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上南商會的執行會長替呂堯說出提出辭呈這件事后,李代民的臉色瞬間煞白。
在象棋中,這招就是將對帥,呂堯的辭職決定直接把李代民給架死了,讓他直接尬在半空下不來。
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果他不答應各退一步,那就會傳出他到任后咄咄逼人的風聲;人呂總在上南畢竟也不是無名之輩,你這么對待人家,讓其他人怎么辦?
是不是將來別的人跟你李代民對上,也會被這么難堪的對待?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還是很要面子的。
可如果他答應各退一步…
光是呂堯辭職這個事兒他也不好辦啊,倒不是說他無法承受呂堯辭職的代價,其實,如果只是呂堯一個人辭職的話李代民是扛得住的。
呂堯即便是上南某個勢力中的重要人物,但歸根到底,他也只是一個人,一個人辭去上南商會榮譽會長的事情并不會鬧得很大,影響也在可接受的范圍內。
但問題是,呂堯可能會自己辭職嗎?
李代民調查過呂堯,知道他最近在籌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在這個節骨眼上,呂堯怎么可能讓自己身上出現辭職,自絕于上南商會的事情呢?這要是讓外界知道了,外界的投資方會怎么想?
但呂堯既然敢這么說,那就意味著他敢這么做。
那么呂堯要如何才能達到讓上南商會難堪且對自己影響最小的程度呢?
答案很簡單。
只要上南商會相當一部分很有能量的會員一起退出商會就行了。
如果只是呂堯一個人退出商會,那么外界會揣測呂堯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所以才會用“辭職”這種比較委婉的方式進行辭職;但如果是上南商會里一大群人跟呂堯一起辭職,那么這件事在外界的影響將會是怎樣的?
到那時候,這自然就不能是呂堯的問題了,而是上南商會的問題了,不管是不是上南商會的問題,外界都會這么想。
呂堯在這件事里是得到保全了,但李代民這邊可就會變得非常難看了,因為他的上面是上南官方的第三席,本身就主管執行層面對接的工作,加上第三席是剛上任不久,然后就出現這種情況,這傳出去像什么話?
喔,之前一直都發展的好好的上南商會怎么你一到任就發生這么大的問題啊?是不是你的管理能力不太行啊?這種事情記錄在冊的話,往后還怎么晉升?
所以李代民臉色很白,心也沉到谷底。
上南商會的高管會議上,氣氛像是沼澤一樣讓人窒息,就在這窒息沉重的氛圍里,李代民腦筋飛快的運轉著,想要想到恰當解決這次事件的辦法。
很久很久后,就在即將下班的前五分鐘。
李代民終于有了決斷,他眼神沉著,語氣堅定:“好啊,我等著他的辭職信。”
上南商會執行會長戴國成聽到李代民這么說后,臉上的淡淡笑容不變,但眼神卻瞇了起來。
李代民今天的表現太過決絕堅定了,這跟李代民以往的風評可不太一樣,而且他一個初來乍到的竟然就敢這么的剛,戴國成意識到這后面還有其他的算計。
那么后續會怎么發展?
能夠混到如今這個位置的人,就沒有一個人是心思簡單的,很容易就能想到呂堯后面必然會動用集體辭職這一招來反擊李代民。
他們都能想得到,李代民沒可能想不到。
但李代民仍舊堅決的這么做了。
那就說明這件事后面肯定還有其他的發展。
老練如戴國成,不到一分鐘就想到了后面可能的發展,李代民是非常擅長聲東擊西,借力打力的,這次高管會看似是在針對呂堯,實際卻是在針對戴國成等商會里的老人。
戴國成一招“禍水東引”,讓呂堯使出了“將帥對”這一策略后,局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李代民沒有暫避鋒芒,反而選擇正面硬剛,這就意味著,李代民極有可能是想把這次問題的麻煩,直接甩給他背后的人。
至于他背后的人怎么解決…那就很考驗對方的能力。
在瀕臨下班的五分鐘里,戴國成的頭腦也在瘋狂的運轉著,無數腦細胞匯集成一道道的風暴,在他腦海中盤旋肆虐。
現在李代民已經走出下一步了,那他這邊要怎么應對呢?
是勸誡李代民,大家各退一步,這件事就這么算了?
還是放任自流,讓這件事繼續朝可能惡化的方向發展?
