量填滿每一寸土地。
但對于這種想要打造基本盤,建立穩定根據地的做法,董觀卻會予以最堅決的打擊。
可對那些大型沙匪團伙來說,會因為董觀的堅決打擊就老老實實的不做么?
怎么可能!
他們只會在這事上面更加的絞盡腦汁,各顯神通。
而眼下這個名義上歸鐵狼這個“沙匪掮客”所有,同時受到沙匪群體與董觀勢力默許存在的鐵箭山別院,實際上很可能就是某個沙匪大團培養嫡系力量的根據地。
只不過,套了一層鐵狼的皮而已。
聽著曹鰲的解釋,耿煊的目光在地上那些沙民身上掃過,心中若有所思。
將那躺在沙民堆中,卻有修為在身的四十六人給指了出來,道:“將他們弄出來,和那些沙匪放一堆。”
曹鰲、陶彬等人立刻行動起來,很快就將這四十六人搬離了原來的沙民陣營,與另四十五名以傷殘病弱為主的沙匪躺一起。
——因為人數太多,沒有仔細探察,加上這些人體內勁力全被耿煊擊散,全都處于渾身酥軟無力的狀態,也難以探察。
是以,曹鰲忽略了這些沙民中也有大量修煉者這件事。
他和白瑪區分沙民與沙匪的辦法,一是這兩撥人的穿著明顯有區別,二是是否有勞動。
對此,曹鰲都感覺驚訝,因為這些被耿煊點出來的修煉者,都是他和白瑪從沙稞地以及草場那些地方“撿拾”到的。
在身不能動之前,他們明顯都在干活。
這種事,放在黑風團的沙匪身上,簡直是不敢想象的。
大家出來做沙匪,目的就是為了擺脫這些,而這些被某個沙匪大團當成嫡系力量培養的“準沙匪”們,反倒在踏踏實實,日復一日的從事這些“賤役”,所做所行,與其他普通沙民一般無二。
“難道這就是他們能成為大團嫡系的原因?”曹鰲心中甚至忍不住如此揣測。
待曹鰲等人處置完畢之后,耿煊伸手一揮,勁力如輕風一般吹入地上九十一人體內。
輕風所及,原本那一具具癱在地上,無法動彈分毫的身影,開始一點點蠕動起來。
耿煊部分解開了這些人身上的限制,雖然無法動手反抗,但基本的行走坐臥都不再是問題。
這忽然的“松綁”,有的立刻翻身,想要坐起。
更多的卻是繼續挺尸一般躺在地上,只有眼神在耿煊還有曹鰲等人身上掃過,似乎在等他們后續還有什么“花活”要玩到他們身上。
耿煊對曹鰲道:“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給你兩刻鐘時間,讓他們全都加入黑風團。”
曹鰲聞言,向那些多有傷殘,或老或病的身影看去,問:“他們也算?”
“都算。”耿煊點頭。
“無論什么手段都成?”曹鰲又問。
“嗯…盡量別弄死人。”耿煊道。
曹鰲點頭道:“是,團長,我知道了。”
曹鰲領命之后,就帶著陶彬,毛狗,鹵蛋這群沙匪大步向地上那一個個“獵物”走去。
對于一個已經成功創業,并立志要將黑風團打造成千人大團的曹鰲來說,“拉新人”是他必須具備的基礎能力,也是核心能力。
現在,耿煊相當于已經將菜備好端到他面前,他要是連這都搞不定,那還創什么業?
耿煊不想去給這些沙匪做什么思想工作,關鍵是,即便是他有那想法,他心中想的那一套在這些沙匪身上也不好使。
既如此,索性放手,把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他相信,在這方面曹鰲應該是有一整套解決方案的。
將事情交出去后,耿煊就遠遠退到了一邊,很快就聽見曹鰲等人活動的區域傳來一陣陣鬼哭狼嚎的聲音。
對此,他也只當做不見不聞,安靜等待。
在輕松將整個鐵箭山別院之人一個不漏的全部制服之后,耿煊就沒再繼續后續的處置,而是選擇安靜的修煉。
抓緊時間恢復休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確實是在等待陶彬、哈克這九人的到來。
收編這十一人,給他新增了二十四點白運。
相應的,便有二十四點黑運劫數誕生。
而耿煊幾乎可以確信,因“黑風團”的快速發展而產生的黑運劫數,必然會率先在“黑風團”這個體系內釋放爆發。
不會與“巨熊幫”混雜在一起。
至少,在他這個“唯一樞紐”主動將這兩塊融合在一起之前;
以及在黑運劫數的規模大到能將他本人這個“唯一樞紐”淹沒,并越過他進行跨系統的滲透之前。
在各個系統內部產生的黑運劫數,都會率先在本系統內部釋放爆發。
而在對玄幽二州的局勢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之后,耿煊還生出了一個只有他才有的特殊感悟。
相較于元州,黑運劫數在玄幽二州的醞釀,傳遞,與釋放鏈條,會更復雜,更多變,更隨機,也更快速!
