嗆!!!
蘇寒山話音未落,對面三人已經默契的出手。
最快的是寇仲,他雖然離得最遠,但合身猶如雪片似的一條刀光,只是一閃,已直接回到城頭之上。
剛才那只大魔修為不俗,以佛門、婆羅教兩脈,共數百位高手滋生出來,同樣有七階修為。
可是,之前寇仲出手砍它的時候,它連第一刀都躲不過去,要不是有那降維的天賦神通,它簡直每一刀都會被砍中。
寇仲出刀之快,對戰機上的把握之準,在中原也是出了名的。
然而一到了城頭上,他的刀光要直面蘇寒山,就覺得一股難以言說的氣勢,逼得他不得不變招。
長刀震晃,彈指間如同匹練閃電般,分裂千條萬條光芒,全都是弧形的寬大刀光。
持刀的人影,在這種光芒間閃爍來回,忽東忽西,宛如憑一個人,形成了一座軍陣,以扇形布滿數千丈天空,再共同沖向蘇寒山。
大哉乾元,萬物資始。
刀光和人影的變化看似紛亂,其實每一刀仍然深合天之弧線。
一個星球的大氣磁層,并不是平平滑滑,弧度都很均勻的狀態,而是有著很多微妙的差異。
星球自身的磁力,月球的影響,太陽的影響,都會表現在其中。
仰觀天弧,能從一道大略的弧線中,看出億萬氣機變化,才是乾元之道,萬物滋生的要旨。
與此同時,徐子陵的攻勢也到了。
徐子陵剛才的表現,被蘇寒山認為是優柔寡斷,對干大事的人來說,算不上什么好的品質。
但如果不是放在兵兇戰危的時局中,他的心性,做一個隱士卻是綽綽有余的,旁觀世事,思慮雖多而不深入插手,寄情于山水,悠游于大地萬方。
他含胸拔背,腳下微分,捏了一個拳架,面露禪悟般的微笑,衣帶當風,似佛非佛,似仙非仙。
其身形如同山岳,雙手的動態,猶如托著蜿蜒的江河,繞山而動,說不出是手在干涉江河走勢,還是江河在牽動山形手臂。
至哉坤元,憑運山川。
他的拳法每個動作清清楚楚,感覺上慢到了極點,跟寇仲正好是兩個極端,卻配合的恰到好處。
萬千裂變的刀光弧影中,突然轟出挾帶山川的拳勁。
天的弧線,大地的運勢都被帶動,以他們兩個出招的這片區域為樞紐,強烈的連結起來。
蘇寒山眼看著天和地朝他們兩個身上匯聚收攏,微微一笑,手指突然如劍刺出。
這一道劍指,說快也未必就比寇仲的刀法快到哪里去,但這手指好像還很沉重,剛一動起來,就跟這天地虛空,磨擦出了艷紅色的火光。
轟!!!
他的手指就像是來自朱雀星的天火大隕石,耀眼到了極點,根本看不清具體的形狀,直接撞在徐子陵的拳頭上。
徐子陵的衣袖瞬間崩滅,拳頭上布滿了黑紅色的裂痕,其中幾條最大的裂縫,更是沿著拳背,朝手臂上蔓延過去。
裂縫中的光芒像巖漿一樣涌動,浩瀚起伏,仿佛是在廢棄荒原上延展的熔巖大裂谷。
如果徐子陵的拳頭是一座山脈高原,那么這些裂縫,正好是沿著所有地勢地層的紋理裂開的。
地脈中沉積的渾厚應力,很快就變成了這些火焰的幫兇。
山脈…不,徐子陵的手臂,轟的一聲炸開了。
炸開的火光,恰如一只朱雀張開雙翼,崩散的地脈紋路,成為朱雀羽翼的輪廓,濃厚的地火力量,化為朱雀的羽衣。
朱雀振翅長鳴,火焰光波怦然擴張,把周圍所有的弧形刀光,全部震斷,蕩碎,燒滅。
整個城頭上為之一空。
徐子陵的身影倒飛出去,砸在城外那座大湖泊里面。
寇仲的所有刀光身影,全部都被毀滅,只剩下他的本體,孤零零在長空之中一躍,劈殺過來。
蘇寒山的劍指輕輕一抬,剛剛化生出來的朱雀,像是一只真正的活物,從他指尖飛起。
火紅的神鳥跟一往無回的刀客在空中錯身而過。
寇仲成功的落在了城墻之上,向前邁出半步。
噗!!!
