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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舊誼新局、網織風云

————重明宗、陽明山  “師父,此番無畏樓信上言的什么?”段安樂面上是有關切之色,倒是滿臉淡然的康大掌門將手中信箋隨手遞予后者、只輕聲言道:

  “與費家長輩所言一般無二,公府里頭傳來消息。此番與沙山動手,惹惱了這些京畿來人。明明是這公府牙軍入我境內不打招呼在先、卻顯得他們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段安樂聽過康大寶發言,再將信紙上一字一字仔細看過,這才出聲問道:“嗯,那便確如費家信上所言,奉恩伯或要尋咱們重明宗的麻煩?!”

  “那倒未必,這蒯恩總不能還如在唐固縣時候那般容易拿捏。笨人可做不得金丹,自曉得這是公府諸位大員在將他當做槍使,且待他反應便是。

  莫要擔心過甚,便算他盤剝山南豢養的那支廂軍再是精銳,總不至于一夜之間即就奔襲到了我重明宗的牌樓下頭。”

  康大寶幽聲言道,語氣要比所言之語顯得更擔憂些許。

  畢竟這事情算不得簡單十分,其實若有的選,康大掌門也不愿得在云角州與沙山一行起了沖突。

  但畢竟那摩尼寶葉是費葉涗親自囑托費晚晴交待要尋,權衡之下、做這取舍卻也不難。

  一旁的康昌晞聽得眉頭豎起、狠聲言道:“這些人未免太霸道了些!”

  “都已成了金丹的人物,怎么還在言這小孩話?!”康大寶語氣里頭略帶責備,過后也不禁感慨一聲:

  “你早些年隨你阿娘回趟外家,不是都要受些閑氣,遑論這些自以為出身更好的大人物們,本就霸道。

  對于這等人物,有些時候,卻是讓不得的。不然便是你服服帖帖挨了一記耳光、人家也會怨你換臉時候換得慢了。

  他們可不管你這名爵是殺出來的還是買回來的,茲要你背后沒得真人坐鎮。他們面對你時候便是心頭都已駭然十分、嘴上也照舊難得消停。”

  康大掌門這回說話卻無什么為尊者諱的意思,畢竟說到底,這番他自己也不是沒得道理。

  平日里頭做出來那副乖順模樣不過是想竭力不遭人惦記、念在嘴邊,可若真到了要翻臉時候,他康大寶可從不怎么會做猶豫。

  依著他看來,此番若是再縮頭縮尾、忍氣吞聲、如周遭那些小家小戶那般任京畿來人予取予奪.

  那他苦心經營的重明宗上頭這點兒才冒出來的上升氣象,或是便又要遭人打破了。

  “呵,早晚要與他們尋個說法。”康昌晞面容稍霽,只是輕聲斥過一聲,便就又不再說話。

  他是自小便被榮養起來的嫡脈公子,屬實不怎么擅長這些看起來便覺簡單的庶務。

  好在其親老子自然舍得栽培,這才要康昌晞近些日子隨著段安樂好生旁聽、也好得些見解、漲些見識。

  若依著康大掌門自己所想,若是康昌晞真有進益、那后頭待得段安樂等人閉關結丹時候,說不得還能推出來代理宗務。

  現下重明宗攤子越鋪越大,有些時候卻需得一個金丹上修坐在這位置上頭才能鎮得住場子。

  不然除卻段安樂這在弟子中威望甚著的人之外,便連康榮泉與靳世倫二人都只約束得宗內其中一半弟子。

  至于單永與朱云生等人,哪怕是都已成丹主、享壽六甲子,除了二人各管那一攤之外,卻也照舊難令得下頭弟子來做信服。

  “好了,無非就是去信嘛,我也與山南道總管府去封信去,也看看到底是哪封更顯有用?!”