在不足一分鐘的時間里,戴國成迅速有了決定,他說道:“李會長啊,這是何必呢,我還是那句話,呂總對咱們上南的經濟發展是有非常大的貢獻的,咱們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其他人也紛紛跟著勸誡,希望李會長不要意氣用事。
但李代民卻堅持己見,他對戴國成說道:“我不清楚你們跟這位呂總有著怎樣的關系,但這位呂總啊,確實在社會上有著非常不好的影響,就連手底下的業務也都有很多不清不楚,對于這種人,我們商會是一定要堅決清除的。”
說完,李代民直接起身:“請戴執行會長幫我轉告呂總,我等著他的辭職信。”
話音落下,李代民看了眼時間,笑道:“正好到下班的點了,大家下班吧。”
望著李代民堅決離去的背影,戴國成瞇起眼睛,揮揮手讓其他人下班后,漸漸的,房間里就只剩下戴國成一個人。
空曠的會議室里安靜的不像話,戴國成甚至能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乃至心跳聲。
良久后。
戴國成感慨一句:“李代民這個老狐貍!”
任何危機看似危機重重,實際上危機后面蘊藏著極大的機會,而李代民明顯就是想要玩一手“化險為夷”,“逢兇化吉”的手法啊。
這種事兒戴國成當然是不樂意見到的,可他也不能在這里面使壞招,那太低級了。
現在他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把這件事如實告知給呂堯那邊,然后隱晦的點一下呂堯,希望呂堯能明白自己的立場。
于是戴國成再次撥通呂堯的電話,電話接通后戴國成就哈哈笑道:“哎呀呂總,不好意思啊又來打擾你了。啊不不不,沒什么大事,就是剛才我們開完管理會了,我們新到任的那位李會長,氣性大的很啊,說是要等你辭職信呢。我記得李會長是在徽州長大的啊,怎么脾氣這么爆呢。”
電話的另一頭,聽著戴國成貌似爽朗的話語,呂堯不由得搖搖頭。
這群人真是一天到晚沒別的事兒了,凈琢磨著怎么勾心斗角了,戴國成那看似是來給呂堯報信,實際上卻是在趁機給自己提醒,讓自己知道李代民是外來的。
看來戴國成是想明白李代民為什么要這么剛了。
李代民這么剛其實是出乎呂堯意料的,因為呂堯雖然在上南,在上南耕耘的也非常的深,但實際上呂堯的基本盤卻并不在上南,所以他是不怕辭職的。
但李代民不一樣,他是管理上南商會的,剛到任就搞出這么多這么大的事情出來,影響很不好的。
畢竟呂堯是不可能一個人孤零零去辭職的。
現在戴國成又明里暗里的來提醒自己,這里面的說法就很有意思了。
所以呂堯在跟戴國成通完電話后,也就大概想明白李代民為什么這么做了,于是呂堯再次給榮念晴那邊打了一通電話過去。
電話接通后,榮念晴問道:“什么事?”
呂堯把這邊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說后,繼續說道:“現在我猜測,李代民那邊就是故意想把事情鬧大,然后讓他身后那位親自下場,或者讓人下場,當個和事老,整一出「不打不相識」出來。”
榮念晴那邊沉默了會兒,說道:“但他們是徽州派的。”
呂堯問道:“徽州派怎么了?”
榮念晴說道:“我家里現在的情況雖然暫時穩住了,尤其是我這一支,但你也知道,咱們這個圈子穩不穩都是一瞬間的事兒,所以咱們最好不要跟任何圈子產生過深的聯系,不好的。”
呂堯卻笑道:“榮總,你這就是投鼠忌器太久了,有些保守了。你怎么不想想為什么徽州那邊的人竟然能被委派到上南這邊任職呢?”
2016年的時候,上南是徽京的說法還并不怎么普及,直到后面上南把地鐵都通到“蕪馬滁”后,上南“南哥”的地位就愈發的不能服眾了。
那么。
為什么上南要把自己的都市圈擴張到別人家的地盤?
