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衣,你是說.你懷孕了?”
夾雜著狂喜與不真實的聲音響起,男人的手抬了又收,竟是一時間不知道該放在哪里,甚至帶上了一絲窘迫。
他的手很大,帶著布滿傷痕的老繭,一看便是粗獷的練武之人,但此刻卻是小心翼翼的出奇。
“喲,現在知道不提政治婚姻了?”
女子抬起頭,細碎的秀發隨著擺動揚起,露出一張與薰兒有九成相似的俏臉,似笑非笑道:“古元,本會長可是記得,當初你這位族長大人在得知要跟我聯姻的時候,可是一百個不情愿,還特地跑去跟你那魂族跟蕭族的兩個損友跑去鬼混呢。”
“呵呵,哪能啊.”
聞言,古元那張糙漢子般的面龐,竟是在此刻變得發苦了起來,只得打了個哈哈,道:“都成族長了,哪還有什么損友可言,充其量也就是個酒肉朋友,談不上關系好。”
“酒肉朋友,難道就不是朋友了?”
古秀衣眼含挑逗,那張明眸善睞的嬌顏,卻是露出了幾分嗤之以鼻的神情,儼然是對男人的話術早有了解。
她并非是什么嬌貴的家養花,恰恰相反,身為族老會的會長,古元的一舉一動,世上都不會有人比她更清楚。
“倒不如說,連酒肉朋友都比我更討你喜歡,我這聯姻來的妻子,反而在你心中的地位要更低了吧?”
一向豪情萬丈的古元,此刻卻是罕見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向來不喜規則的束縛。
也正因如此,在如今大限將近的父親逼著他與對方聯姻后,古元才始終將責任放在首位,而忽略了所謂的情感。
所以,對于眼前的女人,他終究免不了有一份虧欠。
“秀衣,我——”
“不用說了。”
古秀衣抬斷了他的話,淡淡道:“先代族長之所以選擇讓你我聯姻,無非是為了在他老人家仙逝后,穩固族中與族老會的平衡而已,我們各取所需,沒什么好道歉的。”
話落,又是良久的沉默。
就在二人相顧無言時,古秀衣卻是又輕輕嘆了口氣,打破了彼此之間的死寂。
“她叫薰兒。”
女子將纖手輕輕貼合在了那隆起的小腹,眼眶微垂。
“薰兒?”
“我能感覺得到,她會是個女孩。”古秀衣聲音輕緩,“所以,為了讓她不走上跟我這當娘的一樣被迫聯姻的老路,我會從小熏陶她,陪伴她,直至她超越我。”
“香薰為伴,自兒伊始。”
聽得女子那恬靜而安寧的嗓音,古元眼神恍惚,原本臉上的愧疚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本不應出現在他身上的柔和。
是啊,她并非只是花瓶般的族長夫人,更是族老會的會長,如今古族明面上僅次于自己的人物。
她是那么的高貴驕傲,以至于從不需要任何人的愧疚與憐憫。
“這條路,恐怕會很難走。”
古元沉默了片刻,低聲道:“即使是當初的你我,在面對族中的那些陳舊規則,也同樣只能選擇妥協。”
古秀衣忽的笑了:“所以她也同樣會超越你。”
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那布滿傷痕與老繭的大手,就這么貼合在了自己隆起的小腹之上,將兩只手重迭在了一起。
感知到小腹中傳來的跳動,古元如遭雷擊,只覺得一股血脈相連的奇異感覺在心底油然而生,雙眼也頓時跟著瞪大。
“秀衣,你——”
“傻猴子,別總擺出一副虧欠我的模樣,從你與我聯姻開始,你就注定要為了我的理想而鋪路了。”
古秀衣語氣溫柔,眼神中卻夾雜上了一絲病態的狂熱:“來吧,為了不讓你的女兒與我一樣重蹈覆轍.”
記憶中高貴而溫婉的嗓音逐漸消退,繼而化作面前那與女子近乎如出一轍金眸少女,森冷而漠然:
“讓那些老家伙們知道,能與魂族抗衡的,唯有你一人!”
“秀秀衣.”
