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東州牧怒叱,眾人垂首不言,只聽祝氏一罡煞術士凄凄哀訴:
“景真君,您可要為我家做主啊!這趙家老鬼當街弒殺我族真修,斬首取丹,趙老鬼,非人哉!”
祝氏的罡煞大修帶著哭腔,雙手抱著那名丹道女修的尸身,聲嘶力竭,嚎啕不已.......
丹成上品,風道真修,這本該是她祝氏再起的機會,也是黑山脫開那道死循環的一線希望。
如今,盡數斃在了趙貞的手中。
“哼!貪婪不足蛇吞象,你祝氏帶頭窺視我族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四家聯合,以武家末裔宗子為契機,那時候可是春風得意啊!”趙貞冷冷一笑。
那祝氏的祝姬確實是奇才,修行甲子便丹成上品,但,那又如何?他趙貞也是如此一路過來的,他不僅是上品丹道,還是成丹數百載的積年老丹修。
初出茅廬、勢頭正盛?作為同走一道的老前輩,趙貞很清楚什么地方是新晉金丹的致命之處!
法寶可曾祭煉圓滿?護身法衣如何了?丹道神通可有涉獵?道痕大術是否融匯一通,修成了道法?
有心無心之下,頂著三名法師的狂轟濫炸,生生斬殺了那新晉的丹道女修,強行掐滅了黑山的一線希望。
“各家計較時常有之,又有哪家會如你趙氏做的這般絕?”
“呵呵,我家老三可還在那躺著,能不能活尚且兩說,我做的絕?那你們呢?”
“那......那也是武家的小輩出手,年輕人不知輕重,與我等又有何干系?”
“好一個與你等無關,若不是徐胤行事滿帶著交州蠻氣,起手就是刺殺、圍獵武家小子,何況,我家老三可也未嘗不是栽在他的算計內!”
“.........”
以壺天之術攝了眾人的東州牧聽著下方這般撕扯,也是頗為頭疼的揉著眉心,這種爛賬翻來翻去又哪里翻的清楚。
“行了!”
“翻來覆去,鬧個沒完沒了了。”
“趙貞,你襲殺后輩,以致我東洲損一真修種子,你可有話說?”
威嚴之聲響起,無形的壓力使得趙氏元祖汗流浹背,雙腿顫栗不已。
但其還是強打精神,倔強道:
“只為保全趙氏全族上下而已,我無話可說!”
“那你呢,嬴冀,你啟出法舟,是要干什么,要造反嗎?”威嚴之音再度轉向那嬴老蛟。
“真君,您這是哪里的話,我怎敢有這種想法,我就是,看這邊挺有意思,單純來湊熱鬧的!”嬴冀打著哈哈,試圖將自己從這破事里擇出去。
東州牧-景真君可真是被他給氣笑了,右手一翻便是摑的眾人天旋地轉,再度將十來名法師,數百的術士、道人攝至一起,居高臨下,俯視著眾修。
“真是笑煞人了!此事到此為止了。”
“老夫也懶得評判你們幾家的是非。”
“明年寒食前在東仙城聽令,隨界外大軍出征,將功折過。不然的話,就別怪本州不念舊情了!”
論起來他景氏不僅是上品世家,一州牧守,還同時擔任著東洲道宮之主,算是每一名東洲道人的“老師”。
“稟真君!可,若是家中已無丹道,該如何是好?”
武庸對著壺天空間上方深深一揖,吞吐道。
“連丹道都沒有?沒有丹道就把你家的草神猖兵拉上去,至于結果如何,就只看你們的造化了!”
“你們九家一個都跑不了。”
“哼!若是以老夫當年的脾氣,非得穿了伱們琵琶骨,掛至天姥山頂受上十年雷火、十年罡風,叫你等長長記性。”
“且去,做好準備,領罰吧!”
景州牧掌心神通-壺天再度一攝,直將眾人丟了出去,頃刻間,東江之上就像下餃子一樣,術士、道人、乃至法師,都一齊噼里啪啦的墜入江中。
這三郡的內斗可是叫他煩心不已,壽春那里來了個袁家的小崽子,也是憋著一肚子壞水,他也不好率先動手,以大欺小,這邊倒好又鬧了起來。
如今道庭主力陷在二品大界“幽”,九州人心變動,干脆就將這三郡九家送到那慶云大界去“消耗消耗”,將景氏的道人兵馬換下來,也能穩固東洲!