  康大寶言罷了,登時即就在指尖現起來一點兒靈光,一張靈帛躺在其身前案幾上緩緩展開。未見認真,只是草草寫了幾筆,便就隨意收好。

  段安樂見得師父動作,腰間骨笛浮起、自發輕鳴,才得過十幾息時候一頭正候在議事堂外頭的二階金羽梟便就低眉順眼地落在堂中、畢恭畢敬地從康大掌門手中銜過靈帛。

  后者未有小氣,轉手便就賜了枚靈果下去、過后又笑道:“我勸梟兒你途中還是奔得快些,奉恩伯是南王弟子、出手最是闊綽。如是早到一刻、即就會早享一刻厚賜。”

  這金羽梟雖未開靈,卻也識得人言,即就又頗顯滑稽地俯首拜過一陣,這才歡天喜地地奔往山南道總管府去了。

  “安樂你這獸苑管得當真不差,”康大掌門目中喜色先是一閃而過、繼而又道:

  “前番我與楊無畏論道時候,總聽他提起前番去山北道萬獸門見得如何如何。卻不曉得我們重明宗獸苑要等到是何年月才能令得金丹都欽服十分。”

  段安樂倒是未見惶恐,只是正色應道:“師父,茲要能保得我重明宗獸苑今日總要比昨日好上一分,終有見得這一日的時候。”

  “.不錯,這話卻是中聽得很。有你在管、我自寬心。”見得康大寶面上喜色更重一分、康昌晞瞥向段安樂的時候都對這師兄稍有艷羨。

  畢竟認真論起來,他們幾兄弟,似都比不得段安樂曉得如何會與自家老子說話相處。

  “不過說起來這楊無畏,似是也有差遣下來。聽了費家來得消息,公府諸公屬意他去古玄道為許靈芝做一副手”

  康大寶說話時候也是感慨十分,葉州楊家先有嫡庶之亂、打得葉州之地糜爛百年;后又有楊寶山、楊勇成二位金丹上修相繼隕落,眼見得就要敗落,楊無畏卻又挺身而出。

  聽得他自拜在左宗正門下時候,便就受了十分器重。

  因了這層關系,在公府中受得刁難苛責,卻也要比秦蘇弗之流沒得任何背景的本地修士處境好上不少。

  楊無畏現下又是得了貴重差遣、加之外間又有消息傳來,是言其族弟楊無敵、亦也又在籌備結丹之事。

  若是成了,那葉州楊家便就真有轉衰為盛之象、當是難得。

  康大掌門修行這二百年間,手上人命沾了不少、但稱得“朋友”二字的卻是不多,楊無畏恰恰就在其中。

  且這位姻親或也要搬來與重明宗做鄰居,是以這層關系、于情于理卻也不能冷落了才是。

  “昶哥兒回來了沒?!”

  康昌晞聽得問話,搶言答道:“似是紅云山那頭有些變故,還未回來。”

  “是出什么岔子了不成?!”康大寶眉頭一蹙,冷聲問道。

  “那倒不是,只是文尊上修傷勢頗重,紅云山丹師無計可施。昶哥便請齊師妹與陳子航、袞方木二位師侄看看三人哪個有暇,能去往紅云山探望一番。”

  康大掌門聽得眉頭蹙得更緊,蓋因莫看得重明宗這些年連出金丹、便似這金丹上修渾不值錢。

  事實上如紅云山這類門戶、莫說金丹上修,便算假丹丹主出來一位亦要驚喜十分。

  若是真因了重明宗之事累得文尊上修就此隕落抑或廢了道行,那卻是件棘手之事。

  這轄內一十二州之中那些本來蟄伏的門戶,或也都要兔死狐悲。這于重明宗而言,可甚是不美。

  想到此處,康大寶便就發聲言道:

  “要齊可三人全力施為,另攜我手信,如是三人亦是無計可施,便要紅云山出人前往鳳鳴州城一行、去往費家宅邸延請欒供奉出手相助。

  另者,此番生擒永力一役,各家出力頗多。著善功堂出人點驗功績、擬好章程、賜以珍物,再要守藏長老周昆核審、勘誤過后便就發送下去。”

  “是,”

————山南道總管府  新建的山南道總管府選在摘星樓的舊址落成。

  摘星樓的地頭雖小,但只這一條四階靈脈,便足夠蒯恩與其核心部屬來做修煉。

  這待遇說出去便連宗室近支或都要艷羨十分,卻也是衛帝為這位身具溟涬玄樞體的宗室女婿用心良苦的體現之一。

  將能算富庶的山南道交予蒯恩看管,而素來窮弊的黃陂道則是讓康大寶掛了個督撫的名頭.