這和大環境的差異性有關。
元州的大環境是,各勢力之間,是高度獨立的,且從修煉者到勢力,風格都偏保守穩健,以維持勢力更長久的穩定傳續為第一要務。
說得簡單點,只要不去惹他們,不去觸動他們的根本利益,勢力之間,很少爆發大規模的沖突。
譬如,巨熊幫的多次急劇擴張,在巔峰時,“淤積”的,未釋放的黑運劫數超過百點以上。
卻始終沒有除無憂宮、徐家、金沙幫這三家勢力之外的勢力跳出來。
最終,還是以無憂宮為核心,擔起了替他“消劫”的核心重任,而徐家以及金沙幫則只是受了點“濺射傷害”就沒再有更多的動作。
這和他控制黑運劫數的釋放節奏有關。
可同樣與元州的整體風氣相關。
玄幽二州就不同了。
首先,沙匪這個群體,不確定性就非常之高。
守規矩的有,抽風的就更多。
而且,為了避免被董觀抓住跟腳,沙匪都是移動的,絕不會一直固守在某個地方。
從思維,到行為,都更靈活,更有變化,也更加不可測,不可控。
黑風團是沙匪團中的小字輩,鐵箭山與沙匪圈子又有著錯綜復雜的關系。
在這種情況下,若再有足夠的黑運劫數暗中“撩撥推動”。
這些沙匪群體,將如同處于旋渦之中的流沙一般,很容易就被引導著朝有利于黑運劫數爆發的方向運動。
——黑運劫數就像是散開的磁場,沙匪群體就像是處在磁場輻射范圍之內的鐵屑。黑運劫數散發的越多,磁場越強,鐵屑受影響的程度和范圍就必然越大。
除此之外,玄幽二州還有董觀存在,他借助“暗夜司”以及其他各種渠道,將觸須深入玄幽二州。
若黑運劫數過大,超出沙匪群體能夠兜住的范圍,產生“溢出”,那很容易就招來董觀力量的撲殺。
然后,這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后續即便沒有黑運劫數這個主動的推手,來自董觀體系的打擊,也必會連綿不絕,源源不斷。
一旦有黑運劫數加持,更會第一時間沿著最短、最便捷的“鏈路”進行響應。
再加上玄幽馬這種快速移動工具。
“如果說,白運產生是點燃引線,劫數降臨是釋放爆炸,這兩者之間就是引線燃燒的過程。
那在元州,這個燃燒過程,可能有幾天,甚至十幾天的時間。
那在玄幽二州,這個燃燒過程,大概率都不需要一天的時間。
幾乎是即點即爆。”
根據這個猜測,耿煊很擔心,自己要是在陶彬、哈克這些人還沒抵達之時,就讓曹鰲將別院之中的沙匪群體納入黑風團。
那陶彬這些人,很可能都無法活著抵達鐵箭山別院。
而這件事稍微延后一兩個小時,也沒有什么根本性影響。
基于這樣的考慮,耿煊便等陶彬這些人抵達之后,才將別院的后續事宜交給曹鰲等人處置。
兩刻鐘后,帶著一身淡淡的血腥氣,曹鰲來向耿煊復命。
他一臉慚愧的道:
“屬下無能,只有七十八人同意加入黑風團,另有十三人無論我用什么手段都咬著牙不松口。”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又道:
“這堅持不松口的十三人中,有七個是沙民出身,他們在這里都有家人妻兒。
毛狗說,或許可以在這上面想想辦法,讓他們的家人去說服他們。”
讓家人去說服?
其實是用家人去威脅啦。
耿煊一眼就看穿了這話后真實的用意。
“我去看看。”
很快,耿煊來到十三個“犟種”面前。
其中六人,都是積年沙匪出身,兩殘,一老,一病,兩個健全。
旁邊另七人,或許是長期勞動的緣故,看上去就更加的質樸敦厚,而在他們旁邊,還有一些老少男女已經被曹鰲從沙民堆中拎了出來。
這些人應該就是這七人的家人。
耿煊大略掃了一眼,先是看向六名積年沙匪,問:
“你們都不愿意加入黑風團?”
沒人說話。
“如果你們有什么顧慮,可以說出來嘛。”
依舊有五人沒有說話,只有其中一個相貌年紀四十出頭的精悍男子忽然噴出一口血沫。
“呸,黑風團是個什么jb玩意兒。
爺爺出來快活時,你那雜種爹媽還沒把你這孽種生出來吧?!”
