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還愣著做什么,只待等死嗎?”人群中突然冒出一聲大吼,一個高壯的獨目巨漢站了出來。
“這法陣站位姓康的平日里都是讓你們記熟了的,現在還不站好是都不要命了嗎?”葉正文緊接著又大喝一聲,總算震得滿臉震怖之色的各家主事稍稍回了神。
然而這卻使得場面更加混亂,康大寶自建立墟市之后最大的弊病終于暴露出來。
重明宗自上次京觀事件后就再沒有派個人常駐此地,這二十多家商戶上頭沒個有威望的人可以統一發號施令。
當真如虎襖女修所說,這是安生日子過得太久了,失了警惕之心。
這使得各家主事的心思不一,想戰的想戰,想跑的想跑,墟市內的散修和客人們更是像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竄。
只有薛家的主理修士,陸家陸蕓娘和野平林帶著還未慌了陣腳的寥寥數人站好了陣位,勉強使墟市陣法運轉周全。
野平林的傷勢依舊未好,但仍目光炯炯地直視獸群,也不見多少慌亂之色。
比起陣內修士們一副亂哄哄的模樣,外間的妖獸們經歷過短暫的休整過后,陣前那愈發濃厚的血腥味道也激起了它們的兇性,令得它們逐漸祛除了眼中的膽怯之色,還時不時從喉嚨里發出一聲駭人的低吼,朝著大陣緩步走來。
其中有那膽氣足些的,甚至還有閑心撲在倒地未死的赤鬃山豬身上,肆意地撕咬它們身上還未燒焦的皮肉,大快朵頤。
“師姐,咱們乘著他們還未結陣不穩,直接催著所有妖獸一齊放出去,那這陣法須臾間便可破了。”矮瘦修士見此場面出聲諫言。
“不著急,看他們這樣子東邊一坨西邊一堆的,現在破了法陣,這些畜生們聞了圣香腦子沒之前靈光了,可未必能將他們盡數留下。等他們站好了身位,都安心在這王八殼子里頭做甕中之鱉了,再催獸群上去。
破了一個沒有二階陣法、沒有筑基坐鎮的小小墟市而已,立不了多少功勞便罷了,好歹把事情做漂亮些,才好給師父、師叔們添些顏面。”虎襖女修搖搖頭,繼續看著陣內諸家修士的亂象,伺機而動。
周昕然也僅只是個沒經歷過多少廝殺場面的小姑娘而已,論起殺伐果決,她還遠比不得身側這個修為只有練氣一層的師弟靳世倫來得強。
這使得她想起了康大寶之前的交代,“若遇事不決,大可去找那半個瞎子,他不會不幫忙。”
周昕然忙望向葉正文的方向,后者正高聲喝著一些畏縮不前的商戶,讓他們站好陣位。
一個駝背老修不聽還是要走,他只看著外頭那群兇厲非常的畜生就已經兩股戰戰了,哪還有去運轉陣法的膽子。面對邪修多少還能講點價錢買條命,這外頭的妖獸可不認你手頭的靈石。
葉正文哪聽得他這些,這駝背老修直接被他一揚手,擒來提在手里頭,狠狠扇了兩巴掌。
后者被抽得嘴角溢血,卻還兀自不服:“姓葉的,你不過也就是跟我們一般在此賃居的租戶罷了,憑什么輪得到你來耀武揚威了?!”
駝背老修的話激起了諸多守陣修士的憤懣之心,憑什么老子要聽你個獨眼龍的話站在前頭打生打死的。
直面獸群的勇氣可不是誰都有的,此刻可不止他們這些做些貨殖生意的太平修士害怕,就是常住在重明小樓的十來個山客,此時見著陣外的獸群也都是面色凝重。
面前足有三四百頭妖獸,雖多是一階下品,卻也是比重明墟市內的修士多出不少。
平戎縣還是太偏僻了,若不是萬壽節將至,多了些修士來墟市采買,這墟市內的修士怕還比這數字還要少上不少。
若是正常而言,憑著康大寶淘換翻新來的一階極品云雷霞光陣,當是能守一守的。
可重明墟市現今還是一片散沙,這可就難說了。
“憑什么,老王八,道爺今番就要讓你知道憑什么!?”葉正文作勢要打,卻被靳世倫上前攔住:“葉長老,葉長老息怒。”
“咦,我什么時候成了你家長老了?!”葉正文的口中的疑問差點便要脫口而出,便聽得靳世倫已經高聲朝著人群揚聲喊出。
“葉正文前輩已于近日被我師康掌門禮聘為本宗外事長老,康掌門將重明墟市大小事務盡交由他統管。各位同道,值此生死存亡之際,覆巢之下無完卵,大家要聽從葉長老號令,才能爭得那一線生機!
