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載后、墨云澤 京畿道潁州地方的波云詭譎暫還未刮到這里。
晨曦剛漫過墨云澤的青黛山嵐,這黑澤里頭似是浮起來一層淡青靈霧,再遭彩光曬做露水,滴在在幾縷水草上頭滑落下去,濺起細碎的靈氣漣漪,映得周遭新開的碧色蕨類泛著瑩光。
康榮泉老神在在地盯著面前幾株才生出來的花骨朵,花苞頂端沾著星點月華余澤,透著淡淡的粉暈,他面上盡是欣慰之色。
一旁的黃陂道通事朱云生亦是難得清閑,指尖無意識拂開纏上袖管的引靈藤,那藤條生得翠色流溢,葉片邊緣鑲著銀紋,是墨云澤特有的伴生靈植。
只是他這番好容易撥冗出來拜見師兄,卻又被拉到了這田間地頭 不過他雖覺稼檣之事不甚感冒、但卻也曉得康榮泉對這處靈田是何用心。
朱云生目光掃過遠處成片的水生靈植,此刻正頂著晨露舒展葉片,一大片紫色的花穗在靈霧中若隱若現,卻有了點生機盎然的美感。
見得這幅景象過后,朱云生倒也未生太多怨懟,只是輕聲笑道:“師兄這未免也太過仔細,”
康榮泉只是淺淺笑過一聲,抬手撥了撥身前紫靈心的花萼,指尖掠過之處,花苞似是得了滋養,又脹大了些許。他才又淡聲言道:
“叔祖親自交待的差遣,要在宗門轄下一十二州種足筑基丹所需六十一樣各階靈花靈草、《西南三道畛域初本》中所記的九百七十二類各階靈植多年辛苦,現下終于見得點兒差遣交付的苗頭出來,怎能不喜?”
朱云生先是一笑,過后又是連連點頭。
目光望向大澤外的一處靈田,那里有幾只一階黃睛雀正啄食靈蟲,一堆堆翅尖掃過靈穗,抖落漫天細碎的靈光。
他如今在一眾重明弟子里頭也算出眾,自是曉得康榮泉所領這差遣是有多重。
“也是我等沒得本事,這才累得師兄操勞若此。”
哪怕是朱云生已經走得捷徑、成得假丹,面向康榮泉時候卻也仍是不乏恭謹之色,足見得后者在這些師弟里頭威望甚著。
“莫要總言這些沒得意思的話,”康榮泉似是輕叱一聲,隨手折下一根帶著露水的流云草來。
草葉在他掌心化作一縷清靈之氣,飄到澤外的靈田之中,引得周圍的靈植齊齊搖曳了一下。
朱云生正感慨著這康師兄的稼師造詣又有進益,卻又聽得后者在耳旁來做交待:“你們一個個都把宗門內交付的差遣做好便是,”
康榮泉又瞥過朱云生一眼、隨后才道:“叔祖他老人家閉關多年、才得理事,交待下面的莫要鬧得太厲害。免得又被靳師弟一眾揪到錯處,弄得如上次那般難堪.”
后者登時換做肅色出來、恭聲言道:“師兄放心,此前便就已交代了下去。”
“嗯,記著些。到底都是重明弟子,可斗、不可破矣,”康榮泉又望過一眼田中的幾群益鳥,隨后又開口道:
“你如今在外行走,或可多結交些三山四水的有識之士。我聽聞戚師弟得了差遣,百藝樓中似是又要招徠一批門客好用。
這番不拘于修真百藝,茲要是手上有些硬扎本事,亦也可留在宗內聽用,年俸頗高,于那些自在散人而言倒是條不錯的出路。”
朱云生應了康榮泉安排,而今后者與靳世倫爭得厲害,現下二者更是連百藝樓這類在門中本來不甚起眼的地方也要爭鋒。
至于重明宗轄下各州各府、各縣各鄉,自也都不能免俗。
不過正如康榮泉前番告誡所言,雙方面上雖是勢同水火、但到底還有分寸。
認真說來、這五十年來重明宗能得興盛,除了康大掌門掌舵以來鮮見昏招之外,或也與這樣千帆競發的氛圍有些關聯。
師兄弟二人又言談一陣,難得見面,康榮泉領著朱云生來到了他在墨云澤邊搭的草廬。這草廬雖然搭建得頗為雅致,但內中布置卻也稍顯寒酸。