他這忽然的開口狂噴,讓旁邊的曹鰲幾人駭然色變,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立刻就要上去堵這人的嘴。
一旁的白瑪聽了這喝罵,則是秀眉倒豎,勃然色變。
耿煊倒是對這喝罵沒有什么情緒波動,只不過,他也不可能將時間浪費在跟幾個沙匪做思想工作這種事情上。
于是,他對曹鰲道:“既然如此,他們六個就都處理了吧,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聽了這般干脆的命令,幾個沙匪的神色立刻就有不同的變化。
甚至有兩個原本沉默的想要開口說點什么,曹鰲卻已經給陶彬幾個使了眼色。
趕在他們張嘴開口之前,一只只手掌已經重重的拍在了他們的頭頂。
很快,六名因各種原因,倔強的不肯立刻加入黑風團的積年沙匪們,一個個全都七竅流血,暴斃當場。
看到他如此干脆利落的處置方式,近在咫尺的另七名“犟種”,有三個第一時間就破了防。
一個渾身一軟,癱在地上。
一個雙腿戰戰,尿濕褲襠。
一個帶著哭腔大喊:“我加入,我加入。”
耿煊揮手,道:“去吧。”
他這一揮手,這三人身上,仿佛立刻就有一層無形的枷鎖解開。
他們迅速從他身前逃開,還帶著他們的家人一起盡量遠離了這個可怕的地方。
耿煊看著最后四人,道:“你們四個,還是不肯,對吧?”
四人只是沉默,沒有開口罵他,卻也沒有回話。
耿煊目光移動,最后目光停留在那有著煉骨修為,紅名濃度也遠超其他三人的中年沙民身上。
耿煊對曹鰲道:“將他的家人也帶過來我瞧瞧。”
聽到這話,這中年沙民的神色就是一變,可還是沒有說什么。
很快,曹鰲陶彬幾人就將五人帶到了耿煊身前,還低聲介紹了一下這些人的身份。
一個年紀超過六十的老者,這是中年沙民的父親。
一個四十出頭的婦人,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一個比他小五六歲的小女孩。
這三人是中年沙民的妻子,兒子,以及女兒。
另還有一個不到三十,相貌身段都極佳的異族女子。
這是中年沙民一家的婢女,兼中年沙民的“玩具”。
耿煊掃眼看去,發現除了小女孩和異族女子,這一家人頭頂的紅名普遍都很高。
又以老者為最。
其次,中年沙民的兒子,在這方面的表現,也極為“優秀”。
小小年紀,紅名濃度就已經超過了二十點。
雖然,因為實際情況,耿煊很多時候都會進行選擇性的“執法”。
但如果有必要時,他也不介意貫徹最初的理念。
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老者大聲道:
“我們都已經選擇加入了啊,我們都已經選擇加入黑風團了啊。”
說到這里,他看向依舊不吭聲的中年沙民,先是飽含乞求,似乎想要自己的兒子屈服,繼而憤怒大罵道:
“你是不是傻,鐵狼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
難道,咱們全家人的命,還抵不過他這幾頓飯的恩情?”
中年沙民沒有回頭去看雙目噴火的父親,只是垂著頭低聲道:
“沒有他,我們家十幾年前就沒了,這些年,全都是賺的。”
“你…你…”老者氣得說不出話來。
見自己的倔驢兒子說不動,又用哀求的目光看向耿煊。
耿煊卻沒再多說什么,輕輕一揮手,三團勁力瞬間沒入中年沙民,他父親,以及他兒子眉心之內。
很快,這三人便無聲無息軟倒在地。
中年婦人沒有說話,渾身顫抖,卻將女兒緊緊摟在懷中,一手捂她的眼睛,一手捂她的嘴。
那異族婢女同樣哆哆嗦嗦,像是赤身站在冰天雪地之中。
就是害怕,就是冷。
耿煊看向三個沙民,問:“你們怎么說?”