他一大口鮮血噴出來,長刀撐住地面,臉色蒼白。
天上的朱雀神鳥,失去了火焰的支撐,只剩一抹虛淡透明的火紅光芒,聲聲鳴叫,盤旋直上,沖入云霄,仿佛回歸天外去了。
戒日太子剛才急速念咒,雙掌相對,拉伸開來,掌心之間出現一把晶瑩剔透的兵器。
這兵刃主體雪白如玉,劍柄如同樹枝,觸感似有細膩的木質紋理,劍鍔如同蓮花,劍刃則有些古怪,一邊如波浪狀,一邊如火焰鋸齒狀。
波浪狀的劍刃蔚藍,鋸齒狀的劍刃微紅。
這正是如來佛祖九大佛兵中的第九佛兵。
前八件佛兵都在中原流傳,只有第九件佛兵,還留在佛祖故土。
中原世俗隨便翻譯,把這第九件佛兵,稱之為離火玄冰刃。
因為這把劍,是同時代表熾熱的光焰和明凈的冰晶。
不過,光焰雖能滅魔,太過熾盛,必須經過緩釋過濾,才能夠對世間產生好處,冰晶過于寒冷,也有相似之理。
這把劍實際上的含義,是用冰晶過濾光焰,讓世間能夠享受大光明,卻不受熱毒的禍害,成就一種清涼的光明。
此劍的本名就是“清涼光明法界”,又稱,清涼光明王劍。
戒日太子并不能完全發揮這件佛兵的威能,但配合寇仲徐子陵的天地二法,頗有奇效。
用法界天地的一撞,暫時阻礙蘇寒山,然后三人就有機會拉開距離,全速逃往中原,這就是他們的打算。
可是等戒日太子拿住這把劍的時候,那邊兩個人,一個被砸進湖里,一個半跪在城上。
“我、他、你們、這、這…”
戒日太子霎時泛起一種濃濃的苦色,嘴唇蠕動幾下,整張臉都在發黃,像是苦得說不出來的木頭臉皮。
蘇寒山的目光朝他看來:“這劍看起來有點意思,怎么還不揮出來?”
戒日太子臉色一變,陰轉多云,多云轉晴,轉瞬之間就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前輩說笑了,我們、窩蒙天竹人,一向不喜歡打架,更不喜歡麻煩別人。”
“前輩想要這把劍,不用前輩自己過來拿,我這不就送上來了嗎?”
戒日太子來到城頭上,雙手捧劍,笑嘻嘻的送了過去。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突然間,漢話說的就不流利了,帶上了不知道哪里的口音。
蘇寒山握住劍柄,打量著劍刃,微微點頭。
戒日太子不用他說,立刻跑過去,在寇仲身上摸來摸去。
寇仲看了他兩眼,噗的又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翻著白眼道:“戒日老兄,體面一點,你好歹是個太子。”
“跟你們學的,無賴一道,我出師了吧。”
戒日太子迅速回了一句,從他身上摸出了禪宗初祖達摩的舍利子,順便使了個眼色,腳尖碰了碰下方城墻的磚。
“這磚都沒壞呀,真結實。”
寇仲心中凜然,抬頭看去,只見四方空氣里面,淡淡的青煙還在向天上飄浮。
那朱雀展翅,震碎他的刀光殘影的時候,所有力量竟然恰到好處的抵消,不但是城中沒有著火,連城墻上的磚都沒有幾塊被震碎的。
這魔尊的修為之厚,簡直恐怖,他們三個沒有半點逃跑的指望。
不對呀!
寇仲腦子突然轉過彎來。
魔尊竟然會在乎這么一座城有沒有被毀,魔尊竟然也沒把他們三個生吃了?
先順著點,好像能活!
戒日太子已經隔空一抓,把徐子陵從湖水里面吸到了城頭上。
徐子陵傷勢要重一些,右臂整個消失,傷口焦黑,正在很緩慢的復原,但也沒有昏迷,眼看著戒日老兄到他身上摸來摸去,虛弱的咳嗽兩聲,欲言又止。
寇仲對佛門心法不太感興趣,甚至還有點擔心佛門的東西污染他的刀意,因此只把達摩的舍利子帶在折疊空間之中。
徐子陵卻是把三祖僧璨的舍利子,收在了自己的鬼神領域。
戒日一時摸不出來,呼喊了一聲。
寇仲用刀撐地,篤篤篤的走過來,一把就往徐子陵胸口掏。
徐子陵眼睛瞪得溜圓。
他們兩個生死弟兄,功法又相通,鬼神領域對另一個兄弟都不設防的,寇仲直接一把掏進他的鬼神領域里面,把舍利子拽了出來。
戒日太子來拿,寇仲讓了一把,自己走到蘇寒山面前,嘿嘿笑道:“前輩你看,舍利子。”
蘇寒山露出微笑,看他一眼:“你不錯。”
“那是,大丈夫能…能跟前輩切磋兩招,投靠到前輩麾下,真是光耀門楣,光宗耀祖。”
寇仲挺了挺胸,轉過身,站到蘇寒山身旁,一臉忠心追隨,與有榮焉。
蘇寒山扭頭看他:“我是說你功法不錯,在哪學的?”