自家地盤的小弟不服管是一方面。
另外一方面這其實也是發展方向的有意為之。
一盤散沙的散裝省才是好的散裝省,所以上南才會打造跨區都市圈,上南各個關鍵的位置上,在未來也會出現越來越多的外地人。
這是趨勢。
所以呂堯勸道:“咱們不妨做一次小小的試探,由我來進行試探。”
呂堯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真要有什么問題,把我切割出去,所有責任他呂堯一肩擔之。
只不過聽到呂堯這么說的榮念晴卻不開心了,語氣甚至有些嚴肅的說道:“你這叫什么話,你很重要,特別重要。這件事就交給別人去做吧,我來安排。”
榮念晴已經在上南深耕這么久了,手底下的人馬也日漸兵強馬壯起來。
像是呂堯這樣極其重要的,對未來有著強大戰略作用的的人才,榮念晴可舍不得隨便切割出去。
聽到榮念晴這么說,呂堯心底暖洋洋的。
他給自己在榮念晴那里的定位就是敢打敢拼的“賈詡”,所以呂堯從來沒有明哲保身的想法,或者說現在遠遠還沒到他明哲保身的時候,所以任何事呂堯都會想著第一時間沖在最前面。
這是展現他價值的方式。
但再怎么沖鋒陷陣,呂堯也還是希望自己是能被惦記的,沒誰真的愿意變成工具被無情且不珍惜的使用的。
榮念晴已經把情況都了解的差不多了,所以她說道:“接下來的事情我來安排,你不用動手,安心的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呂堯笑道:“好。”
也就是在當天夜里,上南的商界里就傳出了很多不好的傳言。
“上南商會這次做的太過分了,呂總是什么隨隨便便就能開除的人嗎?如果連呂總都能隨隨便便的被開除,那我們這些小商人怎么辦?”
“商會不應該是促進合作,促進分享,促進經濟發展的合作平臺嗎?什么時候開始這么的烏煙瘴氣了?”
“這個氣我忍不了!不就是辭職嗎!我辭!”
這些傳言通過群聊,以及相關人等的聊天快速蔓延,很快風聲就傳到了李代民身后那位的耳中,然后那位就迅速讓李代民過來見他。
李代民從高管會議室離開后就一直留在自己的辦公室里,也一直在等著那位的電話。
等到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李代民幾乎是瞬間就接通了電話:“喂領導,您找我啊。”
電話里傳出一把低沉儒雅,帶著淺淡笑意的聲音:“我不找你,你就不知道主動來找我,跟我說說這次的事情嗎?你搞得我現在有點被動啊小李。”
李代民呵呵笑道:“以您的聰明睿智,那肯定是能猜到我這點心思的,再說了您那么忙,要處理那么的事務,因為這點小事我就打擾您,那就太不應該了。”
電話里那位笑道:“現在上南商界怨聲載道,這可不是小事了啊。我是主抓經濟發展的,鬧成這樣不好看的。”
李代民這才開始表露心跡:“有時候一直顧忌著面子也是做不好事的,現在上南商界沸騰,正好是您一展手腕,力挽狂瀾的時候,只要這件事成了,往后您在這邊做事就要順手的多了。”
至于造成這么惡劣的影響,鍋誰來背…那自然是李代民了。
他過來上南的時候,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這場斗法,看似是李代民輸的很慘,但實際上只要跟他打電話的這位穩得住,那李代民就永遠都不會輸。
跟李代民打電話這位當然也明白了李代民的決心,這也是他愿意提攜李代民,把他從外面運作過來的原因,他是真的很有當擔。
所以電話里這位說道:“小李啊,你不錯,你放心,等我這邊工作順利能順利開始后,肯定早早把你調回來。”
李代民哈哈笑道:“在哪兒我都是您的兵!”
電話里那位欣慰笑道:“好,那你覺得誰來接替你的位置比較好?”
李代民雖然知道他這位老上級肯定早就有人選了,但他還是化身嘴替認真堅定道:“我覺得呂堯就很好啊,雖然年輕但是很有能力啊。”
那位在電話里說道:“你真這么想?”
李代民笑道:“對。”
那位在電話里里說道:“好,那我試試看。”
等掛斷電話,李代民臉上洋溢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
現在這樣的發展,其實不是李代民真正想要的發展,如果按照劇本來走,應該是戴國成低頭,然后戴國成在其中牽線搭橋,讓呂堯跟他這邊有個臺階下,然后雙方在博弈中繼續把往后的工作推進。
但戴國成那老狐貍并不想讓他這么順遂,呂堯那邊也選擇跟他們硬剛到底。
既然他們都那么愿意當英雄,那就讓英雄管英雄,好漢管好漢!!
因為這次的風波鬧得很大,所以上南商會,以及上南主持負責經濟發展工作的相關人等全部連夜出動,分別去找商會里的人去做工作。
本來呂堯是不想繼續摻和進這些事情里的,榮念晴也在后面安排好了一切,但呂堯和榮念晴想躲清凈,但這件事背后的根源卻不想,他直接讓自己的秘書來到呂堯現在居住的別墅,按響門鈴。
等呂堯打開門后,那位穿著公務西裝的秘書就笑道:“呂總是吧,可以談一談嗎?”