古元失神的眼瞳驟然凝聚,而那藏身于記憶深處的驕傲女子,此刻卻已是化作了眼前冰冷的墓碑,在暴雨的沖刷中默默佇立。
“為什么,為什么你會知道這些事情.到底是誰告訴的你?!”
他一改常態,整個臉龐都變得扭曲猙獰,雙目赤紅如血。
“當年的事已成定局,哪怕您極力掩埋,也注定不可能改變些什么,不是嗎?”
薰兒聲音平靜,宛如在陳述一個事實。
她隨手取出一把油紙傘,就這么掛在墓碑之上,擋住了暴雨的沖刷。
“可惜,娘失約了,沒有能如名字所說的一般,香薰為伴,自兒伊始。”
“胡言亂語!”
古元盛怒至極,宛如受創的野獸般聲嘶力竭的咆哮:“沒有你媽,你以為自己憑什么能擁有神品血脈?你早就死在一千年前了!”
“那您呢?”
薰兒眼神冰冷,絲毫不曾動怒:“沒有母親,您又是什么樣子?”
此話一出,頓時令得古元如同被冷水澆灌,滿腔的暴怒瞬間熄滅。
他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仿佛丟了魂一般,似悲似笑,滿是自嘲:“我也早就死在一千年前了。”
見得父親失魂落魄的模樣,薰兒只覺得心中一陣酸楚,卻又倔強的沒有表現出分毫。
“所以,你才放任我前往蕭家,寧可族老會將我許配給雷族少主,也不愿讓我去反抗他們你只是怕我步了娘親的后塵?”
古元沒有回話,但那苦澀的表情,卻已是說明了一切。
見狀,沉默了半晌后,薰兒忽的深吸了口氣,道:“我會贏。”
“你”
“母親會輸,是因為她僅僅只掌握了族老會,而我則不同,我即是她的女兒.同樣也是您的女兒。”
薰兒側目望向男子,暗金與燦金色的瞳孔四目相對,輕聲道:“至于您,該如何考慮,便不是孩兒說了算的了。”
說罷,她不等對方回復,轉過身,不再留戀,融入了暴雨之中.
另一側。
古族宗祠。
“什么,你是說,白袍話事人之一的通玄,被那蕭魂聯盟的駙.一介小輩殺了?!”
一道情緒失控的蒼老吼聲傳來,隱約間夾雜著幾分莫名其妙的意味。
“回古羊大人,千真萬確啊!”
下方的長老儼然沒察覺出異樣,身形跪在地上,欣喜萬分道:“我金袖與白袍素來不對付,倘若您能出馬,將事態穩定,我等金袖的地位,必然會遠超以往!”
然而,聽得此話后,那屏風后的蒼老人影卻是忽的怒哼一聲,神情不悅。
“混賬東西,胡說些什么?!”
古羊聲音沉厚,嚴肅道:“我金袖與白袍,雖是競爭關系,卻都是為古族與族老會效力之人,怎可趁人之危?”
聞言,那長老頓時嚇得面無血色,趕忙叩首道:“您說的對,您說的對,是屬下用詞不當”
此刻的他后悔不已,恨不得將自己怒扇八百個嘴巴。
他差點忘了,作為宗祠的二長老,古羊的為人,最是剛正不阿,眼底容不下半點沙子。
因此,在對方面前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語,甚至很有可能會被當做魂族奸細杖斃!
“罷了。”
就在那長老驚恐不已之時,原本屏風后的古羊,卻是忽的將其打斷,淡淡道:“如今我古族正是用人之際,像你這樣的人才,倘若因為一點小錯誤便大加責罰,倒是顯得老夫有些小氣量了。”
“多多謝古羊大人!”
那長老先是一怔,旋即頓時如蒙大赦,拼命的磕著頭。
“帶路吧。”
古羊大手一揮,自屏風后飄然走出,已是整裝待發:“既然那賊子魂滅生號稱五星斗圣之下無敵,那老夫今日,便要去會他一會!”
“倘若違背了八族公約,老夫將會代替我古族,甘愿受罰!”
“是!”
瞧得古羊身先士卒的模樣,那長老眼眶通紅,滾滾熱淚就要涌出。
在他的心中,正因為有了古羊族老這樣優秀的大人物,才有了如今古族的輝煌與榮耀。
他古族,蒸蒸日上!