還能怎么說。
三具強行挺直的脊梁,在他身前一一彎下腰去。
自此,算上所有傷殘老病的沙匪在內,別院中總共91名修煉者,在死掉9人之后,剩下82人全部答應加入黑風團。
耿煊看向旁邊的曹鰲,道:“讓他們都過來吧。”
沒一會兒,八十二名新成員便在曹鰲等人的帶領下,第一次正式拜見耿煊這個黑風團老大。
雖然傷殘老弱的比例很高,但這些被安排來此處養老的積年老沙匪的修為,也都普遍不錯。
便是將那有些“拖后腿”的“準沙匪”們也都算上。
八十二名新成員,給黑風團帶來了煉髓初期的成員兩名,煉骨境的成員十一名,煉血二十五,煉肉二十,煉皮二十四。
這次納新,無論是實力,還是規模,都讓黑風團有了一個爆炸式的提升。
隨著接連八十二聲畢恭畢敬的“拜見團長”的聲音響起,八十二名新兄弟跪拜在身前,才得了二十四點白運不久的耿煊,又一下子增加了四十八點白運。
在這短短不到半天的時間內,黑風團給耿煊帶來的白運收益,就超過了巨熊幫在吸納馮煜等人那一次大規模納新之前的貢獻總和。
這也意味著,現在有整整七十二點黑運劫數,正如厲鬼的頭發一般,死命的糾纏著黑風團。
“嗯,應該沒這么多。”
雖然,這座鐵箭山別院到手很輕松,但理論上來說,這至少也是個“能級”達到十幾點的黑運劫數。
不能因為他過于輕松的得手,就真的不拿豆包當干糧。
消劫,也并不是只有被動等待一途,主動引爆本來就是方法的一種。
不過,便是已經消掉了一些。
剩余的劫數規模,基本也與清源集大戰爆發前夕相差不大了。
就在這時,曹鰲湊近耿煊身旁,低聲道:“團長,下一步如何安排?”
耿煊想了想,道:
“你先帶人將這別院內的資產,特別是蒼嵐馬,糧食,兵器等物資快速盤點一下。
另外,安排人做好警戒工作。”
曹鰲點頭,應道:“是。”
他轉身就要去安排,順便讓人將地上的九具尸體搬走。
耿煊抬手阻止道:“等等,你要將他們弄哪去?”
曹鰲道:“我去將他們埋了。”
耿煊卻搖頭道:“先別急著埋。”
“啊?”曹鰲一臉疑惑的看著他,不明白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不僅他疑惑,其他沙匪同樣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
耿煊的目光,在一眾身有殘疾的沙匪身上掃過。
最后,落在新加入的兩名煉髓初期身上。
這兩個煉髓初期,都是“半成品”,一個缺了右腿,一個沒了右眼和左手。
耿煊道:
“對于我要將你們這些半廢之人吸納進入黑風團,我想,你們心中都是有疑慮的。
這應該也是有的人堅持不肯加入的原因。”
眾人沒有說話,卻都認真的看著他。
他這話說得沒毛病,在這個殘酷的世道,當完全看不懂一個的操作之時,往往都會將其目的往壞處想。
而絕大多數情況下,這都是正確的。
“你們可知道元州無憂宮?”耿煊忽然又問。
兩個煉髓初期的殘廢沙匪都點頭,但神色間依舊茫然不解。
似乎在問,這與您招我們這么一群殘廢,有什么關系?
他倆沒有反應過來,人群中,一個臉色枯黃憔悴,實際年齡還不到五十,卻早已滿頭灰白亂發的男子卻是神色一動,急切道:
“據我了解,無憂宮雖然兇名在外,卻可以說是天下最精通醫道的勢力。
臟腑移植,斷肢續接…據說,只要沒有當場身死,他們都能將人給完完整整的救過來。”
耿煊點頭,道:“雖然有些出入,但大體上,情況就是你說的這樣。”
兩人這仿佛一唱一和的交流結束,人群之中,瞬間騷動起來。
那名瞎了一只眼,殘了一只手的煉髓初期更是急切詢問:
“俺這手斷了有七八年,眼睛沒了十幾年,也能治好?”
耿煊點頭,“沒問題。”
說著,他看了看地上九具尸體,道:“只需要取他們身上完好的部分,再給你們裝上去就行了。”
這人不敢相信的道:“這么簡單?”
“對我來說,就是這么簡單。”
“你…是無憂宮的人?”另一個斷了一條腿的沙匪死死的盯著他,眼神中帶著狐疑和探究之色。
對于這個問題,耿煊并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笑道:
“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你們只需要知道,他們會的,我都會。”
那個神色枯黃憔悴,第一個點出無憂宮在醫道方面超卓才能的男子急切道:“我當初與人拼命,傷了太多元氣…有辦法嗎?”
“有辦法,不過,就是有些危險。”耿煊道。
男子聞言,大喜道:“有辦法就好,有辦法就好。”
至于“有些危險”這話,剛從他左耳進,立刻就被他從右耳踢了出去。
這在他的腦子里,根本沒有任何立足之地。
他立刻就再次跪拜在地,恭恭敬敬的拜服于地,道:“從今日起,我葉飛的命,都是團長您的!”
兩個煉髓初期的老匪相視一眼,也緊跟著跪拜在地。
“只要團長能治好我等,從今以后,我等性命,便任您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