寇仲心頭一閃,還是沒有隱瞞:“我和陵少,自幼不知道父母是誰,互稱少爺,實則只是揚州城里的兩個小混混,就是跟幫派混都嫌我們人小沒用,除了好心人施舍飯菜,后來就是做點苦力。”
“直到十歲出頭的時候,我們在河邊摸魚,撿到了一個漂在水上的大哥,武功這些東西,就是他傳授給我們的。”
蘇寒山道:“那個大哥叫什么名字?”
“他說他叫開心,一聽就像是假名,但是他很厲害,很威武,跟在他身邊的時候,真是我和陵少最開心的日子。”
寇仲有些感念的說道,“可是他只在揚州留了小半年,就不見了,等我們闖出一些名頭,到處打聽,也始終沒有他的下落。”
話說到這里,蘇寒山卻感到他的意念不自禁的偏移了一絲,落在光明王劍上。
“真的沒有下落嗎?”
蘇寒山動了一下手里的劍,“還是說,他的下落跟這把劍有關系。”
寇仲心頭一驚,不敢隱瞞,豎起拇指贊道:“前輩真是英明,什么都瞞不過你。”
“我們在江湖上闖蕩,也認識了不少朋友,不久前,有個見過幾面的小尼姑找上我們,說是天竺第九佛兵現世之期將近,請我們到天竺,將佛兵迎回。”
“她跟我們說,中原的和尚尼姑不方便行動,只要我們能把這柄劍帶回去交給她,她或許就能確定開心大哥的消息。”
戒日太子微笑道:“聽你們多次提起那位仙子般的比丘尼,但實際想來,她根本是早就掌握你們那個大哥的消息,要用這個消息換你們來冒險西行,還故意把話說得漂亮一點。”
徐子陵突然坐了起來:“師仙子,不會是這樣的人。”
“她將禪宗三位祖師的舍利子都請來給我們護身,也已是擔了天大的關系。”
蘇寒山隨意道:“尼姑無所謂,我說的是你們兩個的功法,兩套功法的根基,都是從先天乾坤功中演變出來的吧。”
他袖子一抬,光明王劍、舍利子和那章魚大魔的一點靈光,全被收起,隨即掌上浮現出一個小小的蔚藍星辰虛影。
巴掌大的星辰表面,是無數弧形刀光,布成大氣外層,內部則是如葉脈、如血管的經絡,形成地層。
蘇寒山逆造因果的工程中,就有關于《先天乾坤功》的部分。
看來雖然宙光業力的大多克魔之效被排斥,知識方面的東西,還是滲透了過來,在新的歷史河道中完成了演變。
寇仲和徐子陵身上的先天乾坤功,比起蘇寒山當初拼湊的那套功法雛形,已經有近半不同,完善了很多。
在這條歷史河道中,《先天乾坤功》出現得很早,共分七絕層次,算得上是易學難精,尤其是從第六絕到第七絕之間的隔閡極大。
當年商周時期,周文王的卜算之法冠絕一時,本就出身于廣成仙派,后來更是能夠將廣成仙派的典籍整理成一本《易經》,資質不可謂不好。
但是他直到晚年,才涉入乾坤功的第七絕,畢生也沒有能夠掌握圓融,這功法難度,可見一斑。
到了戰國時期,有一位號稱長生老祖的異人,不但傳承了先天乾坤功,還得到了黃帝所傳廣成、昆侖兩大仙派的藏書,在神功大成之后,突發奇想,試圖把乾坤功的修煉難度降低,創造一種直指大道的捷徑。
這位長生老祖,把乾坤功一分為二,改造成了先天乾元法和先天坤元法,并且大方的傳授出去。
這兩種功法,入門的難度跟先天乾坤功差不多,先天乾坤功易學難精,越練越難,這兩門功法卻是越練越簡單,越到后面練得越快。
可是,練得快死得也快,很多修煉者靠這兩種功法,飛速接近了江湖一流高手的實力后,就暴斃身亡。
有人試圖只練其中一種,倒是死的慢了一點,但也不過是多活幾年而已。
又有人想,不把這兩套功法當做主修的功夫,自己主修一套別的武功,然后只在遇到瓶頸的時候,再把這兩套功法,拿出來學一學、用一用。
過了瓶頸之后,大不了再把這兩套功法廢了,但有過一次突破的經驗,靠原本的功法突破,就要容易得多。
計劃倒是很好,但修煉者只要學懂了這兩套功法之后,就欲罷不能,不知不覺中,就已經把自己原本的功法引偏。
讓別的功法根基,全都被這兩套功法吞并掉,最后還是一個死字。
因此,沒過幾代,這兩種功法就已經都瀕臨失傳。
不過還是有人感懷于這兩套功法的玄妙之處,費盡苦心地保存了下來,希望后世有人能夠完善。