朱云生見得其中除去些靈植種子、稼檣靈具之外,便就只得一個清麗婦人正在烹茶煮粥。卻見得康榮泉雖算得重明宗內幾位師長之外數一數二的人物,卻也不失簡素。
身為黃陂道通事、手握大權的朱云生這些年不僅成得假丹、亦也被人間富貴迷得有些與此間格格不入。
但在康榮泉面前卻是不敢露出來半分厭惡顏色,甫一邁進蘆中過后,即就先朝那清麗婦人拜過一拜:
“云生拜過嫂嫂,”
那婦人倒是不似小戶出身,見得外客臨門大方得很。
但見她與朱云生盈盈笑過,隨后再與康榮泉輕語幾聲,便就識得大體的將這處草廬交給兄弟二人敘話,過后又自去田間、施了幾樣咒決好做鋤草育苗。
“這金丹之女果是不凡,”朱云生心頭嘆過一聲,便算以他如今身份,金丹之女也不是不能求得。
但如果要似康榮泉這般,要楊家楊無畏托人提親、讓金丹嫡女攜來大筆嫁妝過后,還能舍下紅裝羅裳、陪著他在各處草廬躬耕的這朱云生怕是再過一百年亦都求不得。
康榮泉能幸運若此,其本事前途被楊無畏看好自是原因之一;余下的因素,自還有重明宗這塊匾額的加成。
事實上,現下重明宗內茲要是年資稍長的弟子,聘得貴女的屬實不少。
當然,這其中大部仍需求得宗門師長應允才能得行。
這些年或是因了康大掌門已經不虞自家弟子遭人用甘言厚幣拉攏了去,對于門下弟子與外間巨室豪家聯姻之事放得頗寬。
親近后輩之中,除卻康榮泉成了葉州楊家女婿之外,靳世倫亦也在墨兒故去后,尋了碧水門上修的血裔做了續弦。
還有魏古、韓尋道、賀元意等等后輩,也統統占得了這些便宜。
不過重明宗的作風,卻是一如既往的寬娶嚴嫁。
哪怕收容了這么多家別家女兒進門,外嫁出去的女弟子門里頭真能算得有些分量的,卻還要數到好些年前便嫁到翡月單家做了主母的張楽身上。
翡月單家卻也因此水漲船高,成得良姓人家,在重明宗域內頗有臉面。
只是雖曉得將重明宗女弟子娶進家中的好處,但見得便連一眾金丹門戶亦也求請不得,大部人家也已息了這念頭。
比起近些年才得成婚的康榮泉,朱云生開竅便就要早上許多。其早在當年還未生發時候,便就搶在一干師兄弟之前、娶得同門師妹。
不過夫婦二人平日間縱然不缺琴瑟和鳴,但較之一干同門,他卻也少了許多妻族助力、自也煩悶。
此時朱云生再見得康榮泉將楊氏調教成了如此乖順模樣,心頭有些艷羨亦是難免。
不過他到底都已晉為丹主,重明宗又一貫重視心性修行,僅是在心頭輕嘆幾聲過后,朱云生即就從煩擾中平復過來,繼而開腔言道:
“師兄可曉得掌門師伯要聘幾位上修散人入得宗門、好做供奉。”
康榮泉輕笑一聲,自顧自在發妻剛烹好的米粥里頭加了一瓢獸奶,手頭靈光一閃、指縫里便又漏了幾顆青梅落進釜中,待得奶腥味被灶下火氣燎了干凈,他這才親手予朱云生遞過一碗:
“還無定論的事情議個什么?這是今歲才育出來的新谷,你嘗嘗味道。”
后者雙手接過,飲過幾口,只覺嘴里好沒滋味,不過面上卻言:“這靈谷無愧是師兄親手育得,味道甚美。”
“少拿這些話來哄我,你那條舌頭早被外間那些高門大戶供來的玉盤珍饈香爛了,哪里嘗得出來個中滋味。”
康榮泉言過搖了搖頭,也不看朱云生那赧然之色,只是自己盛過一碗,跟著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
“這養靈谷是從我上次宰得那名丹主身上得來的良方,交由十六名二階稼師耗盡半甲子年歲方才育得。這半甲子他們無分春秋冬夏、焚膏繼晷,這才算見得成效。”
朱云生聽得康榮泉如此言說,方才起來興趣,又認真咀嚼一陣,這靈谷到底品階不高、瞞不過他這丹主的舌頭,不多時朱云生便就出聲問道:
“這養靈谷好似能養凡人?”
