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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重逢

  “裴師弟。”康大寶幾無法將眼前這位狼狽不堪,底層散修模樣的男人,跟年輕時那位豐神俊碩的師弟聯系起來。

  “讓師兄笑話了。”漢子將冷蟬酒牛飲下去,旋即笑道:“康師兄還是這般不爽利,這冷蟬酒的分量也差了好多。”

  康大寶不再多話,快步走到漢子榻前,將武孟跟裴確一手撥開,面色凝重地貼近查看起漢子的傷勢來。

  “是誰?”

  “師兄認不得。”

  “多久了?”

  “約么半個月了。”

  “冷蟬酒佐三味丹、青葉椒?”

  “還要再加五兩葛根草。”

  “請個坐館?”

  “不需,師兄炮制足夠。”

  “好。”康大寶摸出十幾塊靈石拋給徒弟,急道:“速去買五兩葛根草回來!”

  屋里屋外五個少年都未從錯愕中回過神來,康大寶又是一陣罵,三個徒弟才低著頭灰溜溜的往藥方跑去,只留下裴確、武孟守在旁邊。

  康大寶也不再說話,取出一個藥鼎來,認真地炮制起藥材來。

  裴姓漢子這方面的造詣顯然高出康大寶不少,強撐起半個身子在旁不時指出康大寶手法上的一些不足。康大寶一一聽了,及時調整,不多時便順利的將所需藥物煉制出來。

  以冷蟬酒佐三味丹、青葉椒下肚,再點葛根草用煙氣熏烤傷口,又點制污、風門、不定數處穴位運靈不止。

  數個時辰之后,裴姓漢子面色不復蒼白,變得有了血色,傷口也已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結痂起來。

  只要你靈石足夠,在修仙界就很難有治不好的傷。

  不過這一套藥材僅成本就不下幾十塊,尋常散修治傷哪敢這般奢侈。

  僅是半個時辰,剛還蔫蔫的裴姓漢子已經可以下地了,眾人皆是一喜。

  卻見他整理好衣擺,恭恭敬敬地對著康大寶深施一禮:“裴奕謝過康師兄”

  “你該來找我們的。”康大寶虛扶一下,未受此拜,臉上眉頭稍皺。

  “家師當年說的話,師兄該是記得的。”裴奕面上浮出一絲苦笑。

  “李師叔是長輩,他說的話,我等小輩聽著便是了,哪能當真,你我終究還是重明弟子。”康大寶說到此處語氣一滯,轉頭揮手一股清風將幾個娃娃推出屋去,交待一句“好生待著。”

  又隨手布下禁音禁制。

  “師兄還是這般宅心仁厚,難怪掌門師伯當年選你繼位。”裴奕一嘆,語氣真誠。

  “你莫罵我,我這人最認靈石的,不是好人。”康大寶搖頭,旋即又道:“師弟跟李師叔不是在豐州修行嗎,師弟怎么回了平戎,李師叔又在哪里?”

  “家師八年前在豐州筑基失敗,故去了。”裴奕眼神黯淡下來。

  “故...故去了。”康大寶聞言心驟然疼了一下。

  那個嚴厲的小老頭,上代重明弟子中最為耀眼的一位,就這么悄然故去了?

  “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康大寶嘆一聲,“李師叔資質過人,老頭子當年便常自愧不如,常說要倚靠李師叔筑基后振興門楣,沒曾想...”話到此處,康大寶口風一頓,轉頭再問:“師弟,我記得十年前見你時,你已經是練氣六層,怎么現在?”

  康大寶疑惑不已,這位裴師弟跟小三子一樣是難得的三靈根資質,按說早該是練氣后期了,可現在透出的氣息還只是練氣六層的樣子。

  “行功出了次岔子,便十年停滯不前了,也曾尋了些靈藥來,都不管用,怕還是要磨些年頭。舊事不提了,這次全靠師兄才撿回來命,師弟往后必有厚報。”

  “你還是不跟我回去?!”康大寶又皺起眉。

  “師兄是知道的,我回不去。”裴奕語氣平淡。

  “如今我是掌門,就是李師叔還在,他說的也不算,我要你回,你就能回。”康大寶聲音陡然抬高。

  “不光如此,師兄不怕殃及自身嗎?!”裴奕語氣悲痛,目不轉睛地看著康大寶。

  “...他聲勢已起,一步慢,步步慢,你殺不了他的。”康大寶聞言頓了一頓,眉頭皺得更緊,出言勸誡一聲。

  “要殺的,要殺的。不殺,又怎么對得起確兒的父母。”裴奕話中悲意更盛。

  “你自己要作孽,也該想想,會不會害了娃娃。跟著伱這般顛沛流離、朝不保夕,你又何嘗不是對不起他的父母。待過些年,再想想吧。”康大寶偏頭看看院中的裴確,裴奕聽了一愣,未曾再言,低著頭默不作聲。