禾木道黑履前輩正在我宗做客,我師母從費家帶來的陪嫁嬤嬤同樣是筑基真修,也在近處修行,還有平戎縣廷,聞訊也會派人支援。援兵旦夕便到,只要我們保住墟市,我師定會感激各位。”
聽完這個英朗少年的一番說辭,眾多商戶們的面色瞬間好轉不少。
比起葉正文那真有沙包大的拳頭,還是“黑履道人”和“費家帶來的陪嫁嬤嬤”這兩個詞更能打動他們。
連在墟市練攤和采買、居住修行的散修們都熄了剛燃起來的那點小心思,將投在幾家大商戶的眼神也盡都收了回來。
邪修、散修、匪修這仨 字之前本來就只有一字之差,互相轉換起來靈活便捷無比,根本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只是如今那姓康的都成了費家嫡婿了,身后還有黑履道人這個非一般的筑基真修撐腰,背景比起凌河墟市那個代元江還要高出許多,不是尋常人能惹得起的。
這兩年康大寶在平戎縣左近多少能算個風云人物。不僅是那些偏正向的暴打縣尊、出任縣尉、戰陣立功、費家嫡婿等事跡有所傳播,當年他將死后的吳道人挫骨揚灰了這件事情,也有流傳,而且還更令人印象深刻。
修行人里頭蠢人不多,就是實在眼熱各家商鋪中的好東西,也得估量下值不值得。
于是還是都轉變主意,覺得現今這番還是先配合他家保住墟市好些,免得被這“睚眥必報”的小人記恨上了。
“罷了罷了,反正真被這群畜生們突進來了也未必能走脫,他們可分不清這里頭誰是主家誰是客人,一樣都是塊肉而已。”散修們三三兩兩地圍攏在一起,商議一陣,也算是勉強統一了思想,立在站在陣位上的諸家修士身后,認真學起了陣位靈決,以備互換輪替。
聽完靳世倫的話,周昕然竟主動將主陣陣旗交到了葉正文的手中,令得后者也是一愣。
“好嘛,一個靈石沒給過,老子還真成了他家長老了。”
好在這類制式陣旗的御使方法都是通用的,以葉正文的閱歷自然早就習得,只稍稍運起靈光便已熟悉許多。
做完這步,二人都把目光轉向正在好言相勸幾個還有些畏懼的散修列隊的靳世倫身上。
這個少年在一副俊朗的面孔下居然還處事沉穩,又有急智,真是好不簡單吶。
可靳世倫所做的還不僅余此,他又交待周昕然去將小樓內的法器、靈丹只要不是太珍貴的,都取出來派發給散修使用。
周遭的各家主事有那想得通的,如賀德宗等人,便也大方地跟著有樣學樣,更進一步穩定了散修們的戰心。
“姓康的還真是好命,這般出色的門人也被他賺進門里了。”葉正文倒未能感慨太久,獸群的耳中同時響起一聲尖嘯,朝著法陣護罩,撲了過來。
“咣咣咣”,轟鳴聲連續不停,運轉法陣的諸多修士面色盡都不好,后陣修士的法器、符箓雖有些成果,也將迎面的一小群妖獸收割干凈。
可比起整個獸群數量來說,二三十只妖獸的損失罷了,還遠遠嚇不退這些畜生。
更加的猛烈的攻擊到來了,獸群中的妖獸種類頗雜,足有十來種之多,不止有赤鬃山豬這類肉體力量出眾的,更有似風鷹、虎紋角獸這類具備天賦法術的妖獸施出術法攻擊法陣。
妖獸尸體越堆越多,可本來厚實的法陣護罩也跟著一點點消退下去,各家修士的輪換速度更是愈來愈快。
雙方不過戰了小半個時辰,葉正文覺察出不對來,只見他的獨目中便現出一點憂色,隨即拉過靳世倫到身邊,悄聲傳音道:“小子你記得機警些,這獸群不是自己從寒鴉山上下來的,這是有人特意要害你家,眼前這墟市怕是要守不得多久了。”
他話甫一出口,靳世倫都來不及答。
不知何處散出起一股濃郁無色的香氣,隨風彌漫入獸群之中,令得它們興奮躁動起來。瞳中瞬間泛起紅光,口中也跟著滴下涎水,癲狂一般地狂暴的沖擊起了法陣。
構成法陣的四十八面陣旗在如此撞擊之下都有些承受不住,此時旗桿上密布的靈紋閃爍不停,搖搖欲墜。
運轉陣法的修士之中更是有不止一人被震得七竅流血,面色蒼白,忙一把拉過身側準備輪換的同道換下,服了丹藥盤坐調息。
葉正文面色凝重,立在陣前揚起手中陣旗,云雷又唰唰落下一片,砸向獸群。
此時陣中往日收納云氣積攢下的云雷已在先前時候被周昕然在耗費大半,葉正文通過僅剩的少數云雷打殺了十數頭沖得最前的虎紋角獸之后,卻根本無法似剛才一般驚退獸群的猛烈進攻。
在無色香氣的影響下,它們的腦子逐漸被暴虐占據,已經將害怕、膽怯這類情感壓到了最角落。
又是數十頭妖獸一起撲到陣前,一陣轟鳴過后。
“哇,”陣中突地傳來一聲慘叫,卻是蒯武被強大的沖擊力直接震飛出去,嘔出了一攤鮮血。
他所在的陣位是處關鍵節點,他一失位,其陣位旁的一桿陣旗倏地炸開,法陣護罩又肉眼可見地淡了一分下去。
陣中修士看著愈發兇猛的獸群似潮水般的涌來,盡都面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