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要回到費司馬咼縣敘功的第二天。
一健碩的中年修士踩著飛舟行進了兩儀宗的萬象乾元陣外后,亮出腰牌,走進了兩儀宗的霞泊山總門。
兩儀宗于霞泊山立派數千年,經過了歷代門人為夜以繼晝的為這座仙山搬山填海之后,如今的兩儀宗已是坐擁數條三階極品靈脈、九峰二十三脈,代代有正品金丹人物出世的興盛局面。
在整個山南道,除了摘星樓這一道魁首之外,兩儀宗已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宗門,名聲顯赫,威壓數州。
依著兩儀宗不成文的規矩,宗門掌門每百年一屆,不可連任,依序由各峰正品金丹輪換。
今歲正該由重鉛峰栗云上修接替仇云生上修擔任掌門之位。栗掌門同上任出自野湖峰的仇掌門不同,慣來不喜在掌印峰理事,雖擔任掌門,卻甚是厭煩庶務。
是以若如無要緊之事,其一般也只在重鉛峰洞府修行。這座石山高聳,云霧繚繞,宛若仙境。
依照兩儀宗門規,掌門居住之峰,為示尊崇,金丹以下不得飛馳。
登山之人入目可見由石板鋪就的一條青翠石徑,石徑兩旁處處皆是瑤草琪花,皆似被仙氣所沐,顯得格外清新愛人。
沿著石階走到峰頂,可看到兩旁是一排傲立的高碑,上頭記載了重鉛峰歷代金丹上修們的生平往事、豐功偉業,激勵著后輩門人潛心修行,光大門楣。
中年修士正是領了栗云符詔,這才從外回到宗門,來登重鉛峰拜見掌門。
“拜見師伯。”岳瀾攀到峰頂,見到正盤坐云端修行的栗云,面帶崇敬之色。
兩儀宗如今有筑基數百,正品金丹上修卻不足雙手之數,每一位都是宗門的擎天之柱。
這便是使得重鉛峰出身、現任兩儀宗戰堂五大長老之一的“冷月刀”岳瀾,面對栗云的這份恭敬,不帶絲毫作假。
“岳師侄的《月華蘊靈經》練得愈發好了,再這么修行一甲子,或有三分把握去謀一謀假丹之境。”栗云睜開雙眼,圓潤如玉的臉上露出一分笑意,看著岳瀾面帶贊許。
“謝師伯夸獎。”得到掌門贊許,岳瀾頓覺春風拂面,整個人都好似輕了二兩。
“又有件小事勞你去做。”栗云不笑了,其手掐靈決的同時岳瀾便覺有密文入耳,仔細聆聽起來。
“費家人邀買人心,該殺!”岳瀾面上做出怒色,細聲斥責說道。
“潁州費家,名副其實的天下望族,不在乎我們這些邊地小宗的顏面,情有可原。”栗云盤坐云端,仍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只聽他輕聲說道:“費南応暫時還動不得,你讓人去試試他挑的女婿有多少斤兩,若是個太軟乎的,被輕輕一刀砍死了,晾州廷那兒也說不得我們兩儀宗什么。但務必記住了,只許出一刀。”
“是,弟子知道了。”岳瀾拱手領命。
“讓你那從弟去,他不是在做州廷的官么?就讓他動手,若是得手了,便把這消息宣揚出去。州廷的官兒被州廷的官出手砍死了,想來也很有趣。屆時你家若是有愿意來宗里的,宗門自可以庇護他們。若是不來,那就繼續為仙朝效命好了,人各有志,不強求。”
栗云說完便又闔上雙眼,岳瀾識趣的退下峰頂,心頭還在揣摩掌門的意思。
此時他突地想起家中小妹似是才跟南安伯稍有點...