至于跟誰,那當然不是跟他了。
呂堯目光越過面前的秘書,看到后面停著一輛低調內斂的奧迪,當呂堯視線望過去的時候,那輛奧迪后座的車窗緩緩搖下來,露出其中端坐的人。
即便是夜里,但呂堯還是透過別墅門前的燈光隱約看清了車后座那人。
那是個梳著背頭,黑色的發絲里偶爾夾雜著一些灰色發絲,帶著黑框眼鏡,國字臉看起來分外和藹儒雅的人。
呂堯對上南現在的真正當家人是清楚的,所以一眼就認出來這位是誰了,正是履任不久的上南第三席。
對于這位的出現,呂堯是有些詫異的。
沒想到對方竟然會親自登門。
于是呂堯沖這位秘書點點頭,然后跟在秘書后面,一起上了這輛車的后座。
秘書則在車的主駕上開車。
呂堯一上車就夸贊道:“哎呀,沒想到您會親自過來,您可比照片上看著儒雅生動多了。”
車后座那位笑道:“我也沒想到,上南如今最璀璨最出眾的企業家竟然會這么的年輕,真是后生可畏啊。”
呂堯跟著笑道:“您太過譽了。”
車后座這位繼續說道:“這兩天上南商界的事情我都了解清楚了,小呂你確實是受了一些委屈啊,這是我們工作上的失誤,對于你這樣優秀的年輕企業家,我們本該給予更多關懷和幫助的,發生現在這些事情,實在是我們太不應該了。”
“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處理的,你看看你個人還有什么要求沒有?”
呂堯挑眉,心想這么直接坦誠的嗎?
雖然對方確實位高權重,即便是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都壓制住了呂堯,讓他的思維運轉都不那么利索了,但呂堯還是說道:“我個人還是有一些小小的要求的。”
車后座這位笑道:“那好呀,你說說看。”
呂堯說道:“這次調來上南商會的那位李徽生主任,我覺得這人實在是不太能勝任會內的工作。”
車后座這位哈哈笑道:“好,這一點我也深表認同。還有嗎?”
呂堯卻繼續說道:“我希望那位李徽生不單離開商會,還請這位最好離開國內。”
至于什么時候回來,呂堯沒說。
車后座這位沉吟了兩秒后,就點點頭笑道:“故土雖好,但外面更廣闊的世界也更鍛煉人啊,不錯的。沒了嗎?”
呂堯點頭道:“沒了。”
人家都親自過來了,還要整那么多得寸進尺的要求,那就太不尊重人了。
但車后座那位卻說道:“我覺得這是不夠的。我的想法是這樣的,李代民那邊在徽州還是很有些家底子的,他把事情弄得那么難看,他肯定是要表示表示的,不是說把一個人打發去國外的就能了結的。”
“我來之前,李代民也跟我說了,他愿意拿出徽州那邊多家電器企業的股份,還有京東方的投資股份贈送給你,以表歉意。”
聽到這里呂堯露出驚詫的表情。
這表情倒不是表演。
而是真沒料到這位竟然這么豪爽的,不過這些東西看似是補償,實則是裹著糖衣的陷阱,所以呂堯連連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本來也不是多大的事兒。”
但車后座這位卻和藹笑道:“不能這么說,經濟發展無小事,任何不利于團結的話都不該說的,任何不利于團結的事情,也是不應該做的。除了這些啊,我個人還有一點小小的請求,還希望小呂你可以答應幫我個忙啊。”
呂堯壓力越來越大:“您太言重了,我這點小能耐能幫您的屬實是不多啊。”
但車后座這位卻認真堅定的笑道:“小呂你一路走到今天,過程是很艱難的的,也是遭遇了很多挫折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我決定把李代民給撤下來,上南商會總會長這個職務,你來做怎么樣?”
干!!
呂堯心底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當車后座這位這么說的時候,呂堯腦海里登時像是有一道閃現橫空閃過,劈開層層混沌。
難怪李代民會讓李徽生那個生瓜蛋子過來做事,也難怪李代民這次會這么剛…實際上這一切早就都在車后座這位的計劃中了。
如果李代民辦的漂亮,他穩坐幕后,不顯山不露水,但功勞都是他的。
如果上南的情況比想象中還要難做,那么就李代民那邊就隨時都能被撤換下去,然后用這種真誠且充滿誠意的“道歉方式”,裹挾上南這邊比較厲害的人物上去,幫助他們開展后續的工作。
等呂堯想明白這些事后,就意識到,這些計劃肯定是在車后座這位來上南履任之前就已經計劃好了的。
而呂堯,就是被他選中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