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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門

  顧經年努力維持著神志,只是腦袋總是昏昏沉沉。

  思緒像是飛離了身體,飛到了一個他從未去過的地方,抬頭,看到了一座古樸的廟宇。

  他有一股強烈的沖動,想要把自己獻祭在這個廟里…

  “顧經年,你醒醒。”

  耳畔又傳來了裴念的聲音,顧經年回過頭去,卻看不到裴念在何處,唯有一片灰色的迷霧籠罩在眼前。

  他抬眼找了一會,漸漸又進入了發愣的狀態。

  忽然,脖子上一痛。

  他低頭,終于看到裴念正倚在那兒,輕輕咬了一口他的脖頸。

  于是他想起來,自己正在和裴念找破局離開的辦法。

  “醒醒,我想到了。”裴念道,“我知道白骨是怎么來的了。”

  “怎么來的?”顧經年問道。

  “是你娘留下來的。”

  “我娘?”顧經年晃了晃腦袋,終于又清醒了一些。

  裴念道:“這里所有被煉化的異人異獸都化成灰了,能有那么多白骨,要么都是凡人留下的,但我看其中分明有異獸的骨頭。”

  “那…它們被煉化之前,已經死了。”

  “被人殺了。”裴念道,“但能是被誰殺的?這里只有你娘活著出去過。”

  她把從荀言那里聽到的往事又與顧經年說了一遍。

  若顧經年此時神志清醒,或許會有什么感悟,但他正陷在迷迷糊糊之中,聞方只是喃喃了一聲“娘”,語氣有些茫然。

  裴念道:“我不確定是不是我想的那樣,但我沒有別的線索了,只好推測是你娘殺了一部分異人異獸,用于逼問缺口的情況,所以才留下那些白骨。”

  整個爐子里只有那一堆白骨看起來頗為異常,她唯有以此來尋找缺口的線索,遂向顧經年問道:“你覺得,那些異人異獸有可能知道什么,需要你娘來逼問嗎?”

  “能知道什么呢?”顧經思忖著自語道,“界的出入口都是傳影。”

  “但你娘離開這爐子時并不會傳影。”

  “那…是曜石門嗎?”

  “當不是,那里只有白骨。”

  “我想想。”

  顧經年甩了甩頭,努力保持著清醒。

  他從每一次入界開始回憶起來。

  “我第一次入界,門是在湖面上,那是一座橋,我本以為沃民的宮闕是在湖里,水面上的只是它的倒影…后來我會傳影,學著讓自己的影子動,而自己不動。”

  “為什么?”

  “因為,界是夷海在中州的一點影子。”

  顧經年頓了頓,才用這種話解釋了他對界、對傳影之術的理解。

  “影。”

  裴念覺得自己捕捉到了某個關鍵,感到離真相已經很近了,但偏偏還差一點。

  “若界是靠影來出入,可眼下不能傳影,你娘也不會,那…哪里有影子呢?”

  低頭一看,裴念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短短的。

  她抬起頭,發現爐子里的光都是聚在中間,越靠近邊緣,影子越長。

  “原來如此!”

  裴念恍然大悟,看向顧經年,道:“我找到門了,是…”

  “影門?”顧經年看著裴念的動作與神態,很快會過意來。

  “是影門。”裴念道:“那些白骨就是用來堆門的,不,不是白骨,是尸體。”

  說著,她仿佛看到了當年。

  整個爐子里都是異人異獸,秋拂楠便在其中,一介女子,卻有著極強大的求生意志,殺得這爐中血流成河,然后將一具具尸體搭起來,形成一道門的樣子,之后,光從上方照來,在地上照出一道門來。