  這內中意思自不消平,任一愚氓婦人,怕也曉得二者在衛帝的心頭孰輕孰重。

  說到底,這大衛之主卻還是在當年栽培沈靈楓的時候吃到了甜頭,認為身具靈體的蒯恩成嬰之機還是要高出結成中品金丹的康大掌門不止一截。

  這總管府的青磚黛瓦覆著一層淡淡的靈光,府內亭臺樓閣錯落,廊下甲士肅立,腰間長刀佩飾皆刻猛獸徽記,一派京畿貴胄的威嚴氣象。

  奉恩伯蒯恩正坐于正廳主位,面容剛毅,頷下短須修剪整齊,只是眉宇間似是凝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沉郁、難得卸下。

  “伯爺,重明宗信使到了,是一頭二階金羽梟,還攜了康大寶的靈帛。”親衛統領躬身稟報,手中托著那方折迭整齊的靈帛,不敢有半分怠慢。

  蒯恩尚未接話,另一側屬官已捧著公府的加急信箋上前:

  “伯爺,公府方才又發令來。言辭更加犀利,是言重明宗目無王法,擅與公府牙軍沖突,令您即刻整肅山南廂軍,前往云角州問責,必要時可采取雷霆手段,以儆效尤。”

  蒯恩抬手先接過公府信箋,展開的瞬間,一股居高臨下的威壓似從紙頁間溢出。

  信中措辭嚴厲,既斥責了重明宗的“僭越”,又暗指他蒯恩坐鎮山南不力,竟讓一個地方宗門如此放肆。他指尖摩挲著信箋邊緣,眼底寒光一閃,卻未立刻發作。

  待拿起重明宗的靈帛,展開不過寥寥數語,字跡潦草隨意,無半分諂媚之態。

  只言:“公府牙軍入境未通傳,重明宗為護境域與沙山動手,純屬自保,若奉恩伯需核實,可詢轄內十二州門戶”,末尾竟還附了一句:“聽聞奉恩伯出手闊綽,金羽梟奔波辛苦,望賜薄賞”。

  蒯恩看罷,忽然低笑一聲,將兩方信箋擲于案幾之上:“我這世伯說話倒是一如從前那般詼諧。”

  親衛統領不解:“伯爺,公府令箭已下,難道就這般放任重明宗?”

  “放任?”蒯恩挑眉,指尖叩擊案幾,“公府諸公打得好算盤,讓我去當這出頭鳥?!!怕都把我當成才出宗族、分不清靈麥與雜稗的傻相公了。

  重明宗近年連出金丹,我這世伯本人更是深不可測。云角州又是今上賜的封地,便是他前番在那里將沙山一行教訓一通、于情于理也挑不出來錯處。

  我這世伯用兵可未必真就遜于禁軍列位主將多少,真要打起來,你們是哪個比得云澤巫尊殿黃米玻仁、還是又有哪個兩儀宗蒲紅谷的?

