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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釋疑

  殷譽成今日又是帶著鳳娘、殷淑到顧宅作客,用膳之后他找機會與顧經年單獨說話,借著三分酒意,半開玩笑地提出讓顧經年當他女婿。

  “信王醉了。”顧經年并不接這話茬。

  “我沒醉。”

  話說開了,殷譽成也就不再藏著掖著,直說道:“我是說真的,你與淑兒年歲相仿,家世相當,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

  “信王,我已有心上人了,裴念為了救我,棄家叛國,放棄一切孤身隨我到雍國,我怎可能負她?”

  “你不喜歡她,我早看出來了,你與她性情亦不合。”殷譽成語重心長道:“我告訴你一個道理,人不能勉強自己。不適合的人到最后總要走散,何必為之耽誤年華?須知,人無再少年啊。”

  說著,他指了指自己,又道:“這是我的經驗之談,我當年娶親便是如此。”

  他總是有道理。

  顧經年正準備嚴詞拒絕,目光一轉,卻看到了遠處的一個婢女。

  正是今日清晨表情有些許異樣的那個。

  那此時所言,是有可能傳入東宮的。

  于是,顧經年猶豫了片刻,道:“信王,還請容我想一想。”

  “好。”

  殷譽成早料到顧經年不會拒絕他,道:“不急,你慢慢考慮。”

  兩人遂不再多談此事,重新轉回廳上。

  鳳娘、裴念、殷淑還坐在那兒交談。

  三個女子彼此間關系都不算好,氣氛自然不算和睦。

  顧經年入內,就看到鳳娘給了他一個不悅的眼神,倒不知是哪里又惹到她了。

  “爹,你看這個。”

  殷淑急不可耐地站起身,拉著殷譽成去看院子里琴兒剛買回來的盆栽,實則是想問顧經年的態度。

  趁著這對父女不在的工夫,鳳娘端起杯子,把最后幾滴酒倒在桌子上,悠悠道:“顧公子可否給我再斟一杯?”

  “好。”

  顧經年過去斟酒,只見鳳娘以手指沾了桌上的酒水,寫下了幾個字。

  “好個細作。”

  顧經年第一反應是裴念說了什么。

  可目光看去,裴念正在看著遠處的殷氏父女,并不知此事。

  他再看向鳳娘,以目光詢問出了何事,鳳娘卻只是輕蔑一笑。

  這態度,是在等他一個解釋。

  顧經年斟滿了一杯酒,伸手在鳳娘背上輕輕拍了兩下,給了安撫,而非解釋。

  接著,他手指在她背上寫道:“你如何知曉?”

  鳳娘接過剛斟滿的酒杯,手一抖,又灑落幾滴酒,她遂在桌上寫道:“有人傳音入秘。”

  顧經年當即了然,是韓有信回京了。

  他點了點頭,準備走開,卻發現手腕被鳳娘捉住了。

  那邊,殷譽成父女已經看完盆栽,正往這邊走來,殷淑頗為喜悅,腳步輕快。

  鳳娘依舊不放手,反而給了顧經年一個挑釁的目光。

  她根本不喜歡殷譽成,不怕被撞見,一直以來只是為了找纓搖才在這雍京城中隱忍,可顧經年既然騙她,大不了她就不裝了。

  如今需要隱藏身份、借機做事的人是顧經年,應該是他著急才對。

  面對鳳娘的目光,顧經年沒有急著掙開她的手,而是反過來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捏了一下。

  他也在看她,眼神堅定而坦然,試圖讓她知道,他雖有事瞞著她,但還是會帶她去沃野。

  裴念見他們還在磨嘰,而殷氏父女已要邁入廳堂,干脆起身迎了過去,替他們擋住視線。

  “信王,天色也不早了,是否讓人備車?”

  殷氏父女見裴念忽然下了逐客令,對視一眼,暗忖她大概是知道了。

  再進了廳堂,顧經年與鳳娘已然分開,正相對而坐。

  入夜,送客之后,裴念與顧經年回到正房。

  “你們怎么回事?”裴念以上司的質問語氣道,“愈發肆無忌憚了。”

  “韓有信回京了,把我們的身份告訴了鳳娘。”

  說著,顧經年反將一軍,問道:“你們開平司的人就是這般辦事的?若非我安撫住她,今日我們的身份就要泄露。”

  “他?他為何這么做?”

  “也許他反水了,出賣我們。”顧經年隨口道。

  裴念道:“你如今覺得自己很風趣嗎?”