  “回不回的先另說,那人是誰,你細說說罷。”康大寶見不得他這副模樣,出言打岔。

  裴奕沉鳴一陣,開口將近期的事情緩緩道來。

  一架驢車悠悠地駛出了墟市門墻。

  走出不遠,將將入了鄰近碼頭那處樹林一刻,一柄方便鏟飛來聲勢驚人,鏟鋒銳利,帶著一股離火之氣,直劈開驢車車篷。

  老驢登時嚇得屎尿迸出,掙脫繩套自逃命去。

  卻見車篷中射出一人,面色蒼白,激發出數張劣品符箓護住自身。

  “裴兄,我可是等你多時了。”動手的人再藏不住,露出張陰戾的臉來,方便鏟卻是不停,飛在半空叮鈴哐啷地敲在裴奕符箓化作的護罩上。

  “呂文,我只想得條生路而已,今日過后,再不回云角州。你我相交十數年,親如手足,你又何苦緊緊相逼。”裴奕面露焦急,又貼上兩張符箓。

  身上剛剛結痂的傷口又裂開來,溢出的血液漸漸將一襲白衣浸濕。

  “裴奕,你這話還是拿回家哄你侄兒聽吧。你若不死,我這背信棄義之人的后半輩子睡覺時,又怎么敢閉上眼!”呂文嘲諷一聲,又甩出一把棱刺法器,只見法器與護罩相撞,符箓化作的護罩如同氣泡一般碎裂開來。

  裴奕目露恨色,側身險險躲過棱刺,方便鏟又來,他矮身一臥,方便鏟從頭上掀起一股勁風,將其吹翻起來。

  “哈哈,裴兄,你這明光刺還真好用,不愧為上品法器!”呂文又故意出言譏笑意圖壞裴奕心神。手中靈決不慢,兩件法器交相輝映,只是數息之間,便有好幾次只差毫厘就將裴奕梟首。

  不僅如此,又是十數張各類符箓飛出,各色金矛火槊冰鈹,蓋了裴奕面前小半個天空。

  “遁!”裴奕踩在一株巨木的露在黃土上的根系上,整個人化作一道青色流光,閃現不見。

  代人受過的巨木遭了殃,足有十人合抱的腰身都扛不住符箓。數聲巨響之后,巨木殘骸轟然倒下,倒驚出了樹梢上大片的林雀。

  它們惶恐地飛上高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家園毀于不知何處而來的惡徒之手。

  “呂某最羨慕裴兄的,便是你宗門所傳的這手遁法。”呂文口中的贊譽不帶假意,眼中的嫉羨之色卻更加濃郁,幾欲溢出一般。

  他這邊口頭還在贊賞,橫在半空中的方便鏟卻御使得更加犀利,跟著裴奕的遁法軌跡鏟去,根本不留半點情面。

  方便鏟來勢洶洶,接連鏟斷裴奕用于遁走的數株巨木,離火之氣在林中燃起大火,一時將裴奕的處境變得更加艱難。

  為躲過方便鏟的鏟鋒,裴奕連退數步,終于退無可退,背靠在一處巨木樹干上,眼看項上首級將要不保。

  卻見裴奕背身將雙手貼在樹干之上,兩股青色靈力猛灌入其中。

  兩根足有一人寬粗壯的樹枝幻作兩支綠皮巨手,先將方便鏟一把格飛,又將后來一步的明光刺攥在手中,饒是前者發出陣陣嗡鳴,卻也一時掙脫不開。

  兩柄并不算差的法器一時居然奈何不得一株凡木。

  之前裴奕自忖以自己手段,哪怕傷勢未復,照樣有從呂文的攔截中逃出生天,不是沒有道理的。

  呂文的本事的確明顯差他一籌。

  “大成境界的荒階極品點靈術,真是厲害。”呂文又羨又妒,兩人相交莫逆,他早已熟知裴奕的一身本事。

  于是心中殺意更甚:“哼,這廝說得好聽,若真把我當做手足,一本荒階上品的豐草經而已,何須吝嗇不傳我!還拿師門傳承之言來搪塞我,枉我以兄事你多年,那就怨不得小弟我自取了!呵,這賊廝傷勢未好,不過困獸猶斗,老子下一把就殺了你這黔驢!”

  未待他想完,腰間懸掛的一枚玉璜突地碎裂開來,散出一道白光形成一個圓弧護罩護住其身。

  “誰!”

  下一刻兩道金芒直射到白光形成的護罩之上,救過呂文數回的護罩這次沒能起到半點作用,碎裂后靈光四散空中。

  金芒卻去勢不減徑直打向呂文法衣,后者法衣又被飛速激發,散出數道明黃色的防御禁制,卻也同薄薄的紙皮一般,金芒威勢不減,只是瞬息,便將其一一破開。

  呂文避無可避,面露絕望之色,只得眼睜睜見金芒射在自身。先是覺得身體一涼,旋即便又覺腹中幾件臟器好似被火毒炙烤,痛不欲生,令得他控制不住的慘嚎出來。緊接著只覺雙腿發軟,整個人再無力站起,跟著幾樣熟透了的臟器和著大團血水一起跌落地上,雙目失神。

  他此刻的臉上已無了半點陰鷙,一身戾氣妒忌似是被兩道金芒瞬間帶走,露出了他本來濃眉大眼的純良模樣。

  呂文的面上露出哀色,他顯然知道自己當是活不了了,卻還是趴在地上強抬起手,向面色慘白的裴奕顫巍巍伸去,蚊聲喃喃念道:“小...小弟錯矣,裴兄...裴兄救我,小弟糊涂...小弟...裴...裴兄救...”

  “砰!”遠處一道法器相隔瞬息又落,腦漿迸裂,濺污了四處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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