康榮泉聽得朱云生話音入耳,面上悅色卻是加了幾分,但聽得前者頷首言道:“不錯,若有凡人能每歲食得一合養靈谷,丁壯自可強身健體、益壽延年;健婦亦可彌補氣血、早日生產。”
“.依著師兄所言,此物雖好,然卻要耗費靈土,推行起來卻要靡費不少,落在凡人身上,卻是太可惜了些。”
朱云生搖頭一陣,這谷物在他看來卻不是個來錢的好路子,凡人需得嚼吃什么靈谷?便是最賤的灰花苜蓿,也有未入階的雜畜搶著吃,怕也落不到他們的嘴里頭。
“你現下都已登了高位,怎還如此短視?!”康榮泉笑過一聲,“你怎不想這靈谷如若推行過后,我重明宗轄內每歲可繁育得出來多少丁口?又可多出來多少仙苗??!
更莫說黃陂道本就邊鄙、難得生發,且大部生人又偏居道中繁華幾州之中。
這養靈谷如若能使得將來宗門轄下一十二州人口充盈,那那些本來窮苦的地方,便可以多多發往修士、凡人去做拓殖之事。
屆時我重明宗可用靈土是不是亦要寬上許多?!可收資糧是不是又能豐上許多?!”
與康榮泉對坐的不是笨人,聽得前者解釋,朱云生幾是瞬息時候,即就反應過來。
但見他此時猛地一砸手,震得面前粥碗都裂了幾道細毫,悅聲言道:“如是掌門師伯曉得了,定然歡喜。”
康榮泉見他反應不覺意外,只是看著已然龜裂的粗碗蹙了眉頭,過后又出聲言道:“這是自然,叔祖他老人家仁德之名不是虛言,如是能將這養靈米推行下去,自要高興。
只是現下還不到表功時候,這養靈谷雖算育成,但一來頗費靈土、二來不易栽種。
待得什么時候能在凡人熟田育得出來些許,才真能算得大功告成,屆時我等于宗門之中才有光彩。”
朱云生顯是對康榮泉這番暢想認同得很,連連點頭,正要說話,卻又被康榮泉搶聲打斷。
“不過,”康榮泉言到此處先是一頓,遂又念道:“裨益凡人之事,又不止我靈植堂在做。器堂研制適用靈具、山文堂疏清地脈水系、
獸苑派發未入階的雜畜,交由各縣各鄉供以農桑、善功堂內那些降妖誅邪的差遣,每月甚至要以千數來計.諸位師長鞭策之下,我重明宗又何曾有過清閑地方?”
朱云生適時接道:“師兄說得是哩,不過依著師弟看來,其余堂口這些功業,可比不得師兄這養靈谷萬一。”
“這話你可信得?”康榮泉聽得面色一板,語氣里頭顯有告誡之意:“靳師弟那頭的師兄弟們如若真這般無用,如何能栽培得出來宗門內十之六七的筑基真修?”
“是師弟失言”朱云生話頭一頓,過后又道:“不過待得師兄證得金丹過后.”
“靳師弟自是未見得能丹論圓滿,可他們那頭卻有不少出眾后人,我們呢?數來數去,不過一個云通罷了。”
康榮泉嘆了聲氣,朱云生跟著面色一紅,后者放下粥碗、揖首拜過:“我等非止修行落了下乘,便連教養弟子亦也落在師兄之后,卻是汗顏。”
“不消自責,好似我便能十拿九穩地證得金丹一般。”
見得康榮泉將碗頭米粥吃了干凈,朱云生亦也曉得到了作別時候,拱手道:“師兄既已忙完晨間活計,愚弟便就不再叨擾,再去拜會幾位師兄師姐,便就早些出去做事。”
康榮泉亦起身,順手取過墻角掛著的儲物袋,里頭裝著幾石泛著青光的養靈谷種子,遞到他手中:
“這是我剛收的新種,你帶些給堂律那小子瞧瞧。他是云角州諸縣督撫,云角州又是我重明宗轄內有數的要害地方,現可讓其在州縣內召些尋常稼師試種一些、再選些凡人食上一陣,驗驗功效。”
這般添光彩的事情康榮泉竟選在了靳世倫長子的地頭做了試營,足見得其前番與朱云生告誡的“斗而不破”非是虛言。
朱云生雙手接過布囊,明明是件芥子法器、入手卻覺微沉。
他低頭看了眼,又抬眼望向窗外。
楊氏正蹲在田埂上,指尖凝著淡綠靈光,輕輕點在一片嫩葉上頭,葉緣的枯斑瞬間褪去,轉而泛出瑩潤光澤。
稼師一業到底于仙朝之中算不得體面行當,這金丹之女躬耕田間的景象,在左近幾道里頭怕是也難尋出來第二處。
“師兄與嫂嫂這般心性,愚弟著實敬佩。”朱云生由衷嘆道,“往后愚弟定以師兄為范,少些虛浮念想。”