  “我說認真的…”

  顧經年話音未落,忽然停下,不自覺地轉身回望。

  因為就在方才,一道聲音已落在了他耳中。

  “你們在雍京玩得挺開心的吧。”

  裴念也同時聽到了,環顧屋內,之后與顧經年對視了一眼,彼此眼神中都有警惕與忌憚。

  “顧經年,我把你的身份告訴鳳娘了,這是提醒你我什么都知道,別耍花樣,你的差事不是帶她遠走高飛,而是殺了殷譽成、帶回顧北溟。”

  “你在哪?”顧經年忽然開口問道。

  韓有信卻沒有回答他,自顧自地又傳了一句話過來。

  “想想顧采薇母女,辦好你的差事。”

  顧經年推門而出,看著月色下的庭院,見四下無人,韓有信根本不在這里。

  他正準備返身,一陣風吹來,一塊手帕隨風飄落了下來,他伸手捉住,只見帕子上繡的是采蓮圖。

  一看就是從瑞國來的,因為雍國是沒有蓮花的。

  顧經年甚至認出了這是杏兒繡的。

  他從小到大用的東西都是杏兒繡的,太熟悉她的針線了,每個圖案都是最開始特別密,到后來線就漸漸開始疏些,咬線時總喜歡多打一個結。

  本以為杏兒已經逃遠了,如今看來,竟還是落到了開平司手上。

  翻過那帕子一看,另一邊卻是以金泥印著一個小小的腳印。

  顯然,這是開平司特意留給他,“激勵”他好好辦差的。

  顧經年看一會兒,把帕子收入懷中,重新回了屋里。

  裴念還站在那兒發呆。

  “他還在與你說嗎?”顧經年問道。

  “什么?”

  “我忽然在想,他與我們兩個人說的內容也許不一樣。”

  裴念道:“他說,你的差事不是帶鳳娘遠走高飛。”

  “除此之外,沒有單獨與你說什么?”

  “沒有。”

  裴念輕笑了一下,發現與顧經年同床共枕這么久了,他還是不相信她。

  等到兩人躺下,她問道:“你打算怎么做?”

  “殺了殷譽成。”

  顧經年回答得干脆而冷峻,絲毫沒有因為殷譽成表面上的熱忱而猶豫。

  他本以為韓有信命他殺殷譽成是為了讓他找到鳳娘,現在看來,開平司真想讓殷譽成死。

  那就找機會動手。

  “一個聲色犬馬的親王,為何一定要殺他呢?”

  裴念也十分疑惑,輕聲問道。

  “不知道。”顧經年道,“也許,他真的像他所說的那么強吧。”

  “可在東宮的監視下,如何殺得了他呢?殺了之后,怎可能不引起懷疑?”

  韓有信回京,打破了顧經年日趨平靜的生活。

  纓搖還沒找到,各種事情攪在一起,東宮的監視、信王府的糾纏、開平司的逼迫…相比之下,上學反而顯得很簡單。

  這天上午,顧經年與張小芳坐在致識堂學了幾個雍國特有的成語,本以為是什么高深莫測的東西,最后才知道原來是西北的方言。

  下了課,他特意去了明德堂。

  幾個弟子在堂外聊天,見了他腰間掛著的致識堂的牌符,發出了嗤笑聲。

  “這般不學無術的,就別到此間來丟人現眼了。”

  顧經年渾不在意這些嘲諷,還問道:“不學無術是何意?”

  如此,那幾個弟子不由好笑。

  堂內,裴念與殷婉晴都聽到了動靜,都轉頭往外看了一眼。

  見是顧經年,殷婉晴略一思忖,猜到他是來找自己的,遂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好。”

  裴念遂裝作沒看到顧經年來了。

  殷婉晴出了明德堂,巧遇顧經年,便道:“顧公子?你怎在此?”

  “學堂太大,迷路了。”

  “我帶你過去吧。”

  “多謝。”

  兩人各自背著雙手,踱步在學堂的小徑中,殷婉晴隨意問道:“顧公子到雍國可還習慣?”

  “不太習慣。”

  顧經年搖了搖頭,下一刻,竟是以一種異常爽直,甚至稱得上失禮的態度開口道:“有件事,我想請太子作主。”

  “什么?”

  “信王想要拆散我與裴念,嫁女于我。此事我萬不能答應的,又怕拗不過他,思來想去,唯有盡快與裴念成婚,我在雍京并無長輩,聽說唯有太子與我父親交好,可太子并不見我,只讓我好好讀書,故而,我今日找你請托。”

  就好像兩人正在過招,突然一記不按常理的直拳打到了殷婉晴眼前。

  她沒反應過來,臨時見招拆招。

  “你…為何會來問我?”

  顧經年繼續打直拳,道:“因為你是太子之女,且監視著我們,不是嗎?”

  “好吧,倒也是。”殷婉晴沒有否認,干脆坦率地道:“此事不歸我負責,但我對裴念好奇,多管了閑事。”

  “既然如此,何不管到底?”

  顧經年如此,殷婉晴初時有些不適應,此時反應過來,干脆反客為主,比他更直率。

  “自是怕你居心不良,你入京當質子,卻不肯安生,先攛掇信王,惹出了重犯逃獄之事,又各種找借口接近東宮,為何?莫非是細作不成?”

  “我是細作?莫非雍國懷疑我父親是詐降?”

  “你是你,你父親是你父親,休故意與他綁在一起。”

  既將話題引到這里,顧經年終于可以將它挑開,道:“好,既然疑我,有何根據?不如開誠布公說個清楚。”

  殷婉晴正要開口,卻是一愣,意識到自己中套了。

  顧經年一個質子,不論是否可疑,無非是老實待著而已。

  可現在,她差點給了他一個釋疑的機會。

  再一想,只要控制得了他,讓他釋疑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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