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鸮獸發出吼叫,那蝠翼般的巨大翅膀展開,催促著悠悠盡快到它背上。
而睡著的眾人們也已被驚醒,錯愕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那是什么?”
“尸骸?”
周圍越來越亮,被白骨身上的磷火照得恍如白晝。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最前方的白骨忽然散開,如箭矢般向他們射來。
河谷愈發顯得燥熱,幽藍的火焰漸漸變成紅色,肋骨、腿骨射來的過程中被火焰灼燒,變得越來越尖利。
“噢!”
郝胖水前幾夜沒睡好,今夜睡得特別沉,還在揉著眼以為自己作夢了,結果最先被射中了,痛得嗷嗷大叫。
“好燙!好燙!”
那是一根肋骨,刺在他的大腿上,將他肥厚的皮膚灼燒出油,也燃燒了他的衣袍。
顧經年眼疾手快,上前幾步,將郝胖水像球一般推開,擋在他身前。
郝胖水連忙一口痰吐在自己傷口上,以水澆滅了傷口。
“水盾!”
白既大吼一聲,全力推出雙手。
游彥見狀,連忙上前幫忙。
郝胖水處理過傷口,顧不得旁的,往那水盾連啐了好幾口。
三人合力,勉強在眾人面前撐起了一個由水組成的墻。
水墻很薄,看起來非常脆弱。
但那些不斷射來的白骨穿過水墻時,竟是“滋”的一聲輕響,很快便落在地上。
顧經年見此情形,有了一個猜測,也許并非這些白骨點燃了磷火,而是火操控著它們。
有了這個猜測之后,他再看向前方密密麻麻的白骨大軍,便感覺到它們像是被火吊著走。
可是,火焰真能操控白骨嗎?
顧經年沖上前,展開火翅,試圖用火翅去卷住那些射來的白骨。
但它們依舊毫不停留地從他的火翅中穿過,只是燃燒得更為厲害。
“走啊!”
嵇向明高高飛起,目光望去,見到天與山的盡頭,白色的波浪洶涌而來,像是這條死去的河流重新有了濤濤河水。
但那不是河水,是延綿沒有盡頭的白骨大軍。
他們絕不可能殺得光,纏斗下去,唯有所有人死在這里。
奭人與翡人掉轉飛車,讓眾人上車。
“走!”
白既、游彥、郝胖水一邊努力維持那水盾,一邊躍上那飛車。
然而,地底下忽然伸出一只白骨手,死死捉住了飛車的車輪。
隨即又是一只手,一只又一只,很快就成了密密麻麻一片,以大力拖住了飛車。
“吼!”
鸮獸又是一聲怒吼,它本想直接飛走,卻被背上的主人強制摁了回來。
“不許走!”悠悠聲音清脆,語氣卻很兇,用力扯著韁繩,“給我救他們!”
巨大的鸮獸拗不過它小小的主人,只好扭過頭來,向著飛車俯沖而去,爪子捉住了飛車用力往上拔。
這一拔,像是拔蘿卜一般把地里的白骨拔了一大串起來。
然而,那地里也不知有多少白骨,越拔越多,最后形成了一座白色的大山。鸮獸終于是拔不動了,僵在那兒,如同被定住了一般。
“嗷。”
漸漸地,鸮獸的身體微微一晃,開始往下掉。
于是,翡人奮力地扇著風,奭人奮力地操控飛車往上飛,悠悠也努力扯住韁繩把鸮獸往上拔,就連嵇向明也在用他那雙小翅膀出力。
一個個白骨攀上了飛車,周遭的磷火灼燒著飛車與眾人。
“放水!”