思及此處,空間微微扭曲,便離開了此處。
這讓眾人才敢大聲喘氣。
只是,經過那一插曲,諸家卻是沒了再斗的心思,朱江兩岸也早就在這番爭斗中滿目瘡痍,想來修整江岸也需花上不少的功夫了。
武庸并兩營猖兵輕緩的靠近大龍舟,對著其上的嬴周二老微微躬身。
正待上得那龍舟,趙氏的元祖-趙貞身化流云,直將武庸攔住。
兩營五部雷將、血煞黑煞二主列作半圓,齊齊擋在武庸身前。
“雷來!”
雷營統領雷將面色一凝,右掌斜斜高舉,抬手便是五雷匯聚,百二十五兵將道韻連成一體,紫雷往那一彈,與那趙貞正正拼上了一記。
雷道法門最重殺伐!
爆裂的雷柱與趙貞周身的氤氳紫氣狠狠的撞到一起,不待趙貞開口就直直打破其護體罡氣,以先發之勢隔著法衣也不過堪堪將其轟退半步。
雷將自知眼前之人不好處理,雙掌在甲中一合,立時掏出一根閃爍著寒芒的鐵锏,左手雙手掐決,調動著周身法力。血主的血影鎖鏈也從血河中緩緩抽出........
“且慢!”
趙貞強自壓下胸中那口怒氣,連忙喝止道。
“老夫不想違逆州牧真君的法令,也懶的對你們動手,將老三的內丹還來即可!”
看著那面無表情的雷將,趙貞猶豫了一絲,掌中出現一顆混黃金丹,丹身之上云紋流轉不息,風道道痕凝成異相,丹內靈韻充盈,法力精粹。
這竟是祝家那位女道的金丹!
“我知你欲為你家宗子煉一顆外丹,以外丹法延續其道途,但我趙氏不能失去一位丹修,即使他以外丹法成就了丹道,也得與我趙氏結下因果!”
“老夫也不欺你等,以這顆上品風道金丹換回我家老三的內丹,兩家互不相欠,如何?”
趙貞半是規勸,半是威脅道。
真要與他結上大因果,怕是武庸就不敢出東郡了。這老道可是積年老修了,心性狠辣至極,難以把控!
“也可!”雷營道將輕輕點頭。
左右不過是取靈丹、玉液、金石之基,筑以成道,什么丹都行。全了趙貞的面子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二人行至跟前,四目相對,掌中兩枚金丹互相交換。
雷將拿了此丹,加上他靈寶道統的獨門外丹術,當能助武庸輔修外丹道。
而趙氏三祖的金丹失而復得,時日也不長,花上一些時日調理坎離,重聚龍虎,也能重歸丹道修行,保住這一身道行。
二者似乎都沒有損失,各退一步,便是是雙贏的局面!
趙貞瞥了一眼氣機牢牢鎖定著他的嬴周二人,冷哼一聲,臨走前對著武庸又道:
“兩營猖神很不錯,不比黑山那幾家的底子差。”
“你初來丹陽,先拜趙氏,這些老夫也都知道,兩家本無恩怨。你若有意,我趙氏也頗有錢糧,可與你約為姻親,結為同盟,全力助你成就外道金丹!”
本欲再多說幾句,但在看到那艘巨大的龍形法舟開上來后,趙貞止住了話題,轉身就走,只是在武庸耳旁隱隱丟下了一句:
“界外兇險,你若是有意,可來尋老夫,這些待遇依然不變。”
........
待到趙氏元祖離去,武庸這才穿過海國大龍舟的結界陣法踏入舟中。
護衛在身側的兩營猖兵入場就受到了眾修的矚目。
這可是先后打掉了一名丹修法師,又能與那趙氏元祖對招的猖神啊,已經是尋常州郡世家夢寐以求的底牌了!
嬴周兩族法師矜立于法舟之首,對著武庸輕輕點頭。
“嬴郡守,周老祖,庸不勝感激!”
武庸緩步走到龍首下方的甲板前,對著二人拱手致謝。
“嗯!”
“既然州牧守已然下了法令,丹陽諸事就算是畫上句號了!”
嬴冀面色冷淡,倒是在這小輩面前矜持了起來。
本是借機躲了壽春的打壓,卻未曾想到這丹陽的漩渦也深的可以,一日之間已經掉了兩名丹道法師。
而他們更是因此被東州牧守逮個正著,眼看半年后就要被景氏給借機送到界外戰場去了。
此刻嬴冀也無心再琢磨武氏那兩營道兵了,思慮著如何趕赴明年寒食后的界外大征。
既然要花大代價去參加,首先就要能打、會打.......再才是力求在界外征伐中撈足好處!
