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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黑履道人

  禾木道于平戎縣立派不足百年,起于給黑履道人啟蒙的那位散修師父給自身修繕的一座野觀。

  這道人窮其一生,不過只修煉到練氣中期。

  其收下的近十名弟子里,也多是些不成氣候的,同樣大多在練氣初、中期徘徊,唯有黑履道人一人成材,算是歹竹里出了根好筍。

  在黑履道人于近二十年前斗法擊敗康大寶師父之前,哪怕是在這積貧積弱的平戎縣內,也沒有多少人對禾木道這個毫無根腳的小小勢力有太大興趣。

  而在黑履道人擔任掌門近三十載后,如今的禾木道卻已是平戎縣第二大勢力,弟子近百,興盛非常。

  人皆道重明宗上代掌門是喪于黑履道人之手,事實上前者也的確是在敗給后者后不久,便魂歸黃泉的。

  但黑履道人曾受過康大寶師父的傳道之恩,兩人亦師亦友,結為刎頸之交的事情,卻鮮有人知。

  至于相交莫逆的二人為什么會交手,連康大寶也說不清楚。

  師父與他從來都是無話不談,在其身體尚佳的時候,康大寶也曾再三問過此事,但師父卻仍是三緘其口。

  非是不告訴康大寶,師父連誰也不告訴,直到故去之前也未提過。

  未得真相的康大寶于是也只能在心中暗暗揣度,覺得此事可能事關道統之爭。

  可兩個小小的練氣勢力,混在平戎縣這個淺池子里頭,又有什么利益糾葛能讓兩個摯友反目成仇呢?

  康大寶可以肯定,自己師父可堪稱作自開派祖師以后的首位英主,黑履師叔也絕不是利令智昏之輩,如此一來,這其中必定透著蹊蹺。

  只看黑履道人這些年是如何對待康大寶這三兄弟的便可看出,若沒有他與明家那位老爺子在明里暗里地照拂,腦袋里跟儲物袋里都塞滿了重明典藏的康大寶,是絕沒有機會在這片堪稱窮山惡水的土地上將兩個師弟拉扯長大的。

  別的不說,鬼馬梟之事過后,陳野為什么突地就停了重明宗的花紅了呢?

  坊間人都說,那老癲子近來為了筑基搜羅資源,都快瘋了,康大掌門在其面前可沒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讓他放下這塊肥肉。

  自黑履道人當上禾木道掌門之后,重明宗先何掌門的弟子,求見黑履道人便從來不消通傳。

  在出事之前,兩家是事實意義上的通家之好,比之賀家、明家還要親近許多。

  見了康大寶親自前來,禾木道陣法前值役的年輕弟子不敢怠慢,忙將前者引進陣內,開口說道:“掌門師伯說了,若是康師兄來了,定要馬上帶去見他。”

  康大寶謝過要送他的值役弟子,自熟門熟路地尋到了黑履道人的修行之地,一處挨著靈泉池水、箭竹密林的雅致草廬。

  這處靈泉康大寶也還有印象,約么二十年前,是師父帶著他,與黑履道人合力動手引來的。

  兩個長輩當時舍不得錢請地師來引,照著重明宗所傳的典籍胡亂折騰了二三個月,付出了好大辛苦,這才大功告成。

  斯人已逝,而生者如斯。

  待康大寶舍下睹物思人引起的些許蓄念,行到草廬近前之時,黑履道人正在練劍。

  康大寶的師父曾說過,黑履道人劍道天賦之強,是其平生僅見,在整個云角州內,都可算作一流。

  可康大寶從來都只認為這是老掌門對于其自家義弟的溢美之詞。

  老頭子終其一生都只是個練氣小修罷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還遠遠沒有資格可以下這樣的評語。

  不過黑履道人的修行天賦不凡卻是真的。

  僅憑著其一出手,便輕易擋下令康大寶汗毛炸起的那道刀氣便不難猜出,這位出身貧苦的小派掌門,怕是已經悄無聲息地筑基成功了。

  什么平戎縣三大菜雞勢力,黑履道人若是在意這三瓜兩棗,只消把筑基成功的消息放出去,怕是一夜過去之后,這平戎縣的實力格局便會重新完成洗牌。

  康大寶在旁注視著這位長輩,只突然覺得既熟悉又陌生,默然而立,并未開口。

  只見黑履道人正打著赤膊,手中的長劍在空中劃出凌厲的劍氣,劍氣凝結成劍芒,時而散出一條細長的白光,在空中劃過,斬向空處,悄無聲息。時而又蕩出一道快若繁星的流光,伴隨著鏗鏘有力的劍鳴聲,嚇醒了一片樹梢上休憩的驚鵲。

  康大寶雖不通劍道,但憑著與蔣青朝夕相處養成眼力也可看出,黑履道人的劍法造詣必然要高出蔣青許多,怨不得每次蔣青提起這位師叔的時候語氣中都滿是欽慕之色。

  哪怕是在筑基之中,黑履道人的戰力也是不弱的那類。

  “呼,可惜了,若是今天若還如往常一樣,來尋我的是青哥兒,這套劍法他當能得一分精義了。”一套劍法練罷,黑履道人收了法劍用布裹好,接著一邊穿上戒衣,一邊轉頭與康大寶笑著說道。

  “拜見黑履師叔。”康大寶再見到這名師父生前的摯友,心中情緒復雜至極。

哪怕師父彌留之際對自己講過不得對其心生怨懟,還再  三囑托自己要以父事之...可...可怎能不恨呢?

  師父故去之時正是春秋鼎盛的歲數,重明宗眼見便要就此興復,卻...

  于是這么多年,如非得已,康大寶也只讓袁晉、蔣青與這位師叔聯系,就是過不去心中那道坎。

  若非不久前在重明宗外遇險之時,又承蒙后者出手方才保全了性命,康大寶可能還是不會在今日登門。

  “多年未見,寶哥兒你能來尋我,我很高興。”黑履道人身材消瘦,是個胡須雜亂、眼睛很亮的中年男子。

  “侄兒先謝過師叔救命之恩。”康大寶端正臉色,大禮再拜。黑履道人面帶慈藹之色,坦然受了一禮。

  “非要老子當面出手救你這小混賬,才不會裝傻是吧。”黑履道人心中腹誹一句,本來存有的些許不滿此時已蕩然無存,看著老友臨終前托付的弟子,眼中滿是喜色。

  康大寶接著深吸口氣,將最近發生的事情與來意一并講了,便又不知該說什么了,

  黑履道人捋須點頭,“這件事我已聽人講過了,潁州費家,連皇后都不止出過一位,名副其實的天下望族,卻是拒絕不得。”

  “卻是如此,故小侄不得不厚顏來請師叔了。”康大寶將兩只大雁提出來,臉上也掛起苦色。

  “塞翁失馬,莫要心憂。至少這個甲子內,這云角州廷還是穩當的,匡家人說了上算。”黑履道人淡笑寬慰一聲。

  康大寶清楚這位師叔不是個好虛言的人,于是心稍安些。

  此事暫了,黑履道人主動拉起康大寶問起修行來,康大寶便將修行難處與黑履道人講了,后者毫無保留,視若親傳一般講了三天。

  康大寶只覺此行所獲頗豐,所謂良師益友便是如此,聽了筑基親身講道,這令得康大掌門甚至有信心能在一年之內突破練氣七層,這番過后,他心中的芥蒂又松了些許。

  黑履道人講完道,臨了又賜了十數瓶合用丹藥,其中不少在坊市中都難得見,康大寶推脫不過,只得躬身領了,這才滿載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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