當年那個自稱開心的人,對這兩個救了他的小兄弟,頗為感謝,又發現二人資質很不錯,就傳授了一些功法。
無意中他卻發現,這二人的稟賦恰合乾坤二法,闡明厲害之后,就把這兩套功法傳給了他們。
那時三人都是雄心壯志,兩個小孩初生牛犢不怕虎,只想從乞丐混混小孤兒的泥潭中脫身。
開心更是自負平生卓絕,立志超邁前人,有信心將來幫他們兩個完善這兩套功法。
可惜三人分離后,再未相逢。
寇仲和徐子陵修行中,也屢次遇到兇險,好在幾番奇遇,真讓他們活著成就鬼神領域。
徐子陵是受過禪宗四祖道信大師的指點,又遇到一位佛門野僧真言大師,連佛門那些高手,都不知道還有這樣云游天下,完全不圖名利的僧人存在。
寇仲則是遇到過天下第一刀手,天刀宋缺,得到過指點。
“原來是這樣。”
蘇寒山本就能直接看到旁人的虛空秘境、鬼神領域,而今鎮壓全場,在宙光業力的加持下,更是透照寇徐二人的功法,心中感悟飛速增長。
“這乾坤二法,確實是近道之法,奧妙無窮,修煉到一定程度,簡直是不由自主的與道相合。”
“可沒有練成自我靈光的人,直接觸及虛空本源,道之律動,跟自殺沒區別。”
“即使像你們兩個這樣,練成了鬼神領域,也還是有后患。”
蘇寒山看向寇仲,“你原本性子比較野,適應乾元之法,又因為乾元之法,更增雄心壯志,但越是接近化道的狀態,心意越是淡化,越對世俗不感興趣。”
“好在點撥你刀法的那個人,刀術以人為本,得道而忘道,幫你遏制了這種趨勢,但也延遲不了多久,十年之內你恐怕就要化道了。”
寇仲臉色一整,想起宋缺對他有過類似的話。
但宋缺對先天乾元法并不了解,所點出的缺陷,只是從刀法中看出來的,認為他的刀中意念不足,欠缺了以人之神意,貫通天地的氣概。
“我…”
寇仲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徐子陵,“那陵少他?”
“他原本性情就比你更為軟弱,那位真言大師心中既無門戶之見,又無名利浮華,臨終前傳他手印,本來是一片好心。”
蘇寒山說道,“可惜不慕名利的印法,被他理解成棄世之念,加上坤元法的影響,他會比你更早化道。”
徐子陵臉色微變,他不敢信任魔尊,但這番話確實說中他心情。
近幾年來,他常有歸隱的念頭,奈何寇仲還在世俗中拼搏,加上沒有找到開心大哥,又有他心中隱隱傾慕的慈航靜齋傳人師妃暄,請托他辦事。
若非如此,他早就找個地方,不問世事去了。
“乾坤二法,周天真磁,渾然而近道…”
蘇寒山不再理會他們,目光窈窈冥冥,看著掌上的星辰縮影越來越精致,越來越完善,忽然一笑,張口長長的吸氣,吸收掉了那一團縮影。
這就是被宙光業力加持的練功狀態嗎?真是,太爽了。
蘇寒山心念閃轉,從還在秦帝陵的時候就在醞釀的第三不朽神通,經歷了法海那個時空的深參打磨,積蓄到了臨界點,卻還是踏不出去。
如今終于是成就了,更是水到渠成,清靜而正。
寇徐二人對視一眼,感覺到這位魔尊身上,又產生了什么變化,似乎還跟《先天乾坤功》有關。
雖然他們臉上是一個帶笑,一個淡然,但心中都憂慮萬分。
就連戒日太子,心中也暗叫不妙。
自從女媧娘娘創立降魔武道,人間武學流派,或多或少都融入了降魔武道的奧妙。
佛門的祖兵、舍利,與魔道也是勢不兩立。
怎么想到這位魔尊,竟然隨隨便便就能收容佛兵舍利,還能從先天乾坤功上得益。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通知…
“你們應該有辦法跟中原那些人聯絡吧,我給你們這個時間。”
蘇寒山說道,“聯絡一下,把我的消息放出去。”
“告訴他們,你們約了在哪里交托光明王劍,我會同行過去,順便讓他們準備好情報,我到時候要問問,另一位魔尊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