  渾身浴血的秋拂楠走進那扇由影子形成門,走進了居塞城,再次殺得血流成河。

  裴念想到這里,心潮澎湃,只覺女子生當如此。

  她沒有猶豫,立即去搬那些白骨,把它們搬到顧經年附近,開始搭門。

  她用兩根粗壯的腿骨作為柱子,把一根巨大的魚骨作為梁,其它的骨頭就一點點往上搭。

  這件事很難,于她尚且如此。

  過程中,她一直在想,當年處境更差的秋拂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想著想著,她有了個答案——也許,秋拂楠是想要去見一見自己的孩子,為了孩子,一個母親爆發出了超乎尋常的能量。

  巧的是,當年秋拂楠是為了顧經年,今日她裴念也是。

  那秋拂楠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

  又一根骨頭被搭了上去,裴念小心翼翼,不敢松手,生怕把自己好不容易搭好的門碰摔了。

  光還在照著她搭好的門,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影子。

  但沒有任何奇異的變化。

  裴念有些失望,對著那影門的位置踢了一腳,下方依舊是堅實的爐底,不知是用什么材質鑄成的。

  她不由呆立在那兒。

  至此,她有些不知怎么辦了。

  顧經年原本昏沉,隱隱感受到了裴念的失落。

  他對此很在意,因此再次清醒過來,看著裴念的背影,道:“傳影時,最關鍵的一點,是你要完全相信那影子是真的。”

  裴念回過頭,見顧經年終于恢復了狀態,不由十分欣喜。

  她展顏一笑,問道:“要如何完全相信?”

  “我們自然而然地走過去。”

  顧經年說著,伸出手,裴念自然而然地握住。

  “你跟著我走就好。”顧經年道。

  “好。”

  顧經年被那光線纏繞著,有些艱難地落在地上,臉上的表情更顯痛苦。

  他不想讓裴念擔心,盡可能地表現得云淡風輕。

  邁步,他走得很放松,邊走還邊與裴念說話,絲毫不在意那條路能不能走得通。

  裴念從他身上感受到了那種“自然而然”的狀態,遂也放松下來,任由他挽著,轉頭看他的側臉。

  兩人散步一般地穿過那白骨搭成的門,強光在他們身后,門的影子就在他們前方,顧經年正在詢問著關于秋拂楠之事的細節,身子有個微微側身的動作,避免碰到地上的影子。

  就像那影子真的有可能磕到他一樣。

  更重要的是,他的動作很不經意,就是正常走過一扇門而已。

  “小心。”

  顧經年拉緊了裴念,腳步卻不停。微微屈膝,下了一個臺階。

  那臺階也不知是如何出現的,只是個模模糊糊的影子,若不注意很難留意到,旁人即便是留意到了,想必也會俯身下來仔細打量。

  裴念本該問問顧經年是如何看到的,可她正在專心說話,任由顧經年牽著往前走,順其自然地隨著他的腳步下了臺階。

  腳踩在爐底,卻是踏空了,之后,才踩在那結實的臺階上。

  顧經年毫不詫異,又下了一級,裴念干脆什么都不想,隨著他往下走。

  一步、一步,光影在前方交織、變幻,當顧經年又邁了一步,那些纏繞在他身的光線終于忽然斷開,眼前的場景忽然一變。

  這還是一個爐子,甚至內部都沒什么變化,只是小了許多。

  不同的是,原本的爐子里多的是各種各樣的異獸,而這里更多的是人,密密麻麻的人。

  許多人被那些光線束縛著,漂浮在爐子當中,也有幾人落在了爐底,圍著一人,七嘴八舌地說著什么。

  “看看,上面寫了什么?”

  “你說啊,寫的是什么。”

  被圍著的那人立在爐底正中央,身上亦纏繞著光線,他卻不以為意,只立在那兒便有一股淵渟岳峙之感。

  他手里拿著的卻是一張舊得要破碎的木牌子,輕聲喃喃著,念出了牌子上的字。

  “斜光穿牖畫虛楹,自隨明滅鎖重城。”

  連著念了兩遍,這人依舊疑惑。

  直到他轉頭一看,看到了忽然出現的裴念與顧經年,忽恍然大悟,自語道:“秋拂楠,原來你是這般破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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