  我這些年好容易攢下來的那點兒家當,是為在山南道為九皇子爭點落腳之地、好圖將來大事,卻不是與那群貪官蠹役做人情用的。”

  下頭近臣們聽得此言,卻也未有多勸,蒯恩又將兩方來信仔細打量一番,猶疑一陣過后、似就打定了主意。

  只是抬手一招,又將送信那只金羽梟喚到身前,從靈戒中取出一物:

  “這是前番萬獸門掌門丘山月登門時候贈我的一瓶靈獸丹,今日見得梟兒你了,便算緣分。你自攜回去與我世伯看過再吃,也好要他曉得我這當侄兒的不曾小氣。”

  金羽梟見那玉瓶流光溢彩,鼻尖先湊上去嗅了嗅,喉間發出短促的歡鳴,竟真如人一般,用翅膀輕輕蹭了蹭蒯恩的袍角。

  而后才小心翼翼銜過玉瓶,又對著他俯首拜了三拜,那模樣憨態可掬,惹得廳中近臣都歡顏。

  蒯恩看著它這通靈模樣,又想起康大寶靈帛上的戲言,笑道:“去吧,去吧。”

  金羽梟歡悅地唳鳴一聲,即就振翅而起,掠過總管府的飛檐翹角,朝著陽明山的方向疾飛而去。

  那速度比來時還要快上幾分,想來是急著將靈獸丹帶回給段安樂去。

  待金羽梟離去,蒯恩臉上的笑意淡去,轉而看向廳下屬官:

  “公府那邊,按我先前說的回話。就言云角州之事已派人核實,確是公府牙軍未按規制通傳在先,重明宗該是護境有功,而非僭越。

  再者,紅云山文尊上修即使在云角州地方保境安民、山南道理當撫恤。著人備些靈藥送往紅云山,此事可一并奏明公府,顯我等體恤修士、安定地方之心。”

  屬官躬身應道:“伯爺英明,只是…公府中那些大人,怕是未必肯善罷甘休。”

  “善罷甘休?”蒯恩冷笑一聲,指尖凝起一縷靈光,在案幾上劃出一道淺痕,“你當那公府里頭除了匡琉亭與銀刀駙馬之外,還有哪個人物能值得我多看一眼不成?!”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廳中僚佐:“傳令下去,山南廂軍照舊整肅,但只守境,不得擅動一兵一卒前往云角州。

  我自曉得兩家現下是有些齟齬,有些事情,我那世伯著實也迂腐太過了些。但今時不同往日,若是再妄動刀兵,小心正中了公府里頭那些人物的下懷、那卻不美。”

  蒯恩顯是威望甚著,周遭近臣們聞言過后,未有人顯露異議、紛紛頷首稱是。

  蒯恩負手踱至廳外,四階靈脈蒸騰的氤氳靈氣裹著山風掠過袍角,廊下甲士的刀光在暮色中泛著冷芒。

  他望著金羽梟消失的天際,眸色深沉、心中念道:“依著重明宗的迂腐之政、我與這世伯,或許往后是有一爭。但現下卻還遠不是時候,得見到變數生成、才好計較。”

  話音未落,遠處天際隱隱傳來靈禽振翅之聲,似是還未得消息的秦國公府又催信來。

  這倒是未有出乎蒯恩意料,令得他在嘴角勾起一抹難辨的笑意。

  他指尖慢悠悠搭上腰間玉佩,那枚浸了多年靈脈靈氣的暖玉,在暮色里泛著內斂的柔光。

  指腹順著玉身天然的弧度輕碾,力道不疾不徐,帶著久居上位者的從容,連轉動玉佩的動作都透著章法。

  玉佩暗雕的纏枝紋劃過指尖,觸感溫潤得熨帖人心,從前的鋒芒與局促早已褪去,只剩沉淀在骨血里的矜重。

  而每一次指尖與玉佩的觸碰,似都令他與當年那個埋在靈田里對著康榮泉卑躬屈膝的當家老農又遠了一分。

  山風卷著靈脈的清冽,吹得總管府的旌旗獵獵作響。

  在這山南道的暮色里,正悄然織就一張無形的網,而網中的諸方,誰也不知下一步,會踏向何方。

  (昨天那組織機構圖如果有感興趣的老爺可以進群看一下,我試過彩蛋章和評論區發出來都很糊,應該是上傳不了高清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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