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安樂拿著茶盤從議事堂中退了出來,留康大寶和蔣青一起與一位貴客洽談。
二人對坐的不是旁人,正是不久前才見過的糾魔司檔頭鐵西水。
“茶不錯。”鐵西水滿意地點了點頭,將杯子放下。
康大掌門拿出什么檔次的靈茶待客,便意味著來了什么檔次的客人。
眼前這位如今是平戎縣的太上皇,謝復見了誰都牛皮哄哄的,唯獨見了這位都有些奴顏婢膝的模樣了。
修為高又能打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人家身后還有位當指揮使的族叔吶。
謝復這等蠢材都知道巴結奉承,康大掌門更不可能不知道了。
這位爺既然撥冗蒞臨了,那重明宗上下就得把這位爺供起來才對。
康大寶還未摸清鐵西水的喜好,但他是個謹慎慣了的,為避免一些不諧之事發生,在段安樂離去前,還讓他去交待了墨兒不許出門。
“聽說康掌門有意做這縣尊吶,”鐵西水不太喜歡彎彎繞,或許也是不屑與康大寶這檔次的人彎彎繞。
這位檔頭才將盞中的茶水飲盡,便直接點出來意。
康大寶暗道不好,心想先前他狠打一頓謝復帶來的后遺癥終于來了。
雖然謝復是真被嚇住了,可這消息也是沒捂住,傳了出去。
自此平戎縣令帶兵平滅采石王家之后,被手下征調的一個小掌門打了這件事,在左近幾縣都有流傳。
在平戎縣內,那就更是鬧得沸沸揚揚了。
本來謝復的名聲就不好,這下聽說他被打了,這幾年自覺受了仙朝欺壓的平戎縣修士們簡直是拍案擊節。
如今平戎縣還有幾個坊市、墟市中的酒樓茶肆里頭,沒有說書先生講這康掌門痛毆惡縣尊的故事。
康大寶是個最不愿意出名的,偏偏還是出了名。
估摸著鐵西水也是因了這件事,遭謝復說動了,來與他出頭了了!
正當康大寶已經在暗暗思考,要是蔣青與自己聯手,從鐵西水手下活命的機會能有多大的時候。
卻聽鐵西水輕聲說道:“家中大人聽了謝復被打的消息,本來很不高興,是想著要滅你家滿門的。”
康大掌門聽到“滿門”兩字,眉頭驚得動了一下,但鐵西水既然說了“本來”一詞,那便代表事有轉機,隨即按住有些激動的蔣青,繼續擺出聆聽姿勢。
“可你與謝復所說的話也的確不是虛言,你家張祖師的確是與國有功,你家過去那些年也的確當得起仙朝鷹犬的稱呼。”似是沒嚇到康大寶有些無趣,鐵西水便淡淡言道。
“晚輩多謝大人們體恤。”康大寶適時奉承一句。
“大人們覺得既然謝復做的這么不討人喜,那便索性換了別做。你不是想做縣尊么,大人們現在屬意你來做縣尊。”鐵西水笑了笑,看向康大寶的眼神里有些幸災樂禍之色。
“咳,大人提攜之恩,晚輩銘感五內。非是不愿為州廷效力,實是晚輩重傷未愈,實是沒有擔當一縣父母的能力呀!”康大寶將背上的傷口露出來。
此時可怖的傷口上一半結痂、一半流膿,看得鐵西水都微微皺眉。
“葛楊風這把古劍,是有點門道。”鐵西水從儲物袋中掏出了一把古劍,輕輕念了一聲,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在嚇唬人。
“我也懶得勸你,你身上那傷是真是假你自己清楚。好好想想吧,莫以為當上了縣尊便是壞事。其中死了的是不少,活得滋潤的也大有人在。就我知道的,唐固縣的那位縣尊,連筑基女修都睡上了。似你這等沒有出身、又不得長輩照拂的小角色,這輩子能有幾次改命的機會。”
鐵西水站起身來饒有深意地看了康大寶一眼,出門前又交待一聲:“你若想好了,隨時可來平戎縣衙找我。”
康大寶與蔣青恭敬地將其送到牌樓外,這才攜手而回。
“大師兄,我倒覺得那鐵檔頭說的有些道理。”蔣青談起鐵西水的話來,有些意動。
“哄鬼呢,還想拿筑基女修來編我。”康大寶連連搖頭,對于鐵西水說得話是半點不信,什么縣尊縣丞的,康大掌門只想安安穩穩地做好一個中興之祖。
“老二去縣中開會也快回來了罷,等他回來了咱們再好好議議,看看我們重明內還有些什么產業可做。我是這么想的,你看啊...”