白既拼命凝出了水來,澆灌著飛車,努力使它不被燒毀。
可他也已臉色慘白、搖搖欲墜了。
正在此時,巨大的火翼橫掃而來,從如山的白骨之間切過。
顧經年試圖讓他的流火翅膀對白骨形成實質的攻擊,但沒有成功,火翅點燃了白骨,卻沒能將它們切斷。
相反,在顧經年雙腳落在那白骨山上時,一個個白骨開始向他發動了猛烈的攻擊。
它們從自己胸間拆下肋骨,“噗”地捅進顧經年的身體。
“滋。”
血流下,澆在磷火上,冒出一陣白煙,很快被燒干。
短短一時之間,顧經年不知受了多少傷,數不清的白骨插進了他的身體里,張牙舞爪,卻也一點點被他身后的火翅漸漸燒成灰。
他遂知道,它們既能夠被火控制,也能夠被火燒毀。
于是,兩只火翼就像是溫柔的手一般,抱住了那如山的白骨。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白骨被燒毀,火翼越來越大,越抱越緊。
漫天都是骨灰在飄散,像是形成了灰色的霧,氣味很是難聞。飛車上,白既、游彥、郝胖水等人差點要昏厥過去,覺得自己要被烤干了。
但,如山的白骨終于被顧經年燒斷。
“咯吱。”
鸮獸終于拔動了飛車,迫不及待地逃離這煙霧繚繞的炙熱之地。
“成業侯,走啊!”
“你們先走!”
顧經年卻沒有飛起來。
他的身體早已被湮沒在了那些白骨之間,被捅得支離破碎。眼看飛車脫困,他第一時間收回火翼,一層一層地包裹住自己。
白骨還在攻擊他,沖進火焰之中,燃燒著,刺入他的身體。
“噗。”
“噗。”
“噗。”
他的血不停流下。
哪怕有再強的自愈能力,若一直這般下去,他也有可能失血而死,或是被捅成爛泥。
“成業侯!”
空中的眾人還在努力呼喚顧經年。
可他們目光所及,只看到顧經年被白骨包裹,陷落。最終整個河床全是密密麻麻的白骨,泛著磷火的淡淡藍光,像是一條復活了的奔騰河流。
“成業侯?”
“他不會死的。”白既道,“他很強悍。”
“是,他一定不會死的。”游彥喃喃道。
他們與顧經年有過節,或者并不服氣顧經年,可此時此刻卻不得不承認并感謝顧經年的強悍。
“那些到底是什么?”
“恐怕是…”白既低聲道:“怕是當年西征蠻荒的三萬大軍。”
“不止。”
嵇向明疲憊地落到飛車里,收了身上的羽翼,道:“恐怕是自古以來,所有埋葬在西陲的敗兵。”
“是啊,那么多,當不止三萬。”
“可…成業侯還能回來嗎?”
骨頭在涌動,像水一樣。
身處其中,顧經年閉著眼,他在感受著他的火翼,試圖把它當作自己身體里的一部分。
說來很怪,一直以來,他雖然能揮舞火翼,用它拋出火球,卻沒能更多地感受到它。比如,它不會痛,它也沒有實質。
它與他身體里其他部位就是不同的。
也許因為顧經年并不是鳳凰后裔,他的火翅是被動煉化而來的,與他格格不入。
一個個白骨穿透火翼,刺在了顧經年身上,就在他將要承受不住之時,忽然,他隱隱感受到了什么。
他已經初步學會了感受火,此時,就像是看到了四周的火焰中,有一縷不屬于他的火,正控制著白骨攻擊過來。
于是,他試圖調動屬于他的火去阻擋。
很微妙。
但感知里,那一點點的、細微的紅光竟真的被他調動起來,聚集在一起,裹住了那根白骨。
白骨停滯了一下。
很明顯的,周圍的白骨超過了它,刺進顧經年的身體。
顧經年心頭一麻,卻并不是因為受傷,而是進入了一種新的境界。
他猜想的不錯,他可以用火焰燃燒萬物,同時,也可以用火焰操控萬物。
于是,他展開了火翼。
“嘩啦。”
有一瞬間,火翼像是有了實質一般,抖落了湮沒著它的白骨。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卻是在顧經年有意的操控之下。
他終于控制著它,像是控制著自己的手,除了可以揮舞,也可以握住或掃開任何東西。
就像是一只紅色的天鵝從河水中展翅,并抖落了身上的水露,顧經年沖天而起。
他仰天長嘯,猶感不足,于是立在山崖之巔,將那巨大的火翼斬下。
像是天神揮動了一把泛著紅光的巨刃。
若是抽刀斷水,則水無形,刀有形,此時卻是火翼無形,而白骨有形。
一些有形的白骨透過無形的火翼繼續奔騰。
可下一刻,那奔騰的白骨之河似乎被斬斷了。
與此同時,百余里之外的烈焰之中,一雙眼睛忽然睜開,眼神中透出些許疑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