康榮泉聞言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回去路上留意些,平日里頭多做些實在事情。
墨云澤東側近來頗多妖獸襲擾,我自調了一部靈植堂弟子過來宿衛仙根。你那通事府里頭若還有人手可用,也可派些過來助我。”
朱云生應了聲,又朝靈田方向虛拱一禮,算作與楊氏作別,這才轉身出了草廬。
剛邁過門檻,便見晨霧已散,金燦燦的陽光灑在靈田上,成片的紫靈心花穗在風里輕搖,引得幾只黃睛雀盤旋其上,啄食葉間的靈蟲,翅尖抖落的靈光落在田埂上,凝成細碎的光點。
他沿著靈田邊的小徑行走,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儲物袋。
方才康榮泉的話仍在耳邊回響,“多做實在事”五個字,竟讓他先前因“妻族助力”生的煩悶,淡去了大半。
從前他總覺得,掌了黃陂道通事的權,便該周旋于各府州縣,往來皆高門,經手皆重利,卻忘了宗門的根基,原是扎在這些靈田、這些凡人、這些看似瑣碎的事務里。
行至墨云澤邊緣,便見親隨扈從牽著二階靈駒候在那里。
馬背上的鞍韉繡著黃陂道通事的金文徽記,不曉得要比康榮泉的草廬貴氣多少。
朱云生翻身上馬,卻未立刻催動坐騎,反而回頭望了眼那處隱在靈霧與靈田間的草廬。
康榮泉已經殊為自然地拿起靈鋤,彎腰在田地里翻土,楊氏站在他身側,遞過一把鑲著靈紋的鐮刀。默契十分、卻全然看不出來這二人本該有的貴態。
“走吧。”朱云生對著左右隨從輕聲言過、收回目光,一時間卻有些別樣明悟。
踩云駒踏著靈光躍起,蹄尖掠過水面時,驚起幾只棲息在水草間的靈鷺,翅尖劃過水面,留下一串漣漪。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云角州城的方向,康榮泉則仍在墨云澤的靈田間翻土。楊氏走過來,遞上一塊帕子,輕聲道:“朱師弟倒也算通透,倒不枉費你多番教導。”
康榮泉擦了擦額角的汗,望著遠處的云角州方向,笑道:“現下宗門里有大把如朱師弟一般的同門,好在他們只是暫時被面前富貴迷了眼,能被點醒了便好。
正如叔祖爺爺所言,咱們重明宗底子太薄。因了他老人家有些際遇、全宗上下便跟著窮而乍富,自會生出些弊端出來。
這門中弟子心思如若不端、念頭如若不正,就如我當年一般,說不得又要生出來大禍不過,咱們重明宗的弟子,只要肯沉下心來,哪一個卻都不差。”
言罷了,他面上竟是生出來些自矜之色。跟著又彎腰拿起鋤頭,朝著田深處走去。
那里還有一片新開辟的靈田,等著撒下養靈谷的種子、也等著孵出來他康榮泉的丹論。
————陽明山、會客廳 “孤鴻子前輩,今番布道卻是辛苦。”葉正文悅聲說話時候戟指虛點,一封靈石即就落在了對坐孤鴻子的案上。
后者這些年與重明宗講法次數可算不得少,與重明宗一眾主事都已算得常來常往,又是憑本事吃飯的自在散修出身。
聽得葉正文如此講過、便就未有做作,神識一掃、坦然收了。
靈石落袋過后,這老修面上笑容更重一分,接著便出聲贊道:
“外間都說貴宗康掌門慣好稱薪而爨,老朽卻覺左近也沒得幾戶人家如貴宗這般慷慨。想來這世間還是庸人太多,累得英才遭人妒忌,這才惹來中傷之言。”
葉正文聽得也笑,他自曉得自家自家掌門平日里頭雖是慳吝了些,但該使錢時卻也毫不含糊。
這孤鴻子道理精辟、道行頗高,自是需得待人以誠,可不能因了些許阿堵物,便就壞了雙方交情。
要曉得,有些真義短缺一字,可是截然不同。康大掌門有的是搜刮靈石的本事,卻用不著在此處來做節省。
且認真說來,如不是已經孤鴻子被潁州費家捷足先登招攬過去,康大掌門多半是要動心思、聘其來重明宗好做供奉的。
錢貨兩訖、賓主盡歡之際,葉正文又言起來了另一樁正事:“卻不曉得此前請托前輩之事,前輩可有眉目了。”
“.卻不瞞葉道友,左近是有不少自在散人與老朽相熟、其中亦有許多同道樂得求一棲身之地。可可貴宗到底規矩甚嚴,便算年俸豐厚,卻也一時難尋得幾個志同道合的清白人物.”