想到此處岳瀾在心中幽幽一嘆:“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還是要早些告知家中長輩,好早做打算才是。”
重明墟市這日來了個胡須雜亂,雙目有神,身穿戒衣,腳踏黑履的中年道人。
他身后負著一柄由粗麻布裹起來的長劍法器,看上去平平無奇,與重明墟市中最常見的散修們的打扮一般無二。
道人似是并無什么太過著急的事情,先在陸家鋪子飲過一碗靈蜜水,吃了兩把蜂蜜糖棗消了嘴癮,又去賀家門面挑了幾件不錯的靈材,這才悠悠地行到獨目掌柜狹窄的店門前頭。
“前輩竟然來了!不知前輩大駕光臨,晚輩葉正文未曾遠迎,失禮之處,還望前輩海涵恕罪。”見了道人,獨目掌柜先是一驚,緊接著其僅剩的一只眼睛被喜意充滿,腰也跟著佝僂下去。
整個人瞬間沒了往日面對上門的衣食父母的那副傲慢少禮的模樣。
“行了,又做這幅酸儒做派。”道人面露不喜,從兜里抓了一把糖棗給葉正文,“吶,許久不見了,見面禮。”
“正好有事路過,聽說你搬了鋪子,便順道來看看你了。”道人自然地坐上主位,便見獨目掌柜高興地一把吞了棗子,含著滿嘴棗核也無暇去吐,反而殷勤地給道人添上靈茶。
“別忙了,我跟我那何兄一樣,都不喜飲茶。牛嚼牡丹,浪費了。”道人拂手攔下獨目掌柜,接著說道。
“晚輩還是想要盡些心意。”此時葉正文原本兇厲的面目上居然流露出幾分憨直忠厚的模樣,道人也不再攔他。
不一會兒,狹小的屋內便彌漫起清冽的茶香,只一聞便只不是凡品,沁人心脾 淺嘗兩口,道人放下茶盞,開口詢問:“你知道我來是為何事吧?”
“晚輩曉得,但未曾想過會是前輩親來。”葉正文恭聲應道,遞出一枚玉簡來交由道人手中。
“有心了。”道人伸手接過玉簡,看過之后搖頭輕笑:“韓城岳家,首鼠兩端,未必有什么好下場。正文,你這消息事涉筑基,怕是靡費不少吧?不找他要些么”
“他不往我這兒掏靈石都是好的。”葉正文搖頭輕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他們岳家人自己都在往外傳呢。”
“哦...”道人聞言臉上閃過些許意外之色,“那我便先走了,今番過后,你欠他的人情總該還完了吧?”
“他是個最不要臉的,我說還完了無用,得要他自己認才行。”葉正文苦笑一聲,恭送道人出了門,有些羨慕姓康的好命,轉頭卻將道人未喝完的冷茶先收起來。
“五十靈石一泡的‘雪峰白’呢,看什么時候遇上個冤大頭好原價賣出去。”葉正文做著做著也覺好笑,嘆了聲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無怪當年他跟康大寶能成為摯友呢。
道人別過葉正文,往重明宗行去,剛一入山徑,便見有筑基修士爭斗。
一方是個身著絳色法衣的年輕修士,使一柄七星刀,他是貨真價實的筑基真修,稍稍一出手,便壓得壓得對面八個結陣的練氣圓滿修士節節敗退。
雙方在尋常練氣小修眼中已是覆雨翻云的高超手段,卻還入不得道人的眼。
他匿在暗處沒有動作,沒過太久工夫,便見年輕修士戰不多時,斬落了敵手的數件法器,緊接著毫不顧忌對面修士的哭喊求饒,輕易地便收割了他們性命。
那年輕修士勝了敵手也沒有太多欣喜之色,只隨手撿了兩個儲物袋,便掩藏行蹤,藏在重明宗的牌樓外面,等人到來。
又過了些日子,中年道人與年輕修士都看到一個騎著金毛老驢的胖大漢子朝著牌樓走來,只見年輕修士突地拔刀而出,快若驚雷。
正當康大寶噤若寒蟬之際,刀光被一道劍氣所擋,凌厲的風聲登時停住,腰間本來躁動的葫蘆也平息下去。
“走!”康大掌門聽到身后那熟悉無比的聲音,驚愕之余亦是毫不猶豫地一催老驢,朝著牌樓遠處遁去。
重明宗那座赤光陣可擋不得筑基,還是莫要連累里頭的門人弟子。
年輕修士看著中年道人現身,眼見刀光被劍氣所擋,他也說不清是該失落還是該慶幸,木立當場,警惕地看著對面那個氣息強大的對手,未有動作。
“小娃娃,再不走就走不脫了,”中年道人接著說道,“我這可是在幫你家。”
年輕修士聽后再不言語了,行禮報刀而退。
中年道人目送著年輕修士往康大寶相反方向退走,直至確定康大寶徹底安全了,這才收回神識。
“這回這臭小子總不該還不理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