“那就啟程,回東郡罷!”
眼看著兩名法師回到龍舟的艙室,何家祖孫四人猶豫再三,向武庸幾人辭行,匆忙下了龍舟,繞過那千瘡百孔的江岸直朝坊市而去.。
武庸立在甲板上,還未看清何家幾人的身形,這艘巨物便魚躍而起,自江下直入云端,化作一長達數百丈的蒼青巨龍,以極不可思議的速度橫穿云層.......
“宗子,常歸率了六名護衛道人在丹陽別院看護三煞法壇,我已經以符傳訊讓他們直歸東郡了!”
“這次除開護衛您的三名家生子戰死,還有一人的性命被那趙氏丹修余波所奪........”
這衛隊二統領之一的外契統領-晏云月,領著衛隊其余人等圍攏在武庸身前,匯報著此次的損失以及將要撫恤的后事。
“好,這后續就交給云月和常歸二人了,務必要讓他等家人無憂,家生子可補錄后輩入府,從道童做起,若有資質可有家族送去道院修行道業。”
“若是外契的也不可短了撫恤和用度,若有后代孤兒,也不妨收入府中,好生給養。”
武庸點了點頭,叮囑道。
這等忠心而亡的,自是要為他們做好身后事,依靠令律道契,道庭下的世家以一家馭萬修,高舉與九州之上。
道契雖有束縛,但這該做的也須得做到位,方能不墮了名頭!
聽的武庸此言,眾修的面色也是一暖,而在望及他身周的兩營猖神時,更是眸含亢奮,面露激動之色。
他們這一次也算是參與了三轉之戰,武家更是依靠兩營猖神打掉了一名法師。
這讓族中再無三轉,內心惶恐的武家眾修再次挺起了腰板。
我武家沒了三轉丹道,但不代表沒有丹道戰力,這不,逼到的墻角,發起狠來照樣能強殺丹道法師!
頓時就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諸多術士更是面露異色,齊齊靠向武庸,打聽著此事從頭到尾的細節之處。
“噓!”
武庸右手微抬,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回府后再與你們細說,約束好龍馬和靈駒,不要沖撞了法舟。”
半場開香檳可不是什么好習慣,君不見,兩營猖兵都還恪盡職守的護衛左右么?
饒是如此,武氏諸修私底下還是忍不住的亢奮,今日一事,甚至比老太君還在時打的更漂亮。
這可是活生生干翻了一名金丹大法師,且與三郡九家博弈,全身而退!
雖然不知具體情況是怎樣,但單單這一名頭,提溜出來就已經是能名傳諸多州郡了。
武家諸修聚在龍舟甲板之上,與后方的嬴氏道兵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從后方走來了俊俏女子,領著兩名黑袍力士,大方的走近與武庸攀談了起來。
“武家哥哥可是做出了好大的聲勢,怕是不用多久就能名傳東洲了吧?”
“攜猖兵之勢,二轉逆殺三轉,真是羨煞了我們呢!”
嬴白鹿走近武庸身前,輕輕一揖,視線卻是在左右兩營兵馬身上不斷的游走........
而在海國大龍舟聲勢浩大的啟回東郡時。
丹陽河畔上。
何家祖孫四人頂著已經露頭的月牙兒,沿河岸直奔坊市,一路無言,實是今天三起三落,讓幾人思緒有些麻木了。
“嫣兒真就絲毫不考慮了嗎?”何老爺子終究是按耐不住,開口道。
后者不言,只是悶頭趕路。
“爹,嫣兒心求道途,志趣不在此,何苦強求呢?”
何苗面色一拉,朝著何老爺子勸阻道。
何況已然口頭上卻了婚約,又怎有臉面舊事重提?
“也是!只是老頭子我也沒想到,武家竟還能拿的出如此手段,一時間倒是有些患得患失了。”
何老爺子輕嘆一聲。這世家間的博弈太過兇險,即使是他那溫良有佳的外孫兒,涉及到如此博弈,也眨眼就變了個人。
成家在丹陽也算是世家之下有數的望族了,誤入了棋局后,頃刻間就身死族滅。
倒讓何老爺子生起了兔死狐悲之心!
“也無妨,何偃記得往東郡多多走動便可。坊市一事,如今已然算是立下名頭了,今后且好生經營。”
“老頭子啊!只希望看到偃兒、嫣兒早日成就術士,那便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