孤鴻子言說時候語氣里頭也有頗多不解,他也算修行了不少年歲,因了講法高屋建瓴,亦也時常出入在高門大戶里頭。
自也曉得這天底下的清規戒律,本來都無什么兩樣。
可刻在玉簡里頭是一回事,各戶掌家之人要不要以身作則、又要如何約束門人子弟,這卻又是另一回事情。
真若重明宗這般言行一致的人家,卻是稀罕。
須知道,康大寶這些年是枯坐閉關不假,可蔣三爺那把飛劍卻也已經殺得黃陂道人頭滾滾。后者收去的性命里頭,本就不缺新晉上修、經年丹主。
散修修行本就艱難,高階散修更是鳳毛麟角。他們出身寒微、一路與天爭命卻不曉得歷盡了多少艱苦。
是以也習慣了做些非常手段以為修行,蔣青前番那些行止卻不止是殺雞儆猴,卻也使得才能轄制一道的重明宗令人望而生畏、難得親近。
孤鴻子所言這道理葉正文自也曉得,若不然重明宗自可自行招募清白散修好來做事、何須求請到前者這么一沒得跟腳的費家客卿身上。
是以葉正文也不覺沮喪,只是溫聲謝過孤鴻子、繼而稍做解釋:“好教前輩曉得,我家做事向來講究師出有名、不得不教而誅。這規矩是本宗掌門定下,露布各州縣也已多年。
重明宗轄下的這一十二州內安生度日者,不分小修上修、盡得安穩;可若是硬要以身試法,那就無分練氣金丹,盡都需得按我宗規矩受審、好定罪業。”
孤鴻子倒曉得葉正文所言不虛,只是道理歸道理,這事情卻也難做成,至少便連他這經年金丹念了起來,亦覺要耗費好大力氣。
康大寶能領著一眾庸人將重明宗進益到如此地步,卻是難得。
孤鴻子心念一頓,隨即念道:“不過這事情既是葉道友親自囑托,老朽焉敢輕視?過些時日老朽還能見得些同道,或可一一問過,說不得便就有心向貴宗門風之士。”
“那便多謝孤鴻子前輩了。”葉正文揖首拜過,將孤鴻子送至牌樓外頭方才止步。
孤鴻子本來都已返身而走,臨了時候,卻是又頓足顧首,將葉正文再認真打量一陣,輕聲言道:
“按理來講,老朽修行數百載,自曉得交淺言深的道理,本也不該于葉道友面前多言。可你選的那條路、到底太過兇險.到底太過”
后者聽得此話目光一震,隨后面上笑容亦也漸漸褪去,不過隨后也未再言,只是再俛首拜過孤鴻子所留虛影、便就返身入了牌樓。
葉正文揣著心事行到掌門云房外頭,每逢孤鴻子講道過后,康大掌門都要撥冗出來好為門下要害弟子指明道路。
用他的話講,孤鴻子講法是為天降甘霖、雖也能在萬畝良田上頭見得成效,但若有人專門為某些上田開渠引流、浚河筑壩,這甘霖妙用才就能更上層樓。
此時重明宗的好些大人物都在云房外頭候著,饒是在外間時候都是生殺予奪的雷厲風行做派,現下卻都是一副乖順模樣,便連大聲喧嘩亦都沒得膽子。
外頭相候,一個個掌門弟子們拜過葉正文,后者則是草草巡場還過一禮,待得云房禁制開后,即就邁步先闖了進去。
此時的康大寶正手持春秋筆鍔,好為隨后進來的弟子們來做講習。
認真說來,這些年重明宗能有如此多的人才,自也與他這宗門掌門閉關前便就時常交待、脫不開關聯。
葉正文與康大寶卻有默契,前者還未說話,康大掌門便就搶聲言道:“可會是孤鴻子前輩那頭乏人推薦?”
見得前者頷首一陣,康大寶亦不氣餒、似是在心頭早有打算,過后便輕聲念道:“我是覺費家近來動作頗大,見了動作,卻才想得招來些同道、好做居安思危。”
“罷了,”康大掌門又一搖頭,輕聲道:“尋供奉之事拖一拖便一拖。下月宗門大比諸事,卻需得老葉你好生操勞。”
“是,”
“還有那”
晨霧已散,當陽明山的靈光漫進云房,而就在此時,潁州費家又一支從京畿遷來的龐大舟群,也已經快要進了山北道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