月明入水、萬籟寂靜。
“呼。”裴確剛從訓練機傀的房間內出來,從日昳時分對練到月上三更,令得他有些疲憊。他走到院外,想吹吹晚風清醒一下,剛一開門,便看到了一個一瘸一拐的身影從外走來。
“你小子怎么還沒睡?!”滿身是血的袁晉瞪著眼睛開口問道。
“二師叔!您這是怎么了!我去叫伯父來給你看傷。”裴確慌忙將袁晉扶住。
“噤聲,莫大呼小叫的。血都是別人的,先去請掌門師兄,再把你幾個師叔都叫來議事,小點聲,別弄得雞飛狗跳的。”袁晉交待一遍。
“是,我這就去。”
半刻鐘后 康大寶收好還沒祭煉完成的僵尸,先前與葛楊風的一場惡戰,令得他對修煉《咼山煉僵法》有些不淺的興趣。
自己太過依賴破妄金眸,手段有些單一,若是能把趙古這具僵尸祭煉好了,就算只有葛楊風手下那些黑毛僵同階一半的威力,那對自己也是不小的助力。
康大掌門撿好趴在地上酣睡的耆鼉黿放進床上的帷帳內,這才拉開云房房門,這時四個師弟和裴確都已在外間站好了。
“確兒,你先回去歇息。”
“誒,師父。”裴確揣著滿肚子疑惑,除了院子,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都坐。”雖然寬大的議事堂已經修好,但師兄弟們還是習慣來康大寶狹小的云房議事,各自尋了個破舊蒲團坐好。
“不是因為新任平戎縣丞死了才開的會么,怎么弄成這樣。”康大寶很有些佩服青竹幫的幫主胡江,一連死了三位前任,還敢去當縣丞。
一個正九品上的下縣縣丞而已,你胡江好歹也是青竹幫的一幫之主,在平戎縣還是有點份量的,至于嗎?
袁晉語氣淡淡地說道:“會上謝復也死了。”
“不是你干的就行。”康大寶手指輕輕叩著小幾,心中升起些很淡的快意,倒并無太多意外。
如今的云角州內,波云詭譎的事情多著呢,死個練氣二層的縣尊算得個什么事情。
“不是我,是筑基。”袁晉回想起來都有些惶恐,“謝復當時正開會說著什么,我也沒認真聽。突然就有一人在百步開外,只抬手那么一指,謝復和翟樂,還有坐在上首那兩個練氣后期的糾魔司檔頭當場就炸開了。”
“筑基呀...”蔣青喃喃一聲。
“兩個練氣后期的糾魔司檔頭,鐵西水也死了嗎?”康大掌門沒有為翟樂這個熟人感傷些什么,倒是有些關心鐵西水的生死。
這些年平戎縣死了不少官員,但那些刺客也歷來都是練氣修士,若是鐵西水這類頂尖練氣修士都死了,那便定是筑基修士無疑了。
如果真出現了筑基刺客,那是不是便意味著,兩儀宗與云角州廷的沖突又要在近期升級了?
“那倒沒有,聽說他去荊南州了。”袁晉擺手。
“這人連運道也這么好!”周宜修聽得有些羨慕,他之前便聽康大寶與袁晉講過鐵西水的手段如何犀利,誰料平戎縣衙遭了橫禍,向來潛居于此的鐵西水居然無事,不禁感慨出聲。
“那師弟你這傷勢是怎么...”裴奕出言問道,他能看出袁晉身上有些傷勢。
“伯爺府的人來得很快,那位筑基攻打縣衙打到一半就跑了,于是我也就跑了,返回途中正好碰上一伙匪修,有些難纏,費了些功夫才打殺干凈。”袁晉說著,掏出一堆新舊不一的儲物袋來,“吶,有些東西還不錯,弟兄們也都看看。”
“怎么議題就突然歪到分贓大會上來了?”康大寶眉頭一皺,正待要說幾句,便發現了一個一直在尋找的物件。
“誒,這段枯陰藤成色還不錯,收起來,將來要是祭煉僵尸的時候用得上,先收起來。”
照這個形勢下去,重明宗倒是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缺儲物袋了。
不過這風氣好像不大對呀...
“多事之秋,后面人還有得死呢。”周宜修嘆了一聲,他這類生產型修士,最討厭動蕩時局了,從宣威城狼狽逃走的情形還歷歷在目。
五兄弟談到一半,康大寶面色一變,指決翻動,一道傳音符射入云房。
“出來見我!”
五兄弟對視一眼,康大寶領著四人一并到了宗門小云霧陣前,一個身披玄甲的虬須大漢立在陣外,手里還提著一物,正在滴血。
“是那個筑基!”袁晉一聲低呼,康大寶有些疑惑,不清楚他說得是提著的那個還是被提的那個。
不過這也無關緊要,先把陣法打開吧,赤光陣是擋不住筑基的,康大寶頓覺自己花的錢花冤枉了。
“拜見前輩。”五人畢恭畢敬地拜道。
“你是康大寶?”大漢指著康大寶問道。
“晚輩確是康大寶。”康大寶忐忑回道。
“本官鐵流云,”此言一出,康大寶稍稍放心了些,這位大名鼎鼎的糾魔司指揮使名聲不錯,不至于一言不合就把重明宗上下拉出去滿門抄斬。
誒,道爺之前偷偷煉僵的事情沒泄漏出去吧?
“戕害平戎縣令和縣尉的惡徒已經授首。”鐵流云把還冒著熱氣的人頭伸過來貼到康大寶的眼前,血腥氣之濃郁沖得康大掌門都有些睜不開眼。
“鐵指揮為民除害,晚輩代重明宗上下感激不盡。”
“不說那些虛的,你先前不是說了你能做縣尊么。那這樣,你挑一個,你來當。”鐵流云掏出來兩塊血糊糊的方印,塞進康大寶手里。
“咕咚。”康大掌門咽口口水,張了張口,剛想拒絕,卻發現自己竟發不出聲。
可云角州平戎縣的人事安排,什